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七十五章 叔父、祭祖(大章 ) 文 / 練習打字
一隊人馬數十,各個皆是精壯漢,身著厚實皮毛,肌肉虯扎,一路驅趕著七八十匹好馬,自西道而下長安。
人馬在長安城外留住,只中間一人,帶三五壯漢而出,直往長安城而去。
李順看著長安城牆高築、門樓挺立、兵丁精壯,口中連連感歎,更挺立胸膛,自豪之意竟於言表;言辭之間,頗以自己大唐百姓之身份而自傲。既如城門,便見大街明敞、人流洶湧——販夫走卒、胡人異士、遊俠書生夾帶其中,熙熙攘攘,好一番熱鬧景象!
「三年不返唐,不知我大唐竟昌盛如斯!」當即胸口熱氣升騰、熱淚盈聚。自幼時見突厥猖狂,唐皇俯首,唐人在外舉步維艱,豈知有今日!
李順東看西忘,見得奇樓咋起、異物迭出,更有在西域見不到的崑崙奴和難得一見的波斯美人……那模樣,竟不像一個見多識廣的大商人,更像是某個山旮旯裡出來,一輩子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土老帽。
他旁邊幾個壯漢,絲毫不覺主事的丟臉,反而跟著四處張望,好似怎麼也看不夠一般。裡面的兩個高鼻深目的壯漢更是如此,偶爾瞥向身邊的同伴,竟生出幾許羨艷——西域荒涼,胡人各個刀口舔血,才能賺上幾口吃的,哪裡見過中原之富饒,見過如此多忙忙碌碌、安居樂業的百姓?
周圍人臉上幸福安逸的笑容,亮瞎了這些自西域而歸之人的眼!
一行人走走停停,終於在一間府邸前停下。
烏黑沉重大門顯出肅穆之色,庭前若市,讓人知曉,此家家勢盛隆。
李順看著大門前車水馬龍、來往不息的模樣,心中訝異,隱隱有些忐忑不安——難道是走出了地方?還是、還是李家遭遇是什麼不測,連宅子都換了主家?
他看向門頭大匾,上書兩字:李府。他心頭的不安漸漸放下,還是有些不確定的對著站在旁邊的門房問道:「這是李高李老爺子主持的李家?」
門房顯然經歷過不少這樣的事,看著眼前漢子隨從精壯,渾身價值不低的毛皮,僵硬的臉上多出幾絲笑意,眼中露出幾分自傲之色,「這就是李家!」話說著,看了看壯漢,又補充道:「李高李老爺子現在已經不管事了。」
「不管事了?」李順臉上笑容漸斂,疑惑道:「那現在,李府之中,誰主持大事?」他知曉自家叔父子孫俱沒,這偌大一個李府,叔父不管,還有誰能管?心中頓時浪湧。
「自然是我家阿郎!」說道『阿郎』的時候,這奴僕臉上露出崇拜敬仰之色,旁邊路過客人也連忙側耳,想看是不是能從這個奴僕口中,聽到這李家最是神秘、更難得一見的小郎君的訊息。
李順看著奴僕僵硬的臉上,表情頓時變得如此豐富,心中疑惑更深,「這李家小郎是誰?」他看著門房有些不悅的神色,好似不知道李家小郎是天大的罪惡一般,連忙解釋道:「我自西域行商,三年方歸,卻不知中原之事。」
「我家阿郎自然是老太爺的親孫兒!便是前兩年被張伯認出,給請了回來。我李家能有今日,全是阿郎的功勞。」說完這些大家都早已知曉的東西,門房便不再言語,倒讓周圍側耳偷聽的諸位,好不失望。
李順聽完這些,大喜!
