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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零九章 替身 文 / 碧羅衣

    浣妍雖是早已猜到藏身梨樹下的這只魅,就是梨香夫人,卻未曾料到她死亡的背後竟還有著這樣曲折的故事,被人李代桃僵,與她心愛的男人陰陽相隔了十九年,卻不為他所知(重蓮曲109章節手打)。

    沈梨香說今夜便是她一年一度與先帝相會的日子,浣妍委實震驚了一下,內心後悔不迭,之前沁兒說起先帝每年總會在沈梨香失蹤那日來這芳華殿,想必定是來和沈梨香相會,當時她真該將那日子問個清楚,早早離開這芳華殿,也不會如同現在這樣,像是生生攪了人家的一場月夜幽會,郎情妾意一般。

    迎上沈梨香戒備冷冽的眼神,浣妍不自覺打一個冷戰,腦子裡則是快速琢磨著該要如何將自己是何人這個問題答了。

    吱呀一聲,前廳殿門被推開了。

    「梨香,能不能告訴孤,她究竟去了哪裡?」

    一聲涼薄語調的問話,卻用了近乎哀求的語氣,摻雜著震驚和哀傷,如同冬雪化水,流進殿室,激得浣妍脊背一寸一寸地冷下來。

    這語調極像是陸離的,可是音色卻相去甚遠,仔細分辨,較之陸離稍顯蒼老,喉間瘖啞,似是多年為酒氣傷了脾肺。

    「陸沚夫君……」沈梨香喃喃出聲,從臥榻站起了身,眼神惶惑。

    一陣顛浮的腳步聲。

    褐色帷幔下最先露出了明黃色的衣角,待夜明珠的珠光自這片衣角攀上那人的肩膀的時候,終於露出那張與陸離七分相似的臉,只是神色頹唐,面容蒼老,毫無光彩。

    同是一雙秀目,卻是迷離著,似正釀著一罈老酒,熏熏然沒有聚點,掃過浣妍之時,眼眶擴了擴,隨即一鬆,略帶醉意地問道:「原來吾兒就是為了娶你,才逼著孤退位的?」

    浣妍正想開口糾正,那醉目的主人卻已不看她,抬了手中的酒壺灌下一口,便頹然垂下手臂,走向沈梨香,透明的酒液順著酒壺口,一路滴答著,在地上劃出一條泛著光的水澤。

    陸沚在沈梨香面前止住,凝神將她望著,顫著嗓音問道:「她究竟去了哪裡?」

    沈梨香一臉震驚,似是以為自己聽錯,將陸沚的眼神再確認了下,緩緩回道:「原來你一直都知道?你知道那個女人不是我?」

    陸沚不置可否,只是依然在等著沈梨香回答。

    「你知道她不是我,還與她那樣恩愛?告訴我,那是因為你將她當做了我的替身,對不對?」沈梨香忽然激動起來,大聲質問道。

    「她究竟去了哪裡?」陸沚面色不改,重複他的問題。

    「請陸沚夫君回答梨香一個問題,我自會說她去了哪裡。」

    「你說。」

    「陸沚夫君既然早已知道她不是我,那麼,這麼多年來,陸沚夫君為之失魂落魄,憂鬱思念的人究竟是誰?是我沈梨香,還是那個女人?」

    陸沚一雙醉目湧起波瀾,面上似有愧色,又似有迷惘,口中喃喃道:「從第一眼見到她,孤就知道,她不是你,孤與你在宮中過了那樣恩愛的一年,又豈會認不出你。她非但氣質與你相去甚遠,連對孤的稱呼也驟然變化,恭敬地稱呼我聖上,而你,總是喚孤夫君的;你獨愛眉心姣梨妝,她卻喜歡將梨花描在眼角;你說的句句話,皆含真情,而她卻顯刻意。

