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九 見到 文 / 天下放歌
那王府的僕人問明了姓名，便把她領至西側第三排的坐塌重生之夢璃。立刻有婢女將低矮的屏風移過來遮擋住她，這種做法是為了讓各大家的嫡女們不要太過拘束，身體可微微放鬆，不至於太過僵硬。又很好的保護了各自的風姿。
眾女紛紛打量，她們都抬著頭，不約而同地向前看去。現在的主塌空著，幾個僕人正在準備著果蔬酒水，可即便是如此，不知不覺中，越來越多的貴女還是在向這邊。因為馬上，這裡坐下的將會是王四郎，卓信侯。
坐在主塌上前第一排的，是琅琊王甸，四十開外的年紀，身材極是臃腫肥碩。他和前世一樣，好色無度，一雙狡黠且好色的眼睛，湛湛的放著光。現下正倒在身旁婢女的懷中，一隻粗大得手探進那婢女懷中揉搓，引得那婢女嬌喘不跌，另一隻手，接過旁邊僕人送上的酒觴，仰頭喝了一口，便將那經了他肥似豬腸的嘴巴的酒液低頭強度給那婢女。婢女連連咳嗽，引得王甸哈哈大笑。
捧著酒斟，夢璃輕輕抿了一口，酒水甘甜，她心裡在踏進府門的那一刻，就忍不住震顫著，如此熟悉的地方，她在此與他拜了堂，大紅的喜服，熱鬧的人群，她和他拜了天，拜了地，和偏偏心不能相通。三年的歲月如刻痕般牢牢在她心中扎根。她進來的每一步想到的，不是緊張，而是回憶，愛之深，求不得的悲劇。如今，她也看著主塌，只是眼光卻未聚焦。
「看，那不是齊家夢璃麼？」旁側的貴女低聲地和另一個低語，這種低語聲音卻因為夢璃兩字，而引起了四周屏風內人的關注與議論。接著似乎議論聲四散著開來，更多的貴人與貴女加入了進來。
大殿東側的第二排，突地站起了一個貴女，她滿臉怒容得看著夢璃，彷彿仇恨到極點重生之夢璃。那貴女正要抬步向夢璃處，卻聽得大殿侍人高喊：「卓信侯到！」刷的一聲，大殿頓時肅靜。她極力地控制著情緒，也和眾女一樣慢慢地回過頭去。
高袍白衫下，那少年飛揚的身姿如謫仙一般溫潤高潔。近乎完美的臉頰映得大殿頓時熠熠生輝。在那大殿的燭火的映照下，少年的臉忽明忽暗，他的嘴角掛著笑意，但夢璃知道，他此刻是不快的。這個笑意沒有到達眼角。少年的眼神在大殿一掃，經過夢璃時只微微一頓，似乎也未作停留，盯向了第一排的王甸，眼中的鄙視與憎惡一閃而過。
又見到了，郎君。夢璃心中一凜。
大殿燈火闌珊，人影灼灼，可是即便是遠至第一排的王甸，也看到了王卓。他慌張得起了塌，也不顧那婢女因他的起身踉蹌著摔倒，碰撒了桌上的酒觴。王甸泛著白眼，大怒地說道「蠢笨的東西，推出去，環首！」原本還嬌喘連連的婢女，此刻臉色慘白，她的紅顏的嘴唇還來不及發出一聲呼救，就被兩三個劍客捂了嘴巴，拖出大殿，王甸也不管她，隨即轉身，臉上的煞氣全無，那肥厚的嘴巴，帶著滿嘴的酒肉，朝著王卓大笑，「哈哈哈哈，侄兒快快，讓我好等啊。」王甸那肥大的肚皮，跟著他的笑聲震顫著。王卓的眼睛，一絲憎惡一閃而過，他微微躬身，行了一禮，「叔父……」
夢璃隱在屏風裡，她靜靜得看著這對叔侄，前世，王甸表面恭敬王瑾，實則時時想取而代之，偷偷攀附了商童夫人，想借勢取而代之。只可惜，那商童夫人心思慎密，性情也怪異之極，一直引而不發，似乎還在觀望，說到這，最為華魯的第一夫人，她對於夢璃來說，是個謎！前世，她突然來到臨淄，宴請各族，雖然連齊家貴為氏族之首，可畢竟比起健康來，並不算是大戶了！最後她選中夢嫣，真的只是因為看重夢嫣的才情麼？
夢璃的思緒，不斷飄蕩著，她前世沒有參加這次宴席，為何自己會遠在西郊也能接到琅琊王氏的拜帖？這是她今日最想知道的！難道是因為那個妖孽嗎？她不知為什麼，這個念頭一起，便好似聞到那好聞的桃花香氣，就會想起那雙只見過兩次的黑服少年，不，準確的說，只有一次，那日在靈安寺，她並沒有看到他！不知怎的，她就是感覺，這兩次見到的，就是同一個人！這種強烈的想法，讓她自己嚇了一跳！我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想他做什麼！
