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08章 文 / 天下放歌
一時間，廳中靜寂無聲，氣氛中一股驚愕失措的氣流戛然而起重生之夢璃。廳中百人居然無一人發出聲響。那被淋了滿頭滿身的中年人，本來的自若蕩然無存。
「善！小姑子好烈的脾氣！」鄭九第一個高呼出聲。他的聲音一發出，就被坐在上首的父親狠狠的瞪了一眼。鄭九脖子一縮，雙手捂著大嘴，向後縮了縮。可是，他的左手從下方探出，朝著夢璃伸出了大拇指！
王卓端坐在几案旁，雙目直直的看向夢璃。臉上的少許錯愕一閃即逝！
「君醉矣，故言辭失德，這捧美酒，且清醒些吧！」她慢慢的坐下，方才一時之間只覺得此人聒噪，這個陸生，是琅琊的食客，最好舌辨。只是為人好色，娶了自己的侄女為妾。今日她坐定了要摒棄琅琊婚約的打算，自然是神色機警，滿面冷意了。
「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其在道也。」為賢士者，當有賢者氣度，行賢者所長。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這天下之事，皆要遵循道德為之！以君之見，發乎於情便可長幼不分，姐為侄妻，妹為翁婦！人若不遵循天地人倫，與畜生又有何異！君可往之，不顧禮儀廉恥，我卻不屑耳！」
她這話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可辨，隔著老遠便傳將出去，便是站在最後一排的侍從也聽得清清楚楚。
這番話一說出，陸生一張長臉立刻青白了，他睜大了雙目，眼皮抖了又抖，想要開口分辨。可一張嘴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了。加之那滿身濕嗒嗒的酒水，彷彿一隻鬥敗的公雞，狼狽不堪。平素習慣了口舌取勝，自然樹敵眾多。於是這廳中其他的賢士中，頗有幾個平素看不慣的紛紛不屑的看向他來。
王瑾稍稍皺眉，這個郡主好大的口才！
「小姑子說的好！那些娶了自己的侄女為妾。還不以為恥的酸腐庸才。真不知有何面目當庭一問！哈哈，妙哉！」鄭九忍不住衝著夢璃高呼一聲，故意不去看他父親在一旁已經萬般惱火地向他使來的眼神！
「郡主息怒，陸生所言有失。望郡主切莫計較！」陸生身後一個大約六十來歲的老者站了起來，他向前一跨步，對陸生喝道「君快些換了衣衫。滿身酒氣熏煞貴人了！」
陸生連忙幾步退到人群身後，從暗處隱退至門外。他的背影才一消失，王瑾向著那老者一點頭。只見老者雙手相叉，又上前行了一步，道「吾聞郡主言，世上萬物遵循著道而產生，受到德的滋養，然父命為天，遵從父命乃是遵從孝道。你之父齊元，已然遞上庚帖。郡主若是相違，豈不是不尊父命，不受德約？
眾人一聽他這話，便有幾個同為食客的幕僚，紛紛應和道「正是如此。父命為天，應該遵從才是！」
他們的應和聲一響，那一眾小姑子中，也開始議論紛紛「這個郡主，莫不是要特立獨行，不尊父命想要悔婚了吧！」
「那我等今日來此，豈不落空？」
廳中眾人，面面相覷。紛紛問訊的看向那前方的女子。
「君錯矣重生之夢璃！」正當老者面露自得，雙手背於身後，以一種被眾人擁護注目姿態自居之時，一直低著頭的夢璃，忽的一笑，她慢慢的站起身，繞過几案，向前行了一步，向老者施了一禮。
接著，用一種尊貴且有些許正氣的音調高聲喝道：
「長之育之；成之熟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是謂玄德！」世俗的規則是：「生」了就要想要「有」，父母生了子女就會認為子女是自己的私產、農夫種了田就認為作物是自己的私產就都是這一類的行為；有人來歸附、跟從了你，就想著主宰他的一切。這些行為都是不「自然」的，都是「化而欲作」的表現。「道」和「德」不是這樣的，它們是「化而不作」的。所以，才最深遠的德行。
這話說的坦然高亢，聲音如清麗的山泉，沁人肺腑。前世齊元崇尚風雅，購置了許多古書雜談，今日的言論皆是書中所出，再加上她重活一世，見解自然又有些不同，活學活用。所以，這一番話說出後，滿堂的賢士俱都面帶沉思，世人對於道德的認知還不健全，雖然對道義推崇，卻從來沒有這般思考過，在世俗的道德之外，這世間百態遵循著的到底為何。
