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6章 文 / 天下放歌
她的話音剛止，那屋樑之上便發出一聲嘀咕，「怎地竟被這小姑子發覺了？」說著，人影一晃，一個灰白身影跳落至夢璃眼前重生之夢璃。
那刺客身側一柄長劍，一見到夢璃手伸向身後，便忍不住一陣哈哈大笑。
「小姑子機警著呢，我可不能上當！」
大笑聲中，他急速地退後兩步。
然而，他也只退後兩步。便立在原地，雙手抱胸，饒有興致的打量著夢璃。一點也沒有被人發現後的緊張與無措。
倒好像他根本就沒有逃走的打算。
這刺客不過二十多歲，面孔臘黃中透著方正，眉毛不算濃，下巴略尖，看起來彷彿是一個久病床前的病人。
他的大笑聲，響亮清朗，聲音中沒有半點不安，沒有半點膽怯。
夢璃一眨不眨的看向他，手中的湛瀘禁不住藏於袖口，也用同樣的帶著些許窺探的目光看向這刺客。
大笑中，他盯向夢璃，嘴一咧，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笑道：「小姑子果然氣勢不輸給丈夫！然，你冒死搭救玉郎，又砍殺我多名高手，令得陛下大計未成，險些受制於人，便是大公主心中也義氣難平，縱然再是出眾，只怕你也會令華魯各勇士誓死不休！這一筆債，不知你如何償還？哈哈哈。」
他的笑聲中，不似來取夢璃的性命，到彷彿，是見到自家的妹子一般的隨意。只是。他的雙目中，不再和善，幾分戾氣凸現，身上的氣息中也凜凜然透出了殺氣來。
「君來此，意欲何為？若只是說上這些，便請離去，若是要取我之命，卻也不那麼容易！」她眼中無波，將身側的大袍披在身上，簡簡單單的用繩子打了一個結。施施然站起身。不知覺中，因為這兩世所積累的成熟與尊貴之氣，發散出來，一舉手一投足，處處給人一種威嚴與不可輕曼的氣度。
「小姑子好氣勢，不知身手如何？」話音一落間，他右手「呼」地一聲！重重地拍向夢璃的面孔！
這刺客含了足夠內力的一擊，卻在離著她一寸的時候落了空，夢璃極快的閃到一側。她的身子才剛停穩，那刺客的手肘便自前重重地頂來。下腰。仰身，雙足輕輕一點，她的身形如電，凌波幾步便又躥至刺客四五步的地方。
刺客每一次出擊，所用的力道便比之前大上一分，身體移動時所發出的風流便強上一分，可是，直到他氣喘吁吁，臉上的蠟黃因為激烈的運動而泛出紅暈來。也沒有碰到夢璃一星半點，便是連那鬆鬆繫著的大袍也沒有碰到一分。
終於，一個閃身，他衝著門頂高喝「鳴，怎的還不現身，這小姑子我對付不了，快來助我！」
他這般說著，身子便俯下身。斜靠在一側的几案上，大喘出聲！
這聲音一出，夢璃眼神也是一驚，怎的，他居然也在！
一個身穿藍色長衫，五官周正的少年，不知何時出現在二人之中。
「不過癮。小姑子只會躲我！」這般嘀咕著，那病夫一般的刺客。向著少年抱怨道。
「都說不讓你跟著，偏要來湊熱鬧！」長衫少年微微一笑。他的這副笑容。真真是應了那四個字「雲淡風輕！」他的笑，僅僅是嘴角勾起的幅度，周圍的肌肉幾乎未曾動過。這種笑容，她曾見過的，每當自己對著銅鏡，想要將那一臉的愁雲揮散，便是如此的笑過。
這二人交情很好！
一張本來平凡之極的臉孔，若是隱在人群，必會被人忽略，然，若是以刺客評論，此人的這般模樣，最是適合不過。他的氣息！
夢璃忍不住驚訝的看向這少年，他的氣息，竟然是微不可聞，普通人，若是須臾之間不呼吸，必要氣血逆亂，窒息身死，可是剛剛，她與那刺客纏鬥了半日，也不曾聽見一絲多餘的氣流閃過。
他究竟是何人！
只是，這疑問剛剛一閃，便不得不壓下去。今日這兩人，看似來取自己的性命，卻又不真的下手，那個滿面病容的刺客，所用的力道只是緩緩的加重，若真要取了自己性命，何必多此一舉？
「君來此，是要向夢璃問罪重生之夢璃！」在少年平靜的目光中，她同樣的語氣平靜。幾番纏鬥，她的氣息竟然絲毫不亂。這室內的空氣中，一絲絲沁人的香氣，飛散開來。這是她身上發出的氣味，每當運用內力武功之時，這香氣便會隨著她的力道變換。
「你……，我有一言相問！」少年鼻翼中縈繞著香氣，微有差異的看向她，只是一瞬便消失了，「你可知，你有虧於他？」
