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零五章 示弱 文 / 夜雨驚荷
德宗皇帝自認為是個長情的人,皇后尚在人世的時候,他雖然對皇貴妃多加寵愛,但從沒逾越過規矩,甚至在皇貴妃無端挑釁椒房殿之主的時候,德宗還對皇貴妃刻意冷遇過一段時間御朱門。
元後去世,德宗更是悲慟不止,命令舉國上下哀悼。六年過後,他以為自己全了對元後的一番舊情,將自己最愛的女人朱氏提到繼皇后的位置上也不無不可。
三千佳麗堪堪和一個皇貴妃朱氏相抗衡,麗妃相貌上沒佔到半點便宜,且隨著年華老去,德宗未進她宮中許久。
沒了甘露承恩的女人就要多多想辦法尋個可靠的後台。麗妃和那些年輕的黃毛丫頭不同,她有兒子,而且還是兩個,就憑這一點,只要不涉及到掉腦袋的事兒,麗妃將來定然是個穩穩當當的太妃命。
麗妃也曾期許過皇后的位置,可眼瞧著皇上不待見她,連帶著三皇子也跟著受氣,麗妃漸漸就消了這個念頭,轉而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小兒子身上。
也幸好這幾年宮中並無太多男嗣降生,即便是有,生母也都是上不得檯面的小宮女,亦或是被德宗拋在腦後的低品妃子。德宗人將老邁,又沒個正經的皇孫在身邊,就將大半含孫弄怡寄托在了七皇子身上。
因有七皇子,皇貴妃幾次和麗妃爭鋒相對都要顧忌幾分。偏那小皇子嘴甜,又古靈精怪,德宗頻誇讚隨了自己,皇貴妃吃了悶虧又不能辯駁,對七皇子和他娘麗妃很不待見。
這會兒聽麗妃說自己有個好兒子,皇貴妃笑了笑:「聽聽妹妹這酸溜溜的語氣,知道的是你來恭賀本宮,不知道的以為是不忿陛下的決議,來和我理論呢!」
眾人訕笑,都聽出了皇貴妃的刻薄之意。
麗妃仍舊高傲的看著儀座上的黃袍女子:「自然是來恭賀朱姐姐的。只不過順帶說了幾句大實話而已。在座的這些妹妹們有幾個不想知道朱姐姐當上皇后的奧秘?即便今生無望坐那位置,聽聽也是好的。」麗妃施捨似的將目光分給太子妃幾分,淡淡笑道:「太子妃覺得本宮講的可在理?」
太子妃當然想知道,掌宮太監一得消息就趕回了東宮。她甚至還沒來得及與太子碰面就趕往華欽殿。難道麗妃娘娘知道些什麼?若果真如此,也定然是從三皇子那兒聽來的消息,看來太子的擔憂不是沒有必要的,魏家人向來擅長投機,三皇子不是可靠之人,與魏家籌謀不吝於與虎謀皮。說不得三皇子早就私下與四皇子投誠了。
太子妃忙笑道:「我們自然是好奇的。」
麗妃延步走到左手位第一張椅子處,原本的正主。惠安殿的果嬪趕忙讓了出來,恭敬的將麗妃攙扶到位置上。麗妃甩開果嬪的手,沖不遠處的凝萱招了招手,示意她站到自己身後。
滿屋子的眼睛都盯著凝萱,凝萱無奈,卻不願失了身份,只好身板筆直的往麗妃身後一站。果然見儀座上的皇貴妃眸子深處晦澀難懂,太子妃臉部僵硬。欲發怒卻又撐著笑臉。
麗妃滿意的看著眾生態,笑道:「四皇子新近做了件大事,陛下歡喜異常。」
眾人了然御朱門。原來是母憑子貴,怪不得這些年過去,皇帝卻忽然無緣無故的就封了皇貴妃。眾人不免冷眼看向朱氏,越加覺得皇貴妃是沾了四皇子的光,不然這一副衰老的容貌,憑什麼能重新獲得皇帝的寵愛,更得到了皇后的寶座?
