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五十四章 軟禁 文 / 曉風
對膠州同知的態度,張守仁是一臉的無所謂。把屍體移交後全體人員就一起進了膠州。
這麼一支小小的隊伍,在城市的街道上引起的注意就有限了。
這畢竟是一座極大的城池,方圓應該是在九里以上,在大明,一般的縣級城池是最少三四里,最大裡,州府城池,是最少裡,最多就是十幾二十里了。
象南都和中都鳳陽,都是方圓五六十里的大城池,就是常州和鎮江等城,也是三十里左右的大型城市了。
膠州城在山東算是一個不錯的富裕城市,城池也大,剛剛進城的時候,張守仁用心打量城牆和城頭,對這個第一次進入的州城還是滿意的。
城牆是三丈高左右,也就是高達十米不到,這個高度也是明朝城牆的普遍高度,比起浮山所的城牆來,高度也是差不多,只是在厚度上,就相差太遠了。
在這座用青磚和米漿彌補縫隙的高大城池上,有最少幾千個垛口,還有最少幾千個用來射箭的箭孔,在城樓下,似乎還有幾門不小的火炮被固定在炮位上頭。
還有羊馬牆,女牆,鋪捨和藏兵洞,總之,從純粹軍事的角度來說,這膠州城的防禦設施算是很強的了。
其實不僅是膠州如此,整個大明到處都是有這樣的城防設施。
明朝的城牆,倒是當之無愧的華夏第一,這是得益於開國皇帝朱元璋在每塊城磚上刻字的規矩,不僅是負責造磚的人,包括監督的官員都要在磚石上留下姓名,一旦出現質量問題,根本就是逃也逃不掉。
再加上朱元璋的嚴刑酷法的威力,敢來和他叫板的官員和工匠還真是一個沒有。
這樣的法條給中國留下了幾百座十分堅固的城池,其中明代長城一直到抗日戰爭還發揮著險隘壁壘的軍事作用,至於南京和西安這樣的大型城市有幸保留了一部份城牆,更是成為民族的瑰寶之一。
只不過,在看到這些防禦設施的時候,張守仁也是在輕輕搖頭。
城防再好,奈何沒有守兵,沒有守兵的城牆是毫無用處的。
不管是清軍還是農民軍,似乎很少有受挫於堅城的記錄,這就充分說明,城防的根本核心,還是在於軍隊,別的只能是輔助罷了。
現在的張守仁已經不是初來貴境什麼也不知道的人了,最近這幾個月,他幾乎每天都閱讀各地的邸報,這種類似後世政府公文的東西,除了官員陞遷或是辭職,或是革職的新聞之外,就是各地的戰報。
官兵在崇禎十年在左良玉的率領下對張獻忠打了幾次勝仗,同時曹操羅汝才和革左五營這樣的實力派都有意投降,李自成在陝西被官兵打敗,也是實力大損。
在崇禎十年到十一年之間,應該是農民起義軍從起事以來最低谷的時期。
但張守仁和很多期待天下重定,太平可期的人有完全不同的見解。他的歷史再不好,甲申年的事總還是十分清楚的。
李自成入北京,張獻忠盤踞四川,這都是受過教育的中國人都十分清楚的事實。
再就是清軍入關,一路屠殺統一中國,使得華夏文明倒退千年,在清末的時候受盡欺凌,然後落後於一直遠不如自己的小小島國,抗日戰爭軍民犧牲達三千萬……一切的開端,其實都可以歸結於明末這個時期。
究竟是怎麼了?
