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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56 番外 之星弦篇 (中) 文 / 風挽琴

    水無涯拒絕了一名守衛的引路,逕自帶著巨雕往藥仙居去。

    風晏雖然是風月樓的樓主,但這風月谷的谷主卻是他娘風芷清,別看風芷清這名字出塵脫俗,其實她本人是個火暴又美艷的女人,與名字一點也不相稱。

    懾於風姨的威名,也表示對她的尊敬,水無涯沒有乘著巨雕飛,而是老老實實的徒步而行。

    走到半路時,趴在巨雕背上的邵亦星嚶嚀一聲,醒了。

    睜開眼睛,邵亦星有點迷茫的四處看了看,見到四周陌生的景物和身下的巨雕,猛然驚醒,跳下地面。

    「你醒了。」水無涯回身,給邵亦星一個友好的笑,怎麼說這也是他的小舅子。

    「你、」邵亦星看看他,又看看那只昂首挺胸拍翅膀的巨雕,「你是水無涯?」雖然沒見過,但有這麼一隻威武的巨雕的人,世上只有一人。

    「正是,」水無涯哈哈笑道,「你應該喊我一聲姐夫才是。」

    邵亦星瞪大眼:「姐、姐夫?」怎麼可能,皇兄他怎麼可能會……

    見邵亦星明白了自己的暗示,水無涯心情頗佳:「嗯,下次喊的時候別結巴了,你皇兄很擔心你,所以姐夫我就來幫你一把。」

    邵亦星沒心情糾結他皇兄怎麼會是下面那個了,激動的道:「你知道祁弦在哪?你能幫我見到他?」

    水無涯一指遠處一片青翠的竹林:「祁弦就在那裡。」

    話音剛落,水無涯就覺得一陣風過,原本站在他旁邊的邵亦星已經踏著輕功飛遠了。

    「嘖,這麼心急,」水無涯搖搖頭,「笨,感情的事,急了的人就輸了,虧你還是萬花叢中過的浪子。」

    只可惜邵亦星已經飛遠了,聽不到他的金玉良言了。

    竹林不大亦不小,邵亦星在裡面轉了幾圈才望見一排竹屋。

    他是面向著竹屋背面的,隱隱約約聽到有小孩子的嬉笑聲,心中微訝,但迫切想見到祁弦,也沒多想,就連忙飛縱過去。

    繞到竹屋側面,已經看清一對三歲小孩正在院子裡追逐打鬧。

    邵亦星不知為何心中一緊,下意識的停住了腳步。

    兩個小孩鬧了一會,其中一個跌倒在地,另一個得意的衝他做鬼臉。

    跌倒的那個耍賴的滾了兩圈,叫嚷起來:「爹爹,娘親,璃哥哥欺負我,璃哥哥欺負我。」

    吱呀一聲門開,一名穿著水綠色群衫的美婦人走了出來,將那跌倒的小孩扶起來,柔聲道:「琪兒又耍賴告狀,小心你璃哥哥以後都不跟你玩了。」

    「乾娘,璃兒不會的,璃兒喜歡跟琪兒玩。」叫璃兒的小男孩人不大,但吐字清晰,乖巧的樣子很是討人喜歡。

    「娘親聽到了吧,」琪兒得意的皺皺鼻子,「是璃哥哥纏著我玩呢。」

    美婦人在琪兒的小鼻子上一點:「就你調皮,看看璃兒多乖。快去洗手,娘端點心來給你們吃。」

    兩個小孩歡呼一聲,由下人帶著去洗手了。

    美婦人笑著目送兩個小孩跑開,轉身沖屋裡說:「祈哥,我做了點心,你也來嘗一點吧。」

    邵亦星聽到這,胸口一悶,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嗯。」房裡傳來一聲輕應,先是一角青衣從竹屋飄出,然後,雋美魅惑的側影,上挑的眉眼,含笑的唇瓣,飄飛的髮絲,與記憶中一模一樣的人影就這麼緩緩走進了他的視線裡。

    「爹爹,爹爹。」洗手回來的琪兒歡快的跑了過來,撲進祁弦懷裡。

    「乾爹。」緊跟而來的璃兒有點靦腆,眼巴巴的看著他。

    祁弦笑著攬住兩個稚子:「手都洗乾淨了嗎,讓爹爹檢查檢查。」

    「洗乾淨啦!」兩小孩一起把手舉給他看。

    不遠處的邵亦星如遭雷擊,不可置信的瞪著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踉蹌的往後退了兩步。

