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八十三章 文 / 流離墨
柏亦謙趕到醫院時，孩子已經清醒，由護士抱在手上，正哇哇大哭著，哭得小離的心都揪成了一團，趕忙把孩子接過來，輕聲地哄著，直到把孩子抱在懷裡，看著她可愛的小臉蛋，小離這心才算是放了下，她可憐的女兒，這才多大便要經受這樣的事情，瞧團團哭得通紅的臉便覺得心疼。
「送孩子來的那位小姐呢？」柏亦謙問。
「那位小姐已經走了，只是吩咐我把孩子交給柏先生就離開了。」想起那個黑衣女子，小護士竟不知覺地打了個冷顫，那樣年輕的女孩子看起來卻是那樣冷漠，她甚至從她身上聞到一種血腥的氣息。
柏亦謙摸摸孩子的小臉蛋，歎道：「喬顏的性子是越發古怪了。」可不是嘛，喬顏以前也是愛玩愛鬧的性子，如今卻連見也不見他們一面，喬顏的事情他雖知道的不多，但也略有聽聞，她這樣輕的年紀要接任幫主的位置所遇到的困難定然不少，為了立威，讓手下人心悅誠服，她一夜之間血洗了趁著喬風死亡的機會搶了玄龍會多個地盤，早已經引起玄龍會眾人不滿，只是幫中人忙著內哄，誰也不肯出手損了自己的實力，而喬顏卻以雷霆之勢將其殲滅，快得叫人來不及反應。
喬風生前不願意喬顏插手幫中的事務，但最後她還是走上了這條路，雙手沾滿了血腥，小離臉上也掛上愁容，喬顏在她父親葬禮結束後便退了學，從此就再也沒露過面，這樣小的年紀就要承擔起一切，小離自問她自己也是做不到，她也明白喬顏不與他們這此以往的朋友親近的原因，不外乎是怕連累了她們，這條路必定是極難走的，也許她心放寬些，可以過得更加幸福快樂一些，可喬顏偏是這樣倔強的女孩子。
韓琛沒有進醫院，反而在外面堵住了欲離開的喬顏，最瞭解喬顏的人始終是他。
喬顏停下腳步，冷臉看著前面的人，走到今天這一步，她不覺得有什麼好見的。
「喬顏，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他心心唸唸只想再見她一面，她卻如此涼薄，便連這樣也要避開她。
「見你？我只怕我會忍不住殺了你。」喬顏冷聲道，眉目間哪裡還得見當初的情意。
韓琛看著她，敏感地察覺出與前次相見她似乎又有些不同了，若不是親眼所見，他真不敢相信這個渾身戾氣的女子就是那個灑脫隨性不失善良的喬顏。
「喬顏，」韓琛走上前一步，想去拉她的手，卻被她避過，「你可不可以體諒一下我，我有我的職責在身，你父親犯了罪，我不可能當作什麼都沒看見，喬幫主的意外身亡，卻是我預料不及的，但是我對你的心卻沒有半分虛假，難道我們真的不可能了嗎？」
「不可能，」喬顏決然道，「我可以體諒你，但是我不能原諒你，我永遠都不想再看到你。」
喬顏越過他欲走，韓琛卻捨不得就這麼讓她見了，以前每一天都可以隨時見到她，現在要見她一面卻難如登天，今天讓她走了，又不知道到何時還能相見，而且他也不想看著她再錯一步，他怕有一天喬風的悲劇會在她的身上重演，身為玄龍會新鮮上任的龍頭，她可知她已經在警方高層黑幫名單上留下了名字，成為警方重點注意的對象。
韓琛握住了她的手臂，喬顏卻冷笑道：「堂堂警監竟是這樣一個死皮賴臉的人麼？」
「能和你在一起，死皮賴臉又怎麼樣？」韓琛輕笑，妖孽般的臉綻放出美麗的笑意，喬顏以前最是愛看他的笑容，經常被他迷得神魂顛倒，這一笑，竟讓有些看失了神，彷彿又回到他們最初的時候，她常說，他去牛郎館必定是紅牌，也曾逼過他穿女裝，就是那一次他們互表了心意，她以為他們一定會永遠在一起的，卻原來世間上最不可靠的就是山盟海誓。
喬顏怒，手順著他的手臂一扭，欲將他制服，韓琛與她交手這麼多次，哪不知她的路數，比她先一手將手滑了出來，喬顏的力氣不如他大，被他撐開卻也沒辦法，一甩手，一道寒光閃過，韓琛反身一閃，一把精緻的小刀插在了牆壁上。
韓琛一眼望過來：「你的飛刀使的是越發好了。」可不是嘛，要不是他閃得快，他這張俊臉只怕要被刮上一刀，從此破了相，不過韓琛心裡倒是開心的，他寧願喬顏與他這樣拳腳相向，只當是武藝切磋，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也是經常動手動腳的。
喬顏也是看著那刀，心下卻沒有韓琛這般好心情，她並非舊情難忘，下不了手，而是真的打不過他，她以前就下定決心，一定要勝他一次，以前或許還存著玩鬧的心思，現在縱使出盡全力卻依然也勝不了他，自己這樣沒用，將來怎麼替父親報仇。
