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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十五章 竺唯公子 文 / 碧羅衣

    夜幕稀薄,星光漸淡,雲際泛出一線白,天將破曉(重蓮曲第三十五章竺唯公子內容)。

    浣歌和俞鯉暢談了半宿後,兩人各陷入沉默,各懷心事地枯坐著,直到耗盡長夜,又是新一天的光亮。

    而這光亮的到來,便是細柳從樹種化形走出的時候。

    俞鯉告訴她,因為當初那滴冽泉的功效,細柳僅用了五百年的時間,在不久前便修得了人形,自樹中化形而出,依然是當年的模樣,依然是有著如當年一般深厚的修為,只是五百年前的種種,她已全然沒有了記憶(重蓮曲第三十五章竺唯公子內容)。

    她像是一個新生兒,帶著嶄新的軀體和一片空白的記憶,出現在他眼前,他激動得當場落淚,可是,化形太快的弊端在於,維持人形的時間有限,每當日落時分,細柳需回真身柳樹中繼續修煉,如同凡人入夜而眠一般,細柳融入柳樹中,便如同一場沉眠。

    而也只有這樣的時候,俞鯉才得以放心大膽地整夜癡望著柳樹,像是看細柳亭亭站在河畔僅對他一人微笑一般,因為,細柳沒了前世的記憶,自然也不再記得當年那場刻骨銘心的情愛。

    於是,當俞鯉一腔欣喜,脈脈含情地靠近細柳時,卻被她當頭一聲棒喝,久久不願再搭理他。

    所幸細柳的真身困於青河畔,俞鯉的珠寶鋪子一早就開在她旁邊,又死乞白賴地不肯搬走,兩人免不了抬頭不見低頭見,於是,過了幾日,細柳終於還是在俞鯉的慇勤搭訕下,與他和平共處了起來。

    有一日俞鯉慇勤邀請細柳上山共賞竹海,原本歡快美好的山中一日游,卻在半山腰上遇見那個竺唯公子開始變得令他憂傷氣悶。

    那竺唯公子是個化形不久,道行不高的竹妖,原本是滿山平凡綠竹中的一根,淹沒在竹海裡便要認不出來,不知哪裡得來的福分,五百年前從一堆綠竹裡脫穎而出,化形成人。

    儘管有著如此罕見而了不得化形經歷,這位竺唯公子為人卻十分低調,常年居於竹海裡,甚少下山與人結交,以致織夢城裡許多人都不知道還有這麼一號人存在。

    俞鯉也是因為鋪子背靠一山竹林,生意冷清時,便去山上竹海逛一逛,即便如此,也僅在一次採摘新筍時,偶然間望見過那人的背影,因隔得遠,且對方似乎不願與他搭話,他便也沒放在心上。

    不想,五百年後,細柳化形後,這人卻成了他的情敵。

    俞鯉只歎自己的腸子都要悔青了,為何當日要帶細柳上山,為何偏偏要去看那竹海,為何看見一間竹屋,心生好奇,帶著細柳巴巴湊過去看,卻讓細柳一眼看見屋裡走出一位溫潤如玉的男子。

    俞鯉一直覺得,細柳必是從那一刻起便對竺唯一見鍾情了。

    果不其然,山上歸來後的每一日午後,細柳帶著悉心打扮了一個上午的精緻妝容,左右問問他的意見,直到他說一句「很美」之後,便揣著她的竹籃子上山去「偶遇」那位竺唯公子,口上卻美其名曰:「我去山中採些靈草。」

    漫長孤寂的五百年等待歲月裡,俞鯉將這山頭逛了不計其數次,他會不知道那山上哪還有什麼靈草,早被妖精們多少年前就采光了。

    但他從不點破,只在心裡道一句:「柳柳,我知你是去與那竺唯公子幽會,雖說我很難過,但若是你能給我些坦誠,我的難過或許會少一點。」

    就這樣俞鯉每日黃昏時分,便會坐在柳樹下假寐,眼睛半睜半閉,只為了極力隱忍下卻仍然瘋狂生長的貪求,他只想好好地凝望著細柳。

    守了五百年,細柳重生後不僅不再愛他,還愛上了別人,他一度氣恨地要發瘋,可是,他又能如何呢?告訴細柳前世真相,讓她重新想起那些悲傷的過往?