這廳中頓時鴉雀無聲，這小姑子的言下之意是，父親縱然生了我，可是，卻不能操縱我的意願。若為了操縱我，才生養我的話，便是違背了道德，父親不能，你們這些外人又能怎樣？
看著眾人沉思的模樣，她心中歡快起來「我今日這番話一說出，再要與我談論婚嫁之事，便不易了！」老者面露愧色，衝著夢裡一插手，退回了席位。
正在兀自高興著，忽的一人高呼「婚姻者合二姓之好！郡主百般說辭，當真看不起琅琊王氏乎？你齊氏位不到公卿，百年中只出了齊善一大夫耳！要說禮法道義，男女辨姓,禮之大司也！你父齊元，你母齊清，兩人本是同姓，如此說來，郡主有待怎講。郡主推脫至此，可是心有所屬，全為一己私利乎？」
這番話字字不善，句句如刀。他這話一出口，那些沉著臉蛋，兀自歎息的小姑子們立刻仰起頭，滿是幸災樂禍的看向夢璃！
取妻不取同姓,買妾不知其姓,則卜之。這個時代的人，卻有此種風俗。
娰珠一張鋪滿了香粉的小臉，高高的抬起，煞有看好戲一般的瞅著夢璃。嘴角帶著嘲弄與恨意。
她臉色微變，一時之間立在原地，本來還面色冰冷，穩操勝券的樣子，此時她的一張小臉低垂，長長的睫毛扇動不停，漸漸的，她的肩膀微微扇動起來，似是急得哭了。這一幅嗚咽可憐的模樣令問話的賢士很是滿意！
是啊，自己的父親和母親同是齊姓，這待要如何辯解。這個疑問不只是她，很多賢士竟然
王卓雙目沉寂，他的目光透著些許的痛楚，一瞬不瞬的看向夢璃。此時，是不允許替代她回答的，便是要出言相幫，也需的夢璃自己相求才可。可是如今這女子只是低著頭，不發一言。
鄭九郎一雙圓圓的眼睛，突地一瞪，憤憤道「呂姜，你這廝好不厚道，拿出別人家閒事說三道四，實長舌之人！」
他這話說出後，立刻將身子向王卓處縮了縮，回頭朝父親方向一看，詫異的發現，自己這個二品的爹，這一次並未動作，只是一臉深思之狀！
這廳中一時間寂靜無聲，王瑾一雙鳳目閃著銳色，面色無波。
突然，她緩緩的抬起頭，一張笑逐顏開的小臉展現在眾人之前。夢璃衝著那賢士行了一個大禮，道「君所言極是！」
頓時，那個名叫呂姜的食客，一臉詫異，便是滿庭之中本有些幸災樂禍的小姑子們，也同時一愣。
「我齊氏一族，於眾貴人眼中自是平常，父母之情，緣由天定，非一人一事可左右，夢璃身體髮膚皆是父母所賜，同姓所生之女，更不敢覬覦侯門高處。君心思坦蕩，深知夢璃之惑，故而，夢璃謝過！諸位，可都聽清了？並非我膽大妄為，藐視瑾公，實在是夢璃有諸多弊處，怕污了信侯的清雅之名！」
那呂姜一雙三角眼登時睜大，頭上冷汗淋漓，偷眼觀瞧王瑾，卻對上他一記眼刀來！今日這廳中之人皆為撮合而來，他如此一言，確是坐實了夢璃父母的過錯，令她不能再以此為可是如此一來，這婚配之事豈不便要一了百了了？正中這小姑子的下懷？
王瑾濃眉微斂，他深知王甸這幾年之中向聖夫人敬獻各色孌童，財寶，以圖借勢而上，琅王氏豈能落入此等奸邪之手！齊家雖不算高門，然這嫡女夢璃卻不知為何，幾月之間竟搖身成了郡主，正猶豫間，正巧齊元呈來庚帖，此事若成，便可暫時壓制。
然，這女子言行太過驚世駭俗，不願與人共夫，又言辭侃侃。以防萬一，這才招來多位幕僚，另行說勸！可今日一見，這個小姑子竟然……竟然滿口拒絕，陸陸續續幾位賢士俱都敗下陣來，剛剛這呂姜一時佔盡上風，卻不想，偏偏著了這女子的道！
「卓弟，原來，這小姑子不願嫁你啊！」彷彿晴天霹靂，鄭九郎一聲驚呼，打破了廳中的寂靜。
對上王卓有些苦痛的眼神，鄭九自知多言，刷的閉上了嘴，可是，他又忍不住歎了一聲「可惜，可惜，這麼好的琴音，卻是不能再聽！」
正在此時，大門嘩的一聲打開了，隨著這門板的開啟，一陣寒風忽忽而來，伴著渾厚的笑聲與一陣陣女子的脂粉香氣，充斥進這溫暖的廳中。「哈哈哈，大兄，如此盛宴好生愜意，小弟剛剛返回臨淄，正好湊一湊熱鬧來！」
王甸的肥大身軀像一堵肉牆，扭動圓滾滾的肚子出現在眾人前。
他身後跟著的是四個美貌的姬妾，幾乎只是一眼，便看到那身穿著薄衫，走在最後，低著頭，恭敬小心的夢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