    祁弦若有似無的朝邵亦星的方向瞥了一眼,對美婦人道:「如玉,你帶他們倆去吃點心,我有點事要處理,去去就回。」

    林如玉點點頭,一手拉著一個小孩往膳廳去了。

    祁弦出了院門,走進竹林深處,在一處小湖邊停下。

    片刻後,身後傳來腳步聲,祁弦沒有回頭,只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平淡的道:「你來了。」

    身後沒有回應,只有粗重的喘息聲。

    「你不該來的。」祁弦又道。

    「為什麼?」邵亦星的聲音平靜的出奇,那是壓抑憤怒到極點後的平靜。

    「娶妻生子是天理倫常,哪有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邵亦星拔高了聲音。

    祁弦輕笑起來:「你是我什麼人,我做事為何要跟你解釋?」

    「為什麼?!」像是被點燃的炮竹,邵亦星壓抑的悲憤全部爆發,猛的將祁弦拉轉過身,「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找了你四年,等了你四年,你竟然娶妻生子!我邵亦星究竟哪裡對不起你,你要這麼狠心對我?!」

    抓住他肩膀的手像是要捏碎他的骨頭,幾乎貼到他臉上的面容猙獰扭曲,雙眼通紅似血,祁弦卻仍笑得風淡雲輕。

    「你怎樣是你的事,關我祁弦何事?」

    邵亦星不可置信的瞪著他。

    「慧王殿下風流多情,負心無數,癡心等待的人沒有上百也有幾十,慧王殿下怎麼不去問問他們哪裡對不起你,你又怎麼不回以他們同樣的癡心?」

    邵亦星無言以對。

    祁弦撥開他的手,諷笑道:「大家不過都是逢場作戲,如今曲終人散,各走各的路,慧王殿下再來向我糾纏,難道不覺可笑?」

    「我不是做戲,」邵亦星淒然的看著他,「我對你是真心的啊!」

    「你是否真心都與我無關,」祁弦一字一字的說,「你我的戲已散場,我對你早已不感興趣了。」

    邵亦星悲惶的瞠大眼睛,臉上的血色瞬間散的乾乾淨淨。

    祁弦撥開他的手,冷漠的往回走。

    「我不相信!」邵亦星嚎叫如負傷的野獸,「我一個字都不相信!你是愛我的!你是愛我的!」

    祁弦走的依舊冷漠絕然。

    「祁弦!」邵亦星追了兩步,踉蹌的撲倒在地,發軟發抖的雙腿再也站不起來。

    「祁弦!你回來!我求求你,你回來!」邵亦星淒厲的吼叫。

    然而直到祁弦的身影消失在竹林裡,他都未曾回過頭看他一眼。

    邵亦星撲在地上,淚如雨下。

    水無涯在藥仙居裡悠然的喝著參酒,看著在他不遠處玩耍的兩個稚子,笑道:「弟妹好福氣,有這麼可愛的一雙兒子。」

    林如玉靦腆的笑了笑:「水公子謬讚了,琪兒和璃兒調皮的不得了。」

    「沒想到我幾年沒來谷中,祁弦都有兒子了。」水無涯感歎道,當初身受重傷找祁弦醫治後,他就回了魔教,算來也有近四年沒到這裡來了。

    早知道祁弦已經定下來了,他就不帶邵亦星過來了。水無涯有點懊惱,不過轉念一想,解鈴還須繫鈴人,讓邵亦星知道了也好,至少可以死心了。

    心裡念頭百轉,水無涯臉上卻是有禮的笑,從懷裡取出一對玉珮道:「當初錯過祁弦與弟妹的喜事,這對玉珮就送予兩個侄子做見面禮吧。」

    林如玉推辭了一番,見水無涯態度堅決,才不好意思的收下。

    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兩人轉頭往外看,是祁弦回來了。

    「祈哥。」林如玉站起來去迎,「水公子來了。」

    「嗯。」祁弦對她一笑,往水無涯這裡走來。

    「我去準備晚膳,水公子晚上就留下來一起用膳吧。」林如玉道。

    「有勞弟妹了。」水無涯笑道。

    林如玉衝他福了一禮,轉身離開了。

    水無涯啜了一口杯中酒,讚道:「好酒,這麼好的酒不弄去風月樓賣,真是可惜了。」

    祁弦給自己倒了一杯,慢慢的品,「萬年雪參才能釀出的酒,你願意拿去賣?」