「噗通」一聲，夢璃雙膝跪地，她的神情依舊平靜，口中說道「我知！」
她臉上一白，繼續說道「大哥待我甚好，夢璃自然知曉，然，玉郎於我有救命之恩，若無他，此刻，夢璃早已身首異處。至於那些要來取我性命的高手，君，我父尚在，怎能令自身受制於人，將這一身骨血全拋？」
「你可知，因你之過，我華魯三百勇士自砍首級，被魏軍以亂刃殘屍！這一人之恩，令三百人妄生，齊氏夢璃，你待怎講？」
什麼！她的一雙眼死死的盯著少年，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難怪這姬候回轉了心意，若是拿不住兇手，大豈會罷休，姬候又怎會收回成命。這件事，必然是周密安排後才做成的，這三百人，各個都是侍奉陛下多年的忠心之人，生死本就不再看重，他們赴死之前，已經立下生死契約，此事保密甚嚴，故而，直到北魏撤軍，身在臨淄的眾人也不明所以。
可是這消息聽在她耳中，瞬時，那鮮血四濺，百人赴死的模樣，便如同一聲炸雷，令她渾身顫抖。
夢璃閉了閉眼。
她的嘴唇狠狠的咬在一起，兩行淚水禁不住流下來。是我，是我啊，一時的不忍，竟令三百母親失去兒子，妻子失去丈夫，幼子失去了親父，罷了，罷了！
砰地一聲，那一柄黑色的短劍被她抽出懷中。
睜開眼，看著眼前有些驚詫的刺客，和依舊平靜無波的少年。她聲音清潤，如琢如摩的說道
「如此，君待我死後，取了我的首級見他，只說，小妹愧對大哥，只是我一人之錯，便由我一人之身來償還！」說罷，她的雙手緊緊握住劍柄，狠狠的向著心口刺去。
她的臉上浮出了一個笑容來。
微笑中，夢璃慢慢地閉上眼睛，一個念頭浮出她的心田：上蒼真是與我開了諾大一個玩笑，我無師自通便練成了這麼高的功夫，本以為能報了仇後，平淡的活著就足夠了，沒想到，今日，才知，我的活竟然是令那眾多生靈的離去。縱是我此刻報了仇，良心又怎可安寧？這般想著，她的嘴角，卻漸漸浮出了一抹苦笑來。
她沒有發現，她臉上露出的這個笑容，是那麼的悲傷與飄渺，彷彿立時的，便會憑空化去，不可再見一般。
「砰啷」一聲，她的手腕一痛，那短劍脫手而去。她全身的力氣本來都聚集在一處，如今這力道一劃，身子便隨之歪向一邊。於此同時，一個很慌亂，很驚惶的聲音禁不住響起。「不要！不可如此！」
夢璃一怔。
她正在疑惑間，那少年的神色第一次有了變化，已經輕喝出聲，「只不過是出身氏族的劍客，他人生死為何如此看重？」
他從未想過，一個身份不低的小姑子，竟會真的去為了這三百人拔劍自殺！
他以為，她定會苦苦相求於自己，留下一條性命！
這世間，竟真有如此女子！
這個時代的劍客，最不看重的便是生死之事，當街決鬥便片刻身亡，是最最平常的事情了。便是這三百人，早已經不止經歷過多少次決鬥了，他們手下殺死的人，自然也是不少的，死的人裡，有一些是惡人，有一些則是因為小事而丟了性命的。
鳴這話一出口，便是他身旁的刺客也大大點了點頭。
「人生一世，豈能如此不珍惜自身！生死卻是小事，然，死者，也有重於泰山，輕於鴻毛之分！君可知，這三百人雖是庶民之身，地位自不比貴族，然其母，其子，其父，其妻，均視之為依靠，因我一人，令三百戶人家悲痛欲絕，我~我！」
她的聲音那麼的淡，那麼的冷，她只是在冷冰冰地告訴他一個事實。
瞬時，長衫少年胸口一堵！
不知為什麼，夢璃這句話，他聽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一句話也說不出了！房間中再次安靜下來。
安靜中，少年的氣息出現了，他需要好好喘一口氣，好好的喘一下，才可將心中的震驚壓下！氣息流動後，漸漸轉為了喘息。
他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幾乎是突然的，他喝到「你可還有隱瞞之處？」
「你可還有隱瞞之處？」
這話一出口，夢璃奇怪的抬起頭，只見那少年盯著自己的臉孔，不瞬不瞬的盯著。
「你的易容之術，是何人所授？」
聽完這句話，夢璃袍袖下的雙手，禁不住狠狠的揉捏在一起，一層冷汗，泛上了掌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