「麗妃姐姐,四皇子到底做了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兒?說出來也叫我們這些子人長長見識。」果嬪一心奉承皇貴妃朱氏,想也沒想的就順著麗妃的話往下續接。
誰知皇貴妃和眾人的期許根本不一樣,面容僵硬。目泛寒星:「麗妃妹妹」
麗妃嬌笑著不斷擺手:「妹妹不說就是,只覺得有些可惜,別人家做娘的若知道兒子幹的是件體面事,怕不到處張揚才怪,唯獨姐姐謹言慎行,難怪陛下這些年都對姐姐是恩寵不斷。」麗妃拍了拍手。殿外就有幾個著素青色的小宦官抬著一隻木箱走了進來。
「驚聞姐姐榮升了皇后,妹妹心中只有歡喜,有心想送姐姐些厚禮,只是手上單薄。」麗妃嗔道:「差不多也就剩下了這件舊物能入姐姐的法眼,喏。」
小宦官將木箱子放在了大殿正中間,朱氏雖然表現出很不在意的樣子,可眼睛卻始終沒離開那箱子。凝萱就站在麗妃的身後,雖然看不見麗妃的表情,但從這個女人繃直的肩膀不難發現,麗妃說的雖然輕鬆,但這件禮物定是戳到了她的痛處。
小宦官將箱子一開,眾人嘩然。
原來裡面放了四扇水晶屏擺,依次疊放在箱籠裡,眼色有些老舊,竟不是新的,而是有些年頭的東西。凝萱狐疑的看著麗妃的背影,總不該是借此來嘲諷皇貴妃不過是個老古董吧?可那水晶屏擺也太奢華了些,就為暗地打壓一下皇貴妃,這筆買賣實在不划算。
皇貴妃早已經站起了身,「妹妹這是什麼意思?」
麗妃笑道:「今兒來的這些妹妹們多半都是新人,不知道這屏擺的來歷,不過果嬪卻應該還記得吧?」
果嬪哆哆嗦嗦的看著皇貴妃,不敢吐半個字。麗妃嗔道:「這是當年妹妹生七皇子的時候,姐姐送來的賀禮呢!」
皇貴妃暗啐麗妃,這個不要臉的東西,真敢顛倒是非黑白,分明就是她從自己手中搶奪過去的。皇貴妃終於走了下來,探手摩挲著箱籠裡的一扇屏擺,悵然道:「麗妃妹妹還收著這東西!」
麗妃款款走上前,歉然的挽著皇貴妃:「都是妹妹當年不懂事,奪了姐姐的心頭好,這些年妹妹沒有一日不在自責,卻羞於出口歸還,今日說妹妹是借花獻佛也好,說我逢迎拍馬也好,總是妹妹是一片真心,還望姐姐原諒妹妹當年的糊塗。」
麗妃說到此已經是淚潸潸了。
皇貴妃不但收下了這份厚禮,同時還當著眾人的面兒與麗妃冰釋前嫌。當然,這二人在暗地裡又是如何作想,眾人又是如何評判皇貴妃與麗妃的,這就是各人心底的秘密了。
到用午膳的時候,華欽殿裡的熱鬧才散了場,麗妃不由分說的拉了凝萱往自己的院落去。換做平時,太子妃定要出手阻攔,可現在這會兒太子妃自顧不暇,又哪裡有多出來的心思去理會凝萱?虞信侯家大姑奶奶倒是想拉著凝萱一起走,只是麗妃態度堅決,大姑奶奶只能送了凝萱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麗妃的居所遠離皇宮幾所正殿,和養心殿更是截然相反的兩個方向,從華欽殿到那兒,凝萱足足走了半個時辰。麗妃坐在小轎上閉眼假寐不覺什麼,凝萱卻只覺得腳底板火燎燎的難受。
這座殿閣東西配殿另有兩位年輕的妃子居住,被發配到這兒可想而知,本身並不得皇上青睞,加上麗妃為人刻薄,她們的日子並不好過。聽說麗妃娘娘領回來的是親侄女,倆妃子更加不敢怠慢,不但親自斟茶端水,更小丫鬟似的垂手侍立在麗妃左右。
凝萱暗暗咋舌,倒真是小看了這姑母。擺弄不明白皇帝,倒是將皇帝兩個頗漂亮的小妾料理的整整齊齊。
麗妃不耐煩的一揮手:「你們都下去。」裙釵環珮窸窣作響,不大會兒,大殿裡人去的乾乾淨淨,唯留下凝萱和這位氣不順的麗妃娘娘。
「你進王府之前難道國公爺就沒交代你什麼?」麗妃甕聲甕氣道。
凝萱滿是無辜的看著麗妃:「祖父只交待要在王府裡用心相夫教子,別的」凝萱使勁兒回想,終究不得要點,只能無奈似的耷拉腦袋搖頭:「別的就沒什麼了。」
麗妃恨鐵不成鋼:「難道就沒告訴你這宮裡誰是信賴的人,誰是要提防的人!」
凝萱恍然大悟,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自然是姑母大人。」
「好孩子,這樣想才對。你是個臉皮薄的,幾次進宮卻連本宮這院子都不來。太子妃看著對你好,那是虛的,她要的是世子爺手裡的兵權。皇貴妃,哼,理應要叫皇后了,她為人記仇,你小心怎麼得罪了那夜叉都不知道。」麗妃輕輕一歎:「就單說那屏擺,當年小七滿月,外邦送了無數珍寶進宮,皇上本就打算送了那四扇屏與小七,偏不知怎的她就看上了。死活要了去。後來小七大病一場。還是長春宮老祖說,那四扇屏能抵擋邪氣不入。陛下為了我們小七去要了幾次,她才心有不甘的將東西送還給了我們。你說說,這種女人憑什麼母儀天下!」
麗妃說到激動之處已經是難以自制。
凝萱輕輕笑道:「侄女是晚輩,年齡小看不透,或許是萬歲爺有什麼別的打算吧。聖上的決策少有能人揣摩清楚的。」
麗妃不喜歡凝萱這種漫不經心,她這人霸道慣了,自己不開心的事兒也要攪的別人跟著心煩意亂。況且麗妃對恪親王府還有別的小心思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