    可是,她才化形不久,靈氣時常不穩,若要此時強令她恢復記憶,恐怕會攪亂她的神智,於魂魄有損,他實在不想再冒任何失去細柳的風險。

    於是,瘋狂過後,俞鯉每日將細柳迎來送往,明明心中已經傷痛至極,呈在細柳面前的,仍是滿面春風,說不出的快活逍遙表情。

    有時候一種面具戴的久了,會分不清哪一面才是真實的自己,俞鯉便是如此,如今,他已經習慣性地這樣一邊心痛,一邊微笑,且做得天衣無縫,無懈可擊(重蓮曲35章節手打)。

    在他看來,能看細柳鮮活地存在,每日快樂無憂,已是他餘生最大的滿足,就像他現在思考地最多的便是倘若有一天細柳真的和竺唯相守,每日生活在竹林了,他還可時時見到,總好過,她隨他人去了別處生活,而他又再沒了理由時時守望在她身旁。

    只是有時,他也十分擔憂,他可以放手讓細柳尋找她心中所愛的那人,但卻不能允許,那人對細柳並非真心。

    前世細柳之死,已經讓他為細柳為情愛所受之苦心疼得無以復加,這一世細柳重生,她可以不愛他,卻不能再受任何傷害。

    對於那個竺唯公子,他只見過那兩面,之後因為細柳不願他出手干涉,他便不曾與那竺唯公子有過半點結交,連隻言片語也未曾相談。

    每當入夜,想起這一點,他便要整夜難眠,他絲毫不瞭解竺唯這個人,不知他的脾性喜好,不知他的來歷背景,甚至不知道他是否也喜歡細柳。

    這一切一切的不確定和茫然無知讓他深感不安,卻又無可奈何,每日看著細柳歡喜歸來,他總是一邊欣慰,一邊擔憂,像是要嫁女兒的父親般誠惶誠恐,患得患失。

    日子就這樣無奈地熬著,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是一個盡頭,最近更是常常沉浸在前世兩人隔著鋪子拌嘴鬥氣的情形,只略略的一想,嘴角就能不自覺地上揚。

    他開始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妖精,是否已經進入老態,有時候甚至恍惚覺得,眼前的細柳不是他的細柳,她不過是一個新生的柳樹精,唯獨長著細柳一般地容貌,軀殼裡裝著的卻是另一個毫不相干靈魂。

    守候五百年,他想等來的,從來都不是這樣的結果。

    安靜地聽俞鯉講完他和細柳如今的情形,心中對那位竺唯公子有些好奇,一個長年生活在茫茫林海中的人,全不似一般妖類那般張揚遊樂,乍一聽來,倒像是個隱居的謫仙一般。

    浣歌正在遐思中,俞鯉清了清嗓子,開始久久地覷著她,或者那目光太過灼熱,浣歌疑惑轉頭對上他十分猶豫掙扎的眼神。

    「你想說什麼?」浣歌給他一個鼓勵的眼神。

    俞鯉尋思了一下,期期艾艾開口道:「新任妖王……他……」

    浣歌臉色一變,勉強維持了許久的淡定表情,驟然垮了下來。

    緩緩轉過頭,浣歌沒有勇氣再與俞鯉對視,低下頭,木然地看著手中的東珠。

    俞鯉瞭然,「這五百年裡,妖王沒有和蝶昧姑娘在一起。」

    心頭一抖,浣歌眼皮抬了抬,沉默不語。

    耳邊俞鯉繼續道:「浣歌姑娘前世與我有緣結識,我斷無理由欺瞞於你。

    這些年,妖王不時會來我這鋪子裡坐坐,他一直沒有放棄找你。」

    金色晨光照進店舖,光影似流水,漸漸漫過浣歌腳邊,天已大亮。

    浣歌當年伸手捕捉著晨光裡飛舞的細微塵埃,似是玩心大起,專心地在光暈裡揮舞著雙手,好似俞鯉的話她不曾聽見一般。

    俞鯉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你放心,在沒有你允許之前,我不會將此次夜談向妖王透露半句。」

    浣歌轉過身,微笑道:「謝謝俞老闆!」

    頓了一下,浣歌眨眨眼道:「為了報答俞老闆如此義氣,我願幫俞老闆一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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