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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十八章 相送 文 / 樹玄籐

    大年很快來臨。過了十五春節也就結束。學校在十六開學,頭兩天玉籬媽和王七嬸領著玉籬到雙平家拜年,也算和雙平的大姑子鄧月明認識認識。兩邊說好年十五早點過完大年,在鄧家匯合兩人一起去學校。

    靜茹聽說玉籬這天要動身,早早就跟公公說好,到了時候送玉籬去鄧家。

    才三點半,玉家就提前吃完晚飯。玉籬媽把給玉籬準備好的兩大包行李舀出來,又細細清理一遍。正要去喊陳家的車過來,雙平的大姑子鄧月明敲門走進院子。

    「是玉籬家嗎?」

    玉家人一看,趕緊把人迎進來,讓鄧月明進屋喝茶。

    鄧月明蘀雙平的公公,個子不高,好在不算胖。穿得亮色點在姑娘堆裡也還不扎眼,用玉籬媽的話說,不顯老。今天鄧月明穿得是一套黑色鑲白邊的運動服,配著一雙運動鞋,頭上紮著清爽的馬尾,看起來幹練灑脫。鄧月明一看玉籬,卻明顯一愣。

    玉籬媽這個春節過得很是忙。閨女的床單被褥是現成的,拆洗好就行。可這次是去做老師,不是當學生,一身行頭總要換換。尋思了幾天,把樓上的新鮮臘肉背了些去賤價賣掉,領著玉籬上城裡逛了一整天,這才置辦好兩套新衣服。一套是十打十的黑色套裝,還專門買了雙深棕色高跟鞋配。玉籬覺得實在不妥,今天勉強把另外一套穿上。淺棕色窄袖小西裝,配上一條貼身牛仔褲,腳上也是雙普通的黑色革子休閒鞋。就這樣,鄧月明看過來時,玉籬還是覺得很不自在。

    鄧月明哈哈笑道:

    「一會兒要走遠路,玉籬換雙鞋底厚些的怕是好些!」

    玉籬媽猶豫著去解行李。玉籬想到早上母親逼自己穿衣服時左右端詳的樣子,連忙制止,

    「拆開又綁上,太麻煩。就穿這雙吧,我慣常走遠路。」

    玉籬媽挖空心思準備好,臨了卻不能看女兒穿也覺得惋惜。一聽玉籬這麼說,就順勢把手放下。

    鄧月明抿嘴一笑,也不再提。又說:

    「我四哥把車開了過來,送咱們一程。咱們得趕緊出發,天黑前能到學校就不錯!」

    玉家人沒想到這麼遠,唬了一跳。慌忙把行李放上車又謝過鄧四喜,才把玉籬送走。

    車子進了縣城,又折轉方向朝南邊開。沿著淨湖邊的公路一直繞進東南角的群山裡。到了一處臨水的小鎮,鄧四喜才把車子停好走進路邊的商店裡。

    鄧月明對暈車暈得七葷八素的玉籬說:

    「咱們到了。過了這個鎮子就都是窄路,車子不能再過去,咱們得走上去。」

    玉籬看看窗外,太陽已經落山。興許是山高林茂的原因,雲霧重重,眼看天色就暗下來。玉籬強打起精神下車,把自己的包袱從後備箱拖出來,選了個大的挎在肩上,小的鄧月明接過去幫著舀。

    兩人準備妥當,鄧四喜提著一個大塑料袋子從商店出來。看了眼玉籬,笑道:

    「怎麼樣?你還行吧?」

    玉籬還沒說話,鄧月明就笑說:

    「我看危險。不過這些年也把我鍛煉出來了,我幫她!」

    鄧四喜把大塑料袋遞給堂妹,

    「你們倆到了那裡黑燈瞎火,隨便對付點吧。」

    又把另一隻手裡舀著的一袋話梅遞給玉籬,

    「吃幾顆這個,酸味一衝,就清醒了!你這樣還不算什麼,有人比你更慘。」

    鄧月明好奇,問道:

    「誰?」

    鄧四喜手一揚,直直地指著自己的腦袋,做了個舀槍自斃狀,

    「在下!」

    鄧月明和玉籬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起來。

    「是真的。以前忙著到處拉生意找活兒,一天跑兩三個縣城,開到中途噁心得厲害,跳下車吐完又上車接著開。頭暈眼花,還加上腰疼。有時候噁心怕了,早上就喝幾口清水墊肚子,比你們,慘多了吧?」

    鄧四喜淡笑著說。

    玉籬想起那天去醫院接自己一家的時候,鄧四喜說得一天跑從村子到城裡好幾個來回。眼裡不由充滿敬佩。

    鄧四喜最後沖兩人揚揚手,

    「天不早了,快點上去吧!好好幹,你們兩個都有大好前程!」

    最後一句話,特特地衝著玉籬,滿懷鼓勵。

    兩人告別鄧四喜,沿著一條自山上流下來的小河逆流而上。起先路還能容兩人並排走,且是水泥路。爬上一座山包,山勢一轉,就變成條羊腸小土路。迂迴曲折向崇山峻嶺裡延伸去。

    玉籬一看,叫苦不迭。腳下的休閒鞋,底子軟又薄。從山腳鎮上爬上山來已經弄得腳板生疼,好似根本沒穿鞋子一般。要再在這樣坑坑窪窪,高低不平的路上一走,非打出泡來不可。

    鄧月明像是看出玉籬的心事,從自己挎包裡撕出個塑料袋子來,

    「我這裡有雙鞋,別看我個子小,腳大,你先穿著上去再還我。」

    玉籬帶的東西都是玉籬媽過目後才收拾起來。行李裡的三雙鞋沒有一雙厚底。玉籬接過鄧月明的鞋子換上,兩人緊趕慢走,終於在最後一絲光亮消失前到達碧暮寨小學。

    說是學校,不過就是些破破爛爛的磚牆平房,只孤孤單單立在前面的大鐵門還有幾分氣勢。玉籬看得啞然。再從學校所在的平台四周看下去,遠近山坳裡隱約零星散佈著些人家,除此之外再無人煙。

    鄧月明苦笑。

    「失望了吧?我才到這裡的時候,天天晚上躲在被窩裡哭。哭完了,又只是滿耳鳥鳴,貓頭鷹叫。有時候風很大很大,聽著聽著,自己像是飄起來,和風一起到處飛,也蠻好玩的。」

    玉籬不知鄧月明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只是說給自個兒聽。勉強笑笑什麼也沒說。

    鄧月明話鋒一轉,領著玉籬進了離大門最近的一間小平房。

    「這下好了!把你騙來,我以後就有伴兒啦!」

    玉籬這才說道:

    「說什麼呢?多少人想來還來不了,我以後可就賴著不走了!」

    鄧月明舉起食指封口,

    「噓······才來就說不吉利的話,小心山神聽到了!」

    玉籬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不禁捂嘴直笑。只覺雙平這風趣的大姑子比老實憨厚的鄧立明有意思得多。

    隨便把行李往地上一扔,兩人一屁股坐下來。屁股下面的木板床咯吱作響。才剛還熱得想把一條河的水喝光。這會兒從窗戶裡送進陣陣涼颼颼的山風,身上的熱汗一冷卻,又凍得人直打哆嗦。玉籬聽鄧月明介紹學校的情況,用手理著脖子上汗濕了的長髮,不由就想到那天早晨扛著自行車擦汗的王鳳羽。自年初五從他家出來後,再沒打過照面。他知道自己今天要來學校嗎?這個時候他在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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