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零五章 鹽 文 / 曉風
早在四月底的時候,蒸發池裡的海水就已經有差不多的濃稠度了,用水車和通過管道升降的辦法把海水再引到結晶池,然後派人不停的用工具在結晶池裡攪動,接下來就是等著日曬和風吹來送給人們自然的饋贈了。
對很多人的惴惴不安而言,張守仁可是篤定的很。
其實這種曬鹽法在井鹽區也是有,只是規模沒這麼大,也沒有這麼細緻和那麼多的門道,但基本的原理是相同的。
不知道為什麼,在海邊居然一點都沒有推廣開來,也根本沒有人有這方面的技術和意識。
這可能是當時的信息傳遞實在太困難,而且和小農經濟的狹隘思想有關。
就算是再普通的技術,在老百姓眼裡也是通天般的重要,所謂傳媳不傳女,哪怕是親生女兒,為了害怕女兒嫁人把技術也帶走,所以親生女兒也不教導。
這樣封閉式和愚昧的思維是保全了一些技術的獨佔性,不過也是使得很多優秀的技術徹底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
比如南京的一種錦積,燦然若雲霞,輕飄若紗,是手藝製品的典範和巔峰,但時至今日,人們仍然沒有找到這種物品的技術製造流程,也沒有辦法仿製出和原品一樣品質的仿品,這樣的例子很多,不勝枚舉。唐時的陌刀技術被倭人學了去,結果因戰亂等原因,陌刀在中國失了傳,反而在日本發揚光大。
倭刀的鋒銳和形制,其實是和唐刀一脈相承,只是唐宋之交的時候,中國人把這個技術丟掉了而已。
象曬鹽這種技術,在一段時間內張守仁會保有技術,不過在時機成熟時他就會廣為推開,最少在他活在這個時代的時候,他會用這個技術造福大眾,使得吃鹽不再是難事,鹽也只是最普通的流通商品,而不是一種政府管制的奢侈品。
這個心思,暫時他只是藏在心中,秘不能宣。
所有人都很自覺,在他佈置鹽田任務的時候,每個工段的人只是聽自己的任務,別的一律不聽不問,也絕不敢多事去瞎打聽。
一旦被誤會,到時候想再把印象扭轉過來可就是難了。
當然,對一些有心人,比如某幾個百戶和總旗,對他們,黑室的人也是留了幾個下來,時刻盯著,就等著這些人有所行動。
不過在目前沒有出鹽的階段,可能是這幾個人都不大相信真的會有鹽出來,所以都不大起勁。相信今天過後,留守在堡中的幾個黑室成員會變的更忙碌一些。
沿途行進時,也是有不少堡中的軍戶都趕過來,遇著張守仁,各人都是停住腳步,先是抱拳問好,語氣都是十分的真誠熱烈,張守仁的威望在這座堡中,恐怕十個崇禎皇拍馬也趕不上,更加不必提別的什麼人。
眾人和他打過招呼,也都是停住不動,等張守仁走在前頭後,這才又跟在後頭尾隨。意思就是副千戶大人在,絕不能走在他的頭裡。
對這些不必要的禮數,張守仁並不講究,不過山東人就是這樣,禮行比什麼都重要,叫這些樸實厚實的軍戶走在他前頭,恐怕也是太過勉強他們了。
「見過大人!」
到得海邊,工正鍾顯已經等在路口,和幾個月前不同,這裡已經不是當初那種荒涼的景象。四周的山上幾個廢棄的墩堡已經重新修好,全部是大塊的條磚為基,看起來巍峨高聳,十分的壯觀。
當然,現在完工的還只是外殼,裡頭的一些守禦設施還沒有徹底結束,炮位還沒建好,新鑄的火炮還沒有送上炮台,主堡的工程尚未結束,堡門附近還在拚力的趕工……不過可以預計,十天左右,所有的工程都將結束,到時候人力就可以轉向修本堡連西邊趙家堡,東邊東山堡和所城的道路工程。
這幾條路一修好,本堡和其餘各堡的聯絡,還有到所城的時間都將成倍的縮短。
這當然是有利於張守仁將來控制全所,眾人都是清楚,副千戶大人成為千戶大人接手全堡只是時間問題。
不要說周炳林願意,就算是周炳林不願,這個千戶所還有誰能壓過張守仁去?
