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九十八章 文 / 夜雨驚荷
明月手中雖然扯了萃著劇毒的蠶絲鎖,但真的叫她動手?明月便是十個膽子也未必敢動那麼一下御朱門。她的膽怯可並非因了自己身處佛門境地,有著一顆慈悲心腸,恰恰相反,明月手上沾的鮮血絕不在少數。她出身卑賤,是擺彝族煉鐵師傅的童養媳,少年輕浮,因婆婆不滿她與相鄰勾勾搭搭,便連夜將人賣到了西昭最大的馬商集散地上穎郡,做起了皮肉生意。
明月雖然輕浮,可骨子裡痛恨這種任人蹂躪的生活,人前歡笑,人後悲傷,明月第一次殺的人就是長久光顧自己的一位恩客,毀屍滅跡的時候被人撞了個正著。本以為難逃一死,可誰知等斷頭台下來後卻發現,自己已然進入了大周國境,而且從此有了新的身份。
耗時兩年,明月跟著先生遍讀佛經,鑽研佛法,終於脫胎換骨,光明正大的進入了流雲庵。正因為知道一切來之不易,所以明月才倍加珍惜現在的身份地位。眼前的魏凝萱雖然只是個黃毛丫頭,可她身後代表著世家,這才是明月忌憚的根源。
明月的本意只是震懾,按照她的預計,魏凝萱早該被這細細的奪命索嚇得半死,更該老老實實的將真情都吐露出來。豈知小凝萱莞爾笑望著明月:「人人都知道是師傅將我帶進偏殿,我受了傷,明月師傅難辭其咎。不如大家和和氣氣的將事情講明,你得到你要的,我得到我要的。」
明月一怔,下意識的重新打量眼前少女。說少女都誇大了對方的年紀。頂多就是個孩子,可說話老成穩重,臨危不亂的本事確實明月生平少見,即便是將魏家凝萱放在宗門裡,那也是年少輩分裡的佼佼者。明月不禁心中一蕩,若是能將此女推薦給宗主,將來能討得宗門喜歡,自己豈不是大功一件?
「貧尼就知道魏姑娘是個明白人。」明月的笑靨和藹了許多,袖口一抖,蠶絲鎖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貧尼不為難姑娘,還是那句老話,孝慈師太圓寂前可留下了什麼話?亦或是什麼東西?」
凝萱毫不客氣的嗤笑道:「明月師傅問這話的時候顯然底氣不足。孝慈師太與我非親非故,怎麼會在這等要緊時刻把東西交付與我?不過」凝萱故意吊起了對方的胃口。明月果然上鉤,「不過什麼?」
「不過昨夜你們庵裡的小尼姑妙寧師傅倒是過來說了幾句奇奇怪怪的話。」
明月眼前一亮。她怎麼就沒想到妙寧!
妙寧是孝慈老尼親自弄進的山門,後者剛剛圓寂,前者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如果不是大清早李老夫人的那一番話。明月自問絕不會放過這麼重要的線索。
她面上露出了異常溫婉的笑意:「明月願聞其詳。」
凝萱把心一橫,虛虛假假,先蒙騙過這關卡再說。恪親王世子啊,你可千萬別怪罪我。誰叫你們卸磨殺驢,消息一到手。人就無影無蹤,反正是比誰的腳程快,索性三家我全都通知一個遍,滿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天大的秘密也就不是秘密了,屆時她們忙還忙不過來,哪裡有閒工夫再搭理自己?
凝萱偷笑,正欲發話,就見昨日伴著明月的一個冷面煞星急匆匆跑了進來,附在明月耳邊嘀嘀咕咕好一陣。明月的臉色變了又變。撇下正準備信口開河的凝萱驟然離去。
「姑娘,出大事了,在孝慈師太的箱籠裡發現了」緊隨其後的宋嬤嬤忍著往上一陣陣泛起的酸水。強道:「發現了一具女屍。」
碧潭沖凝萱眨巴眨巴眼睛:「姑娘,她們說看衣著打扮御朱門。確信是小師傅妙寧無疑。」
凝萱簡直氣結!敢情一個個都是精明的泥鰍,單把她當傻子了不成?孝慈師太如此,恪親王世子如此,現在妙寧也來這一手金蟬脫殼。炸死是吧!那個假尼姑要真成了女屍,凝萱敢自己閉著眼睛躺進棺材裡。
看著姑娘氣鼓鼓的樣子,宋嬤嬤不明所以,試探的問道:「難不成姑娘知道這個妙寧是遭何人的毒手?可又說不通啊,明月她們必定是在孝慈師太圓寂之後仔仔細細的檢查過禪房,怎麼可能在老太太過去的時候還會發現東西?我看這裡面大有文章。好姑娘,這水實在太深,想來不是咱們能左右的!我看不如將實情寫了親筆信送回府去,請國公爺代為定奪。」
凝萱沉思著沒有做聲,王媽媽一步三回頭的走了進來,一面說一面覷著後頭有無跟來的麻煩:「姑娘,流雲庵上上下下都在查人,看是否有李代桃僵之嫌,明月師傅的意思是咱們家也都盡出去站著,以免釀成誤會。李家老夫人已經帶著人過去了。」
「媽媽先別急。我且問你,咱們此番來庵裡上香共計帶了幾個年輕丫鬟?」
「除去姑娘身邊的碧潭和笑槐,只有四個粗使的丫頭,另加上四個婆子。姑娘放寬心,我就怕岔子出在咱們這兒,剛去叫人的時候已然先查點了一通,個個齊全。」
這麼說不是自己身邊的人?