    她不是一個高明的騙子,破綻太多,不過是孤想要被她騙著而已。

    初時,孤不動聲色,只為窺察她究竟是何目的,她將你藏在何處,可是後來……後來,防備抵不過日久,猜疑熬不過情動,猶豫捱不過血脈親情……她為我生下孩子,孤終是愛上了她(重蓮曲109章節手打)。

    她想要陸家祖傳的那把箜篌,孤盜給她,雖然孤一早知道她箜篌到手之日,便是離去之時,可孤想讓她滿意,為此我願意賭一把,賭她也愛上了孤,或者至少也能為了她和孤的孩子留下。

    奈何,孤賭輸了。

    那夜,她從床榻起身的時候,孤閉著眼睛,心神卻是醒著,直到天微亮,才睜開眼睛,心中竟還有幾分快慰,總算讓她走得安心,不必因為被孤眼睜睜看著,而感到愧疚傷懷。

    那夜你和她的對話,孤聽得清楚,知道是她害了你,孤亦是十分震驚心痛,可是她的離去,卻更讓孤痛苦,如同將死未死的折磨一般。」

    「你知是她害死了我,卻仍是留戀她?那我沈梨香對你這十一年來的陪伴算什麼?我們每一年的相會又算是什麼?我這樣情深意長多年守候,竟還不如一個蛇蠍婦人值得你留戀?」沈梨香聲淚俱下,嘴唇不住地顫抖著質問道。

    「這十一年來,你只說你是死去魂魄修成的魅,卻從未向我說明你是何時死去,被何人害死,你將太子視如己出,百般照顧和庇佑,難道不是希望我將你認作是她麼?

    梨香,或許你心裡早已明白,孤最後愛上的人是她,這麼多年惦記思念的也是她,只是,你卻不願看清。

    孤自知對不起你的一片深情,這十一年便不把真相點破,可是孤心裡卻一直都是知曉的,她還活著,只是,回去了她原來的位置。」陸沚眼神回復清明,一字一句緩緩說道,似是寬慰著梨香,卻其實自己也倍感無奈和悲傷。

    沈梨香緩緩搖著頭,淚如雨下,後退幾步,便沉沉跌坐在臥榻上,眼神空洞地低泣道:「陸沚夫君,我在這芳華殿裡待了二十年,守了你二十年,卻原來和你的情愛只有一年。

    可是,我一直以為我們是愛了二十年的。

    她取代我的那七年,我以為她是我的替身,你對她百般好,即便我未得到分毫,卻也覺著那是你給沈梨香的。

    她離開後的十一年,我以為這終於是真正屬於我和你的愛情,可原來,我已成了她的替身,你對我百般溫柔,即便我不遺寸縷地得到了,卻其實是給那個女人的。

    原本即便這樣,我亦滿足了,至少我還擁有那七年,可是,如今,你說那七年,你全然知道你所面對的不是我,那我豈不是連你那七年的愛都沒有了……

    算到頭來,沈梨香和陸沚的愛,不過一年。

    她從未做過我的替身,我卻一直在做她的替身。

    原來,在君王陸沚和梨香夫人的愛情裡,我沈梨香,一直都是個局外人。」

    「梨香,告訴我,她去了哪裡?」陸沚仍不放棄地低聲問道。

    沈梨香抬頭,兩滴殘淚在腮邊欲落未落,深深看著陸沚,眸中閃過失望,閃過淒愴,閃過絕望,最後只剩寂滅。

    苦笑一聲,沈梨香冷然道:「我不知道。」

    陸沚低頭,久久地看著梨香,醉目邊緣微有淚光,半晌,癡癡笑了開來,壓抑而悲愴的笑聲迴盪在整個芳華殿裡,直驚得不知什麼時候跨入殿室的沁兒,嘴巴張著,手臂一抖,一隻臉盆匡啷一聲掉在地上,隱隱冒著熱氣的水鋪展在地上,漫過零星幾片花瓣。

    沁兒一旁站著陸離,天上雲層濃淡,月色從他背後照來,原本蒼白虛弱的臉變得異常慘白,沒有一絲表情,唯余一雙秀目,內裡波濤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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