    水無涯驚訝:「萬年雪參?那我可要多喝一點,剛剛才送了你家兩兒子一對價值連城的寶玉,我得從這酒裡撈回來。」

    祁弦笑了笑,道:「你不是在皇宮跟邵亦唯糾纏不清嗎,怎麼有空到這裡來?」

    「什麼糾纏不清,」水無涯一瞪眼,「我們明明是兩情相悅!」

    祁弦但笑不語,就像水無涯不理解他為何與邵亦星斷絕關係一樣,他也同樣不理解水無涯怎能忍受邵亦唯的後宮三千。

    他與風晏都是風姨撫養長大,與風姨都是一樣寧可玉碎不能瓦全的人。

    「你剛剛見到他了?」水無涯問。

    「見到了。」祁弦道,「你不應該把他帶到風月谷來的。」

    「如果你肯出去跟他說清楚,我也不會把他帶進來。」水無涯理直氣壯道。

    「現在已經說清楚了,你可以帶他離開了。」

    「不是吧,我剛來你就要趕我走?」水無涯故作傷心狀。

    「巨雕日行萬里,你送走他大可以再回來,不過幾個時辰的事。」祁弦淡然道。

    水無涯往房裡看了看,壓低聲音道:「你真的對邵亦星沒感情了?真的決定就這樣定下來?」

    祁弦沉默半晌,將杯中剩下的參酒一仰而盡,緩緩道:「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不想再跟他有所牽扯。」

    水無涯因他的避不回答而瞭然,祁弦對邵亦星還是有情,但卻沒心了。

    就好像他曾經被邵亦唯一刀插在心口,情還在,心卻被傷的重了。

    「你這又何必呢?」水無涯勸道,「你這樣弄的兩個人都不好過,為何不能給他一個機會呢,我看的出來他對你是真心的。」

    「我曾經給過他很多次機會,換來的卻是一次比一次更深的失望。」祁弦平淡的聲音中隱藏著一絲艱澀,不細聽幾乎聽不出來。

    「也許他這一次真的悔改了,他……」

    「你不用再說了,」祁弦打斷他,「我現在已經娶妻生子,跟他再也沒有可能了。」

    水無涯默然,心中歎了口氣,是啊,祁弦已經有妻有子,還怎麼回頭?

    「他在哪?我去帶他離開這裡。」水無涯站起來道。

    祁弦抿了抿唇:「碧水湖。」

    水無涯抬步往外走。

    祁弦握緊手中的杯子:「等等。」

    水無涯回頭看他。

    「我這裡有忘情酒,你帶給他。」祁弦從袖子中拿出一隻袖珍小酒壺。

    水無涯一笑,笑意卻未達眼底:「你讓紫煙給他的忘情酒他並沒有喝,你現在是要我灌他喝?」

    「……我已經跟他說清楚了,或許他現在願意喝。」

    水無涯看了他一會,終於還是接過酒壺收進袖子裡。

    「祁弦,你為何沒喝忘情酒?」他問。

    祁弦抿唇不語。

    「你對他已經死心,都不肯喝這忘情酒,你憑什麼以為他就肯喝?」水無涯丟下這句話,大步往碧水湖走去。

    祁弦靜默的坐在原地,良久後,自嘲一笑,自言自語道:「你以為我不想喝?我不肯喝,是怕以後遇見他,又不可自拔……」

    忘情酒,也不過是暫時抹掉對愛人的記憶,他日一朝相遇,只怕會愛的更深更濃。

    邵亦星喝了,自己自然會對他退避三舍,自己若喝了,只怕一輩子都要在他身邊沉淪。

    水無涯找到邵亦星的時候,他已經昏了過去。

    幾年來為了尋找祁弦,他耗盡了心力,憔悴又落魄,今天受到這種打擊,終於承受不住了。

    昏了也好,不然他也要將他弄昏帶出去,風月谷的位置是不能暴露給外人知道的。

    水無涯抓起他放在巨雕背上,快速離開了風月谷。

    路上,水無涯用從風晏那死乞白賴討來的傳信隼給邵亦星發了個信箋。

    沒過多久,傳信隼就飛了回來。

    水無涯展開來看,瞳孔就是一縮。

    從袖子裡拿出忘情酒,看著人事不知的邵亦星,水無涯輕聲一歎,將酒灌進他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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