那就更奇怪了,妙寧有膽量可沒本事,他會為了脫身而殺人?凝萱潛意識的否定了這個判斷,那又是什麼人在幫妙寧?
人陷入思維的僵局,便很難從泥潭中拔腳出來,若是易位思考,絕不難發現裡面的奧妙。
眾人隨著王媽媽出了偏殿,饒過孝慈師太的棺槨站在大殿了屋簷下。魏家在左,李家在右,涇渭分明,不大會兒,明月等人撐著油紙傘往此地來,面如死灰。眾人精神大震,隱約猜到這是找到了癥結。
明月驟然間老了幾歲,立在凝萱面前輕聲道:「孝慈師太禪房裡發現的人是任慧堂的添香師傅明秀,可穿的卻是妙寧的衣衫。看來魏姑娘說的還是遲了一步,叫有心人溜走了。」
真是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妙寧的消失實際上是變相的將一切都擔了起來,凝萱在心裡一個勁兒的念叨:佛祖先保佑著妙寧平安無事的出了山門,最要緊的別要明月再逮住了真身。
凝萱壓抑著大喜,故作淡然道:「我與妙寧師傅不過是三面之緣,昨晚暴風驟雨的,妙寧師傅卻跑到松露禪院隔著門說了幾句叫人摸不頭腦的話,什麼落難,什麼外戚,妙寧師傅還單單提起了太后的名諱。」
明月追問道:「就這三點?姑娘不會記錯?」
凝萱委屈嘟著小嘴道:「就那六個字,我怎麼可能會記錯,明月師傅不信,大可問我的丫頭和宋嬤嬤。」
明月求助似的看向李老夫人,這會兒越加暴露出二人不同尋常的關係。李老夫人衝著明月搖了搖頭,凝萱頓時心就一懸,薑是老的辣,只怕李老夫人看出了什麼門道。
躊躇間,外祖母宋氏面有蒼白之色的回到了藥師殿。
看著神情疲憊而空手而歸的宋老太太,流雲庵的人幾乎是同時鬆了口氣。
明月笑道:「老太太可是看仔細了?」面對明月話裡帶刺的暗暗嘲諷,宋老太太全然不做理會,而是適時地將目光移向魏凝萱。這是宋老太太自上山之後首次這樣細緻的打量外孫女,凝萱相貌隨父親,除去一頭的青絲還有幾分宋家的影子,其他的再也看不出這姑娘和宋家有什麼牽連。宋老太太盯著外孫女精緻的臉龐,輕聲道:「老身有些累了,萱丫頭,扶著外祖母到你住的院子裡坐坐吧!」
明月正欲說什麼,李老夫人狠狠的朝她飄過來一個肅殺的眼神,頓時打亂了明月的計劃。
扶著宋老太太回到松露禪院,老太太不客氣的指揮者王媽媽、宋嬤嬤等人:「你們且到外面候著,我與你家姑娘有話單獨說。」
宋家大舅看著低眉不語的凝萱,略有不忍的開口:「母親,萱丫頭若是說錯了話,你看在小妹的份上多多的包涵。」
宋老太太揚手堵住了長子的求情,把門一關,冷冷的看著下面侷促不安的凝萱。
「妙寧是你殺的?」
冷不丁一頂「高帽子」扣在凝萱頭上,凝萱如何肯答應。
「外祖母何來此言,外孫女冤枉!」
宋老太太盯著凝萱柔弱無骨的小手,也不大相信十歲的少女能將人斬殺,只是事情來的蹊蹺,妙寧會逃走在宋老太太的意料之中,而有人擺明了是欲蓋彌彰,最終獲益的除了外孫女凝萱,宋老太太再也想不出來旁人。
老太太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而是在靜默良久之後緩緩開口道:「孝慈師太一生仁厚,所考慮之事皆為天下蒼生之福,萱丫頭能在師太臨終前得指點,這也是你的福氣。」
凝萱狡黠的一笑:「外祖母莫非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然怎知我得了師太的點撥?」
宋老太太冷哼道:「看在我的面子上師太也不會什麼也不囑咐!」
凝萱收斂起笑意,肅然道:「外祖母所言不假,孝慈師太千叮嚀萬囑咐,叫我將此番話原封不動的告知與外祖母,凝萱今日幸不辱使命,終究可一償師太生前夙願!」
宋老太太心下凜然,知道自己所猜果然皆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