但是，她也知道，這次宴會是為了慶賀王卓容封卓信侯的宴會，在華魯，公卿貴族的男子會在十六歲時世襲爵位，祭祖成年，並且擇女婚配。說得簡單點，今日的宴席是為了讓王卓挑選妻子的。所以請來的女眷皆是十六歲以下，氏族大家的女子。作為臨淄城第一美女，才貌雙絕的夢嫣自然也接到了拜帖。記起來了，前世就是在今日，王卓愛上了夢嫣。
夢璃突然很想笑，她今日很想看看，夢嫣的手段。就在剛才，她已經觀察到，自己的旁邊，空出了一個位子，夢璃的嘴角，細細地抿著。這時，殿外又響起了腳步聲，一陣輕輕的梨花香，隨著人影的靠近，瀰漫在大殿裡。眾人隨著這陣香氣，紛紛回頭。
漸漸的，一個嬌小的身影，婀娜地出現在大殿前。烏髮在腦後打了高高的飛燕髻，點點朱釵插在其上，蛾眉淡掃，精細的劉海輕輕拂動著，白膩細緻的面孔上，嘴若桃紅，而那一雙如黑夜般的眼睛一出現，就得到了一陣陣叫好聲。「真是一雙好眼啊！」「此女不俗！」那女子正是夢嫣。夢嫣由僕人引領著，來到了夢璃的面前，那女子顯然吃了一驚，腳步停住，因為太過迅速，那滿頭的朱釵，來回搖晃，裙擺浮動，險些碰撒了几案前的酒觴。「長姐,你，你也在……」夢嫣有些語無倫次，可是剛開口，她的雙目瞥向了王卓，此時，這個謫仙一般的人正閉著眼，半依靠在主榻上，並未向這邊看來。還好！夢嫣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立刻恢復到嬌柔的樣子，雙眉微斂，語氣也平穩了些，「阿姐，你這段日子過得好嗎？我一直在求父親，准你早些回來的！可是你離去後不久，父親便去了洛城……」夢嫣輕輕地上前，溫柔的說著。只是，她的話才說出，很多耳聰目明之人便聽到了。
夢璃的五感現在非常靈敏，那些周圍的少女，互相咬耳的議論之聲，竟然全都聽了去。「這個齊氏夢璃，莫非就是當日佛前出醜的那個小姑子？」
「正是，不過聽說她的琴藝竟然了姬家玉郎的誇讚……」
這些議論是極小聲的，可是卻逃不過夢璃的耳朵。
夢璃雙眸低垂，只是淡淡的「不必，父親既有定論，身為子女，一切甘願，你且落座吧！」夢嫣的小嘴顫了一顫，她看著這個嫡姐，見她絲毫沒有悲傷的模樣，竟是鎮靜自若，看都不看她一眼，自己真是徒勞了。
這時，大殿的酒肉已經擺滿了，隨著絲竹聲音起，大殿外走進一人，四十左右，國字面孔，鼻下蓄了鬍鬚，可是一對鳳目黑如墨玉。夢璃望著他，王瑾，琅琊王氏最後的一道屏障，官至司馬，也是王卓的父親。便是這個人，為了保全自家的權勢，答應了兩家聯姻，也間接將自己推向深淵。
王瑾的到來使原來嘈亂的大殿更為熱烈，那些王公貴族們紛紛分起身，向著王瑾行李。還在坐塌上的王甸慌亂下榻，起身道，「大兄，您怎麼突然回來了？」王甸賠笑上前，粗胖的腰身還未上前，肚子已經顫巍巍提前著了地。他踉蹌不穩結結實實摔在塌前的几案上。
王瑾眉目不變，只喝了一聲「來人，快攙扶起！」自己卻在原地冷眼觀看，那齊元面露不屑，只朝著主塌王卓的方向走去。夢璃看到這父子並排坐著，似在議論著什麼，隱約聽到「姬家……北魏」的聲音。可惜離得太遠，聽不真切！
此時王甸已經被人扶起，懦懦回了坐塌。雖然面上還是嬉笑，可已經收斂很多，不再去調戲身旁婢女。主塌上的王卓，冷眼以對，嘴角隱隱勾起，卻很快恢復如常。
王瑾起身，右手握著酒觴，高聲說道「今日，小兒王卓，德蒙聖諭，僥倖封侯，特設宴與眾同慶。」他舉起右手的青銅觴，「飲勝！」眾人皆舉起酒觴，夢璃只抿了一口，品著嘴裡的酸甜不膩，耳朵裡卻聽到很多的聲音，夢嫣的心砰砰跳得很快，這種心跳，也從很多貴女的心中發出。「原來，你還是歡喜著他的！」夢璃看著夢嫣，她黑亮的睫毛下，眼光瀲灩，粉紅的雙頰粉紅，小嘴緊緊抿著，一付我見猶憐的樣子。這種嬌態和美麗，配上王家四郎，倒真是天造地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