「這個飛刀我也是苦練過的，」韓琛聽喬顏肯正正經經跟他講話，正展開笑顏，卻又聽喬顏繼續道：「馬鈺的脖子就是被我這樣一刀劃破的，雖是薄薄的一刀，但命中血脈，他死得很痛快。」
韓琛的笑容頓時僵住，黑幫火拚死傷無數，警方當然有介入調查，只是這黑幫之事，眾高層也是心知肚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沒有確確實實的證據也只當沒看見了，韓琛有看過那個屍體，卻從沒想過下手的人會是喬顏，當初的喬顏武藝雖好，卻從不傷人性命，便是被人圍攻，她也是多番手下留情，什麼時候她也變得如此心狠了？
「還有張婉儀腿上的槍傷，也是我開的槍，怎麼樣？鐵面無私的韓大警官要不要拉我去坐牢啊？」喬顏輕笑道，竟將雙手放到他的面前，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樣，他不是自詡公正無私，職責高尚，要把他們這些黑幫份子一網打盡嗎？她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要鎖了她。
但凡人都是會有一些自己的感情偏向，韓琛怎麼可能抓她去坐牢，再說黑幫爭鬥，誰又能說誰對誰錯呢，不過是弱肉強食，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而已，他真心不想她接了喬風的位子，一來兩人這樣的身份對立，或計有一天他不得不面臨兩難局面，二來，在槍林雨彈中，他擔心她會有危險。
韓琛頓時沉默。
「放著一個罪大惡極的殺人犯不抓，韓大警官你就不怕失職嗎？」喬顏嘲諷道，轉身離開。
韓琛只能靜默地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心中蕭瑟一片，喬顏心硬如鐵，這輩子就當真無轉圜的餘地嗎，可他心裡還是不甘，他們明明真心相愛卻為何不能在一起？隨著他的職位高昇，正如他的母親所料，韓見深對他越發得看重起來，甚至有意思給他找個家世登對的名媛，隱隱有讓他認祖歸宗的意思，他媽自然高興得不得了，可是他卻沒有多大的心思。
張婉儀關在警局裡，因為有韓琛的關照，沒人來審問，也沒讓她吃什麼苦，可她就是覺得害怕，她不知道自己會被判什麼刑罰，小離對她向來心狠得很，說不準真會讓她去坐牢的，林遠帆在牢裡過的是什麼樣日子她是知道的，每次見他都是一身傷，只是一陣子沒去看他，他就蒼老得像是老了十幾歲一樣，她才不要變成那樣。
張婉儀撲到門後，拚命地拍打鐵欄杆：「我要見夏小離，讓夏小離來見我，我要見我女兒……」
小離思考了片刻，便決定去見一見張婉儀。
張婉儀一見到夏小離就撲了過來，拉住小離的手：「小離，媽知道錯了，我不該不經你們同意就把小外孫女抱來了，你生了孩子，也不告訴媽，我只是想看看小孫女，她長得粉嫩可愛，跟你小時候長得可真像……」
「不要再說了，你以為我會信你的話嗎，如果你只是想看看孩子，你為什麼要打電話來勒索？」夏小離態度冷淡，她就沒想過在發現孩子不見後自己會是怎麼樣的心焦擔心嗎，自己是她的親生女兒，可是張婉儀卻從來沒為她想過一想，她無數次懷疑過自己到底是不是張婉儀的親生孩子，若說她不是一個好母親，她對林安陽分明是掏心掏肺，若說她是個好母親，又怎麼會偏對自己這樣，便是對林海瀾也對她好上許多。
「我……」張婉儀也深知自己這謊言沒什麼可信度，說起她小時候的事只是想引起小離的舊情，「是，我是懷了不好的心思，可是小離，你知道我現在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嗎，林海瀾給我租的那個房子又窄又陰濕的，到了下雨還會漏水，更有老鼠蟑螂，實在是很可怕，海瀾又死了，我連付房費的錢都沒有……」
張婉儀說得極慘，可是夏小離臉上卻沒有半絲波瀾。
「小離，你是知道的，媽向來最怕這種蛇蟲鼠蟻，以前有你爸在，他會幫媽媽收捨好，不讓我看到那些噁心的東西。」張婉儀憶起了過往，臉上也浮起了幽遠的神色，曾經她也是很幸福的，過了這麼多年，與夏明辰一切竟然還會如此清晰地浮現在她的腦海，而憶起林遠帆，竟想不起來平時一些生活片段。
聽她提起夏明辰，小離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動容。