入城之後,因為營兵素質低劣而引發了張守仁的長考,而打量四周時,更是加劇了他的這種懷疑。
到處都是神色漠然的行人,個個都面露菜色,普遍的營養不良的模樣,根本就不曾見到幾個氣色紅潤滿臉笑容和健康色的人。
乞丐和流民到處都是,那些一臉奸詐的小偷,滿臉戾氣的流氓和地痞也是到處都是,經過的途中,最少有四五起鬥毆衝突,都是和小偷或是敲詐有關。
城中亂成這樣,也根本沒有什麼人出頭理會,按照正式編製的話,膠州的衙役一共加起來才幾十人,城中居民最少有五六萬人,這幾十人想管理整座城市,無疑是癡人說夢。
不在編的衙役倒是不少,不過這些人多半是在鄉下或是稅卡,他們負責給這些正式的衙役撈好處,收雜稅陋規什麼的,也幹的是魚肉鄉里的勾當,很多人原本就不是好東西,披了一身衙役的皮後,就變的更惡了。
種種憂思和眼前的惡劣景像,再加上城中臭水溝和動物騾馬的糞便加在一起的味道,熏的張守仁腦仁都疼。
一直在堡中住著,緊靠海邊,海風吹拂下根本沒有這些城市的臭氣,而堡中的衛生在他的督促下也是越來越好,垃圾都是埋填處理,各家各戶都是打掃的乾乾淨淨,根本不允許有污水橫流的情形發生。
現在是拚命熬鹽,等人力物力充足時,他還要重新規劃全堡,把明溝修改成排水能力足夠的暗溝,再修築廁所等衛生設施,乾淨和衛生是一個施政者最少要帶給民眾的,眼前的情形,對他來說,簡直就是惡夢!
這些東西使得頭一次進中等城市的張守仁對明朝城市的憧憬立刻被粉碎了,那些良好的願望就像是肥皂泡一樣,現在迸裂的一個也不剩下了。
倒是他的部下們,十個有九個也是頭一回進城,腳下的道路到底是青石板路,十分光滑堅實,整個城市有好幾條大街,數百個胡同巷子,穿行在人群中,到處也是叫賣的商販,遠處商業街上是遮天蔽日的幌子,看都看不過來,房舍全是飛簷拱斗的兩層建築,全都修築的富麗堂皇,在住著草舍和隔很久才看到一個貨郎的軍戶來說,到這膠州城裡可是真的開了眼界了。
在縣丞的引導下,三十多個軍人很快被帶到一個大型的客棧裡頭。
「秦掌櫃,這是同知大人下令,請你快點騰房間吧。」
一下子安插這麼多人,全是帶著兵器的軍人,客棧掌櫃也是苦了臉,官府安排的這些人可是向來很少給錢,十分的難伺候。
好不容易騰出個跨院,獨門獨院,原本是包給大豪客富商的精舍,此時為了應付官府,也只能忍痛安排出來。
「如此甚好。」縣丞誇讚一句後,又轉向張守仁,用著七分倨傲,三分謙和的態度說道:「張大人,事情查實之前,只能委屈你和貴部下了。」
「無妨,」張守仁笑道:「走了一天還廝殺過,正好累了,一會吃完了飯,咱們就早點歇息,不給大人添麻煩。」
「如此最好。」縣丞還是用審慎的態度答道:「就算如此,下官奉命在身,只能得罪。調派了城守營的官兵和縣裡的衙差來守這個院子,請大人和部下不要出院門,有什麼需要,和這裡的掌櫃說就是了。」
「這算什麼?」孫良棟聞言大怒,喝道:「我家大人也是朝廷命官,沒有都司衙門的軍令,你們敢囚禁他?」
「這個……」
被這麼一質問,縣丞還真不易回答,不過張守仁一擺手,幫著這個小官僚解了圍:「算了,我們就安心住下,反正查清事實也不難,要是這裡枉法,我們再向上打官司也不晚嘛。」
縣丞這才知道眼前這個軍官不是易與的角色,他隱約也是知道,這個小小的副千戶也不是完全沒背景後台,最少登萊兵備道對這人就很欣賞,另外此人每個月有過百兩的銀子在膠州分配,從知州到同知其實都有份,這次同知翻臉,怕是有人下了更大的本錢。