最要緊的還是年齡,那些百戶,最年輕的也四十左右了,張守仁剛二十來歲,連婚事還沒有辦,這麼年輕就有這麼大的勢力,周炳林算聰明的,知道張守仁掌握大權是大勢所趨,所以格外客氣,根本沒有攔路的意思……攔也是攔不住的,無非是多一點麻煩。
「辛苦你了,鍾工正。」
對鍾顯,張守仁有時候會爆發的暴脾氣是一回也沒有發作過。
好歹人家是知識份子,又是一個品行很不錯的知識份子,雖然是有點死心眼,只能做技術性的工作,不能當幕僚或狗頭軍師什麼的……那種學帝王術的儒生張守仁也不需要,死讀書的書獃子更不需要,所以感覺還是鍾顯這樣的技術型的人才比較合適一些。
「大人不必客氣,」當著張守仁,鍾顯的牛脾氣也收斂了不少,此時他的臉上也滿是笑意,看著張守仁,他道:「適才下吏去鹽池巡視,發覺結晶池裡已經開始結鹽,所以叫人通知大人立刻趕來……此刻恐怕越發結的厲害了。」
「呵呵,咱們去看看去!」張守仁也是打心底開心,眼前的鹽池費工費銀不少,他也是投入了很多心血,關鍵是,未來的大計可是指望它了。
造玻璃搞練鋼爐什麼的穿越者大計他弄不來,在這種事上搞技術突破他根本不行。他是一個軍人,不是工程師。
不過搞搞鹽池曬鹽,這種小事還是可以信手拈來的。
當下便是帶著鍾顯和孫良棟等人往著鹽田而去,儘管張守仁緊趕慢趕,但明顯還是來的遲了。
二十幾個鹽池工人已經趴在結晶池裡,走的稍近些,就能聽到這些鹽池工人在池子裡嚎啕大哭著。
「怎麼了,怎麼了?」
孫良棟大急,喝道:「出什麼錯了麼?」
他大步跑上前去,一攀就上了鹽池的水泥墩,往池裡一看,立時也是呆了。
這人氣勢十足的跑過去,結果一去就是發呆,整個人站在池止邊上一動也不動,好像一瞬間就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樣。
「這是怎麼了?」鍾顯是工正,這裡也是歸他負責,他為人很盡心敬業,對張守仁雖然嘴上不肯怎麼說,但也是實心佩服的,所以滿心想著鹽池能夠成功,堵一堵那些背後說風涼話傢伙的嘴。
這會子見一個個的情形都是不對,鍾顯也是急了,顧不得自己身後不利落,也是吭赤吭赤的爬了上去。
「這,這又是咋了?」
趙有倫趙百戶最近就是住在張家堡裡,別的百戶已經和張守仁若有若無的生份了,銀子照領,事不大做,其實也沒有什麼仇怨,就是心中嫉妒,所以不願給張守仁效力。
再者,張守仁的規矩很多,大家也是不願事事受人拘束。
但趙百戶的兒子在親丁隊中效力,不僅在隊中,做事還很上心,經常訓練的全身都濕透了,見兒子這麼上進,趙百戶也是一門心思跟著張大人辦事了。
現在見一個兩個的全部成這樣,上去就石化,趙百戶心中那個著急,恨不得把鍾顯和孫良棟拖下來打一頓才能解氣。
「這什麼事,什麼事啊?」他氣急敗壞,顧不得自己年事已高,腿腳不復當年之靈便,當下便是從人群中擠過去,也是攀爬上了鹽池。
這一下去,往下一看,卻也是呆若木雞,用雙手指著鹽池,全身顫抖,臉色發白,張口結舌,口水流的滿胸都是,竟然也不知道擦拭一下。
「爹,你真是太丟人了。」
這邊事情不對,那邊王雲峰已經調了一小旗兵來維持秩序,正好趙百戶的兒子在內,看到自己親爹是這副德性,趙百戶的兒子十分不滿,忍不住在隊列中小聲嘀咕了一句。
此時鹽池四周怕是圍了上千的人,幾個對張守仁不滿的百戶也是夾雜在人群之中,看到眼前的情形,幾個百戶都是冷笑。
「必定是鹽池裡頭毀了,我就說,憑這幾個方池子這麼一砌就能出鹽?」
「就是,拿咱們當傻子哪?要是這樣能出鹽,祖輩受了那麼多的苦,真是冤枉。」
「就他能,這下出醜了吧?」
一群人冷言冷語,而且此時也不怕被人聽到犯了忌諱,故意搖頭晃腦的說的很大聲,四周的堡中軍戶聽了雖不樂意,但感覺人家說在理上,所以雖然聽的氣鼓鼓的,卻也不好說什麼。
這些百戶身邊的總旗,小旗,普通軍戶,這陣子都是在張家堡討活計,就算不在張家堡,在別的地方,也是多半和張守仁有關,所以現在對張守仁也特別尊敬。
但聽了自己堡的百戶說這樣的話,感覺有理,一時間也是紛紛點頭,都是附合著說了起來。
「鹽,全是鹽!」
就在下頭議論紛紛的時候,孫良棟突然狼嚎般的叫了起來。
一邊叫,便是猛的一頭跳了下去,似乎還是頭朝下跳的,下面的人都是嚇了一跳,吃了一驚,再看時,這孫良棟一頭一臉的全是鹽,白白的,頭巾上,臉上,衣服上,全部是雪白雪白的精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