張婉儀說到這裡也真的是情之所至，不經意間瞥見了夏小離的臉，見她有了一絲異樣，忽想起小離平日裡最敬愛她父親，她不把自己當媽，可還把明辰當爸吧，或許能看到明辰的面上放過自己，便繼續說道：「當初我們一家三口的日子多幸福，你爸爸去上課，我在家操持家務照顧你，你從小身子骨就弱，一感冒就發高燒，小孩子最怕的就是發高燒了，怕你燒壞了腦子，媽就整夜整夜陪在你身邊……」
夏小離也憶起了小時候的事情，張婉儀說的這些事情都不假，那個時候，她是張婉儀唯一的女兒自然捧在手裡當寶貝一樣地護著，那個時候的疼愛卻也不是虛假的。
「如果你有把我當成女兒，把團團當成孫女，你怎麼忍心給孩子吃安眠藥，她還那麼小，你就不怕吃出個什麼毛病來？」這是小離最痛心的一點，當姥姥的綁架自己的外孫女已經很可笑了，居然還給孩子下藥，若是份量掌握得不好，孩子也許就……想想都覺得後怕。
「我……」張婉儀臉上出現了愧色，「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我發誓，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孩子，就算你們不給錢，我也一定不會傷害孩子的，我只是……下了一點點藥，肯定不會傷到孩子，小離，媽媽知道錯了，不該起貪婪的壞心思，你原諒我吧，千萬不要讓我坐牢，裡面的人都是一些窮凶極惡之徒，你一定不忍心看到媽媽這樣的對不對？」
夏小離看見她媽這副樣子，忽然覺得心痛萬分，習慣了張婉儀的頤指氣使，理所當然的樣子，突然變得像小綿羊一樣，一味認著錯，這些時日的落魄已經生生磨去了她自以為是，她原本是小離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親人，但凡她靠譜些，小離怎麼會將她置之不管，只是她實在是傷透了小離的心，看看她身上穿的衣服，已是半舊，也不適合現在的時氣穿，就知道她的日子過得有多艱難。
張婉儀見她有了一絲鬆動的跡象，這時也顧不得擺母親的架子，趁勢道：「小離，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做了，你就饒過我這一次吧，不行，不行的話我給你跪下……」
小離自然不可能讓她跪，縱使她有千般不是，這父母跪子女是天理不容，小離扶住她，不讓她跪下去，不過面色卻也不見多好，她也明白，她媽不過就是作戲而已。
「有句話你是說對了，是你生的我，如果沒有你，就沒有我的存在，所以我不會讓你坐牢。」
張婉儀一聽臉上頓時出現了喜色，只是笑容還沒笑開，又聽得小離道：「但我不能原諒你所做的事情，我會給你錢，送你出國去找你兒子，但是從今往後，你我不再是母女，以後你也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生育之恩就算報答，從此以後只當，只當沒了這個母親。
張婉儀聽前半句的時候還是一臉欣喜，聽到後半句時卻整個人僵住，整個人像是被打蔫了的芭蕉扇一樣，昨夜她被關在這裡，想了很多，回想往事，她想是不是真的做錯了，看小離對明辰、她叔叔嬸嬸那孝順的樣子，就知道她不是個沒良心的孩子，自己是她的親生媽媽，如果不是，小離怎麼會這樣對自己呢，張婉儀的腦容量本來就不多，不然也不會幹下這麼多蠢事，現在這腦子一轉過來，整個想法就換了，正想重新跟小離打好關係，恢復母女的感情，卻不想小離將話說得這般絕決。
「小離……」
小離卻快步走出牢門，走出去後腳步反正變慢了，她知道張婉儀一定會做哪種選擇的，她在張婉儀當然不能跟林安陽比，張婉儀綁架團團為的不就是為了這個嗎，她便只當是成全她了，從此隔了大半個地球，就真的不用再相見兩厭了，其實這樣倒是解決了一件大麻煩，張婉儀三天兩頭地給她弄妖蛾子，她又不能真把她怎麼樣，這樣的結果應該就是最好的了，被傷透了這麼多次心，這次她倒真的一點傷心的感覺都沒有，只覺得放鬆。
走出警局，黑夜之中，柏亦謙倚在車前，按著手機，見她出來便將手機收了起來，朝她走了過來。
小離淺淺一笑，其實她還是很幸福的是不是？遇到柏亦謙這麼一個男人，上天給了她不幸的童年，卻給了她這麼好的一個男人，她的餘生也必將和他攜手，不管遇到多波折，她堅信他們一定可以相守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