既然如此,也不必過份得罪,當下索性就放下臉來,和張守仁打了好一陣哈哈,等衙差們到齊後,這個縣丞才含笑告退,前去同知那裡覆命。
張守仁和部下一共三十來人,膠州這裡卻是調了好幾隊的官兵,加上衙差一共五六十人,分成幾隊,就在跨院外頭來回的巡邏,帶隊的隊官們則拍桌打板的叫罵著,逼著掌櫃立刻開了幾間上房,然後就是吆喝著賭起錢來。
轉眼間,黃昏將至,在日落之前的這一點時間裡,張守仁不慌不忙,給這些部下上了一堂文化課後,這才吩咐客棧送飯進來,至於被軟禁的屈辱和苦惱,似乎在他的心中根本不存在一樣。
「蔥爆羊肉,四喜丸子,燴白肉,還有極肥的板鴨。」
上菜的夥計絡繹不絕,把飯菜不停的送進來,整個跨院都是飄蕩著飯菜的香氣。這也是得了吩咐,不願意太得罪張守仁這個可能會冒起來的副千戶軍官。
夥計們一邊報著菜名,一邊把堆成小山似的饅頭一起端了進來。
這般豐盛的菜餚,外頭把守的營兵和衙役都是看的眼中冒火,這年頭,除了富貴人家和當官的之外,哪有人天天吃的起大魚大肉。
一看到這麼多好菜,張守仁那桌還加了酒,酒香和菜香混在一起,份外勾人。
「咱們也找地方吃飯去,吃了飯輪班睡覺,那些當官的喝酒耍錢,憑什麼咱們在這裡喝風受罪?」
時交三月,白天已經很暖和,不過到了晚上還是寒氣襲人,這些官兵和衙差一個個凍的縮手縮腳,自己商量一下,索性就是決定輪班吃飯和睡覺。
「這夥人凶的很,要是真殺出來,咱們也擋不住不是,反正是應付個面子的事,人家等著打筆墨官司,叫人家跑也不會跑。」
衙役中不少消息靈通的人,對此事的來龍去脈也是十分清楚,有人笑道:「這是巡檢司想給人家下套,半路伏擊,不料自己被打了個落花流水,真是笑話。」
「看吧,還要花錢,既然打不過,就只能從官面上想法子了。」
「這個副千戶也不是好相與的,看那樣子,是條好漢。」
「殺人如麻的好漢,聽說過麼,韓六一夥,就是他帶著人殺光的。」
「是真的?那還真是一條漢子。」
「咱們不管這些,反正上頭交代,咱們就老實辦差,明天估計就會有下文。這姓張的雖然也送錢過來,不過哪有那馮三寶錢多?估計這一兩天內,知州大人會把這張副千戶直接送到登州,給登萊總兵去處置,人一送走,馮三寶再使錢革了他的職,估計這副千戶以後想再翻身,可就難了。」
「誰叫他招惹馮三寶來著?這人豈是好惹的!」
「聽說此人也殺了馮三寶不少屬下,就算倒霉也夠本了。」
「這等事也是常有,算了,不談也罷。」
天色已經黑透了,眾人輪流吃了一飽,裡頭的軍戶也是吃完了,院子裡寂寂無聲,應該是全部睡下了。
既然如此,不如放鬆一些,只留下十來人提著燈籠在院子四周來回巡查就是,正門處再留十幾人,以這些人對這些軍戶戰鬥力的瞭解來說,也就是虛應故事了。
大多數人都在客棧裡找一些角落,對付著合衣睡下,差事是要緊,不過睡覺也是更要緊。
等梆子聲響起來,提示已經是三更的時辰後,整個客棧就已經是鼾聲四起,到處都是合衣而眠的人群,除了提著燈籠輪值的倒霉蛋之外,所有人都是進入了夢鄉,只有天邊的星辰還在閃亮,還有幾聲偶然的狗吠聲,除此之外,整個膠州城都是陷入了沉寂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