「天不負我李家!阿哥,你後不絕矣!」說著,這五大三粗的高壯大漢竟然站在李家大門前嗷啕大哭,雙眼通紅,滿臉驚喜之色。
周圍來往的人只道是個瘋癲,連忙躲得遠些,倒是有些喜歡熱鬧的,站在旁邊張望起來。
李順不理周圍人異樣的目光,用身上在他人看來頗有些貴重的皮毛抹了抹臉面,手從懷中摸出一張名刺,遞給門房。
門房接過李順遞過來的名刺,一看,大驚,本來僵硬的臉上頓時露出親近的笑意,在周圍人奇怪的目光下,恭敬的將幾個身穿皮草的壯漢請進廳堂之中,畢恭畢敬的奉上香茗。
李順看了看廳堂擺設,大多不如何顯眼;但在他多年走南闖北鍛煉出來的眼光看來,每一件,都不簡單;甚至很多,他只聞其名,至今日才見得本身。
只說手底下這張大案,整體沉暗,毫不起眼,但入手卻光滑如緞,細嗅有淡香醒神;仔細打量之下,卻發現,光照處,泛起金星點點;輕輕一敲,聲音清脆,如金似玉;若非有心之人,絕難發現其中妙處。
此物正是後世聞名的紫檀木,更是其中較名貴的金星紫檀。因聲音清脆悅耳,可成樂器;以其文理細緻,可作精雕;若研磨成粉,更是一份名貴藥材!不過,紫檀生在廣粵之南及印度國中,在大唐雖有名聲,卻還未現其用。
正當李順敲著案幾起勁的時候,一個白髮老者走了進來。
「阿郎回來啦。不知道大郎怎麼樣了?」
李順看著來人,連忙站起身來,微微一鞠,道:「多謝張伯關心。父親仍居於碎葉城中,多次想回來,無奈身體衰老,未能成行。此次,便特地囑咐我回來看看。」
……
後院,一男三女外加一個小童坐在水榭荷亭中。李行之手不時拍打著案板,口中唾沫直飛;眼前四人側耳傾聽,已沉迷在李行之所講的故事之中。清音裊裊傳出,連旁邊諸僕也心神陶然醉然。
卻聽得李行之說道:「大聖道:『天地生成靈混仙,花果山中一老猿。水簾洞裡為家業,拜友尋師悟太玄……靈霄寶殿非他久,歷代人王有分傳。強者為尊該讓我,英雄只此敢當先!』」高陽聽得如瞇,滿臉酡紅,愈加興奮!小李治也是興致盎然;李霖芷江湖兒女,反倒不覺如何,只知故事精彩。而旁邊李雪雁聽著李行之的故事,本來滿臉興致的臉色漸漸泛白,手一抖,打破了桌上白瓷薄胎碗。
「哎呀!雪雁姐姐——我正聽得有趣呢!」
李雪雁臉色更是慘白,小心的往周圍看了看,對高陽道:「這故事還是不要聽了!」話說著,有看著李行之,本來溫柔和婉的眼中,竟是肅穆嚴厲,「李大郎,這樣的故事還是不要說了罷!卻不知禍從口出?」
李行之微微一愣,突然明白,這封建王朝,西遊記絕不是什麼好書。又看了看興致盎然的『未來皇帝』李治和滿臉興奮躍躍欲試的高陽公主,心裡有些不好的感覺。
李治便罷,人家反正是要當皇帝。可是這高陽,歷史上還真就造了高宗的反,還把那悲催的綠帽男給連累到死——難道造反的想法,是從我說『西遊記』開始的?
李行之晃了晃腦袋,把其中荒謬的想法拋出去——歷史上可沒有他李行之;更何況,西遊記是到明朝才出現的。
這時,一個僕人匆匆而來,把李行之喚走。
待李行之走入廳堂之內,李高老爺子已經坐在正中,張伯陪在旁邊,其下還有一個中年壯漢。只見那壯漢道:「我方才進城的時候看見一間客棧豪麗華美、貴客如雲,沒想到卻是我那未見面的小侄所建。」
李高老爺子聽得壯漢對李行之的誇獎,如有榮焉,得意的捋著鬍鬚,顯然對李行之這個老來方得相認的孫兒極為滿意。
「叔父過獎了。小侄不過借勢而為之,算不得什麼。」
壯漢也看著李行之,眼睛一亮!他這一路走進來,一直聽著周圍人說他這小侄兒如何如何,只道言過其實;卻未曾想,竟能有如此風致!
「好!果然不愧我李家兒郎!」
李行之聽著這句話,心裡暗暗吐槽,怎麼這話就和當初他見得爺爺的時候,爺爺說的話一樣?
壯漢不知想著什麼,拉著李行之,滿臉熱情親切,問東問西——從李行之小時的艱難到長得如何闖下一番基業,最後談到李行之的婚事,感歎連連;又說起李行之父親從前往事,但聽到大仇已報,唏噓不已,頓時又痛哭流涕。累得一旁的老爺子也感歎不已。
李行之看著身旁這個不知又從哪裡冒出來的叔父,分明是個壯漢,但這回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的,讓他頗有些招架不住。心底,也為這份真摯的親情感動,雖然這可能與他這個外來者無關,但此時也不自覺的把自己代入其中。
到底走南闖北歷經風霜,不多說,李順大袖一拂,臉上涕泗盡去。
「我此次回來,除了準備將手上一批馬匹賣掉之外,還打算弄些上好茶磚回去。不過,父親特地囑咐我要代他去隴西宗族祖祠拜祭一番。」
「你要去族地?」老爺子轉頭看向李行之,道:「好些年沒回去過了,此次我也要去一趟。正好讓清兒認祖歸宗!」其實這件事老爺子早就有想法了,不過近兩年李家迅速擴張,離不開。這才待到今日。
「如此正好!」
既定,當下整理行裝,不日便乘船,自渭水而下,至秦州,從陸路到成紀。
成紀李氏,宗族偌大。成其大者,自飛將軍李廣而始,到隋末唐朝,李淵取天下之勢而擁帝位,再到太宗李世民,無一不是其中佼佼。
而李高這一支,已經是偏遠旁系。不過,祖上也曾顯赫,乃梁朝昭王李暠。先輩曾得罪唐王,被貶為罪人,不得不轉投商行,但終究在族譜上留下字號。這是老爺子一直以來引以為豪的事。
李淵父子據大位、問鼎神器,成紀李家也隨之聲望隆厚,幾乎獨居成紀一縣之地。自唐立,成紀一縣,人群便往來不休,修族譜的、認祖歸宗的,每日都有。
清明將至,春開寒去,人士更多。李行之一行人便跟在這人群中,浩浩湯湯的往李家本族駐地而去。
一路所見,除來往人群,周圍盡綠水青山,其下溪水帶繞,旁邊一塊塊已經開墾的農田鋪開,正是世外桃源一片。
轉過到彎,眼前豁然開朗——一叢叢聚集在一起的,全是褐黃木屋。木屋簷角高翹,神獸含瑞而立。被木屋圍繞其中的,是一座烏黑瓦石築成的巨大祠堂,堂頂竟奢侈的鋪上金黃琉璃,在太陽下,亮得人眼炫花!
隨之,一股沉重、肅穆、宏大的氣勢壓迫而來!周圍本來竊竊私語的眾人,頓時靜寂無聲,如同朝聖一般,看著眼前宏大建築,不少眼含熱淚而駐。
李行之看著眼前建築,即便是見慣了後世動則百米高的大廈,也不覺深思冥動。對於這認祖歸宗之事,他到沒有什麼抗拒。前一世,聽家裡老人說,自家出自成紀李氏;還要他長大後去看看。
卻不想,世事弄人,上一世沒來得及到成紀祖祠看上一看,到了這個世界,到了這千年之前,他卻站到了祠堂之前。
李高一支不過經商之家,雖祖上不凡,但在這宗族之中,地位還比不上一般的人家。因此,住處被安排在偏遠角落。
到了清明前一日,萬家燈火盡沒,吃些冷粥寒面,用春酒、清茶或甘泉水理了腸胃,沐浴全身、清掃宗族祖地。一應事務做完,還需折柳插門,以示清明之意。
前邊,有小童「楊柳垂青線,林立掛鞦韆。」後面,數十少年「修竹作門、絡網其上」,蹴球而角勝負。
正是:今年寒食在商山,山裡風光亦可憐。
稚子就花拈蛺蝶,人家依樹系鞦韆。
第二日,清明方至。
待到冥幣、黃紙飛滿天的時候,李行之一行人才被通知前去參加族中祭祀。
李行之站在祖祠前偌大一塊平地之上,裡面人頭如簇,中間讓開一條寬道,鐘聲禮樂一響,六個大盤鋪上絲帛,上供犧牲之物,當先一人身佩玉符而出,口中唱念不已,一旦被念道名字的,無不滿心歡喜或笑或哭的鞠躬而禮……
大禮畢,直到天黑,才有人念及李行之的名字。
藉著氣氛的渲染,李行之心中的平靜也莫名起了波瀾,他甚至感覺血脈裡面有種東西在蠢蠢欲動,與周圍的人群,產生一種莫名的共鳴,心底某處,不知從何時起,生出一絲記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