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五十三章 儀金 文 / 曉風
崇禎十一年六月二十六日。
授勳之事帶來的餘波,尚未過去,整個張家堡都成為浮山一帶的核心。
鏊山衛,即墨縣,靈山衛,浮山所,甚至是膠州城一帶,都是有聞訊趕來看這一場大熱鬧的人。
大商人,小生意人,世襲的軍戶武官,普通的小旗和旗兵,再加上膠州營和即墨營的丘八們,整個張家堡到處都是這些擠擠挨挨的人群,來的還不僅是普通人,膠州城守營來了一個姓楊的千總,三十來歲,瘦瘦高高的,禮節十分周到,帶了城守游擊的信和禮物來,意思是以後大家就是同僚,萊州府下幾個營頭,大半集中在膠州這一帶,膠州營,即墨營,加上一個浮山營,將來大家聲氣相連,現在就把關係打好,有什麼要緊之處,也是好互相照應。
這話的意思就很明白,說是互相照應,其實也就是想張守仁的照應。
即墨營好歹還能拉出三五百能動的壯丁,膠州營是駐在城市的城守營,百年之下,士兵們給大戶人家當護院的有,吃拿卡要混流氓道的肯定不少,或是做小買賣生意,反正真正操練當兵的,怕是一百個裡也沒有一個。
額子在兩千人,膠州營真正能拉出來打一場群架的,怕都不足百人,只是平時扛著大槍,在城門處騷擾小生意人和百姓,真有敵軍犯境,怕是連城池也守不住。
張守仁這裡的浮山營就不同了,現在就是大幾百精銳士兵,這幾年天下十分不太平,崇禎皇上即位以來,已經是下過兩次勤王令了,誰知道下一次勤王令是什麼時候到山東地界?
能認識張守仁這樣有實力的將領,早早攀上關係,這才是膠州營的目的所在。
至於即墨營,也是來了一個千總,這人的任務就很尷尬了。
禮物是十分重,什麼紅色的三尺高的珊瑚,正經的和田玉,金子打造的首飾什麼的都是不少,說是提前給張守仁送的結婚的賀禮。
現在才是六月,張守仁婚期可是定在九月,時間離的這麼遠,早早就送了重金過來,其中的含意,自是不言自明。
在劉景曜那邊,怎麼懲辦即墨游擊也是一件為難的事。
他還不是登萊巡撫,就算是,朝廷有大小相制的祖制,這邊剛扶起一個浮山營,那邊再吃掉一個即墨營,就算這秦增壽是罪有應得,但朝中那些言官御史可不會管這種事,一旦被人捅到京師,到時候有人說話,劉景曜可就難辦了。
唯今之計,也只能先忍著,不過禮物張守仁是沒有收,人是客客氣氣的見了一面,但禮數是堅拒了。
這其中的意思,想來秦某人也是十分清楚了。
在打跨海盜,葬儀,授勳等一連串的事之後,整個浮山的核心也就是從所城移到了張家堡這個百戶堡中。
連千戶周炳林在內,所有所城的大小官員都是在這軍堡之中,奔走效力,所有人都是明白,張守仁雖然加的是靈山衛的指揮僉事,但浮山所這邊的副千戶也是做為世職保留下來,以張守仁的本事胸襟,浮山這邊只要一直跟隨效力,將來也必定會大有收穫。
看那張世福等人,以前是什麼樣,現在又是如何?
有這種心思,浮山所的權力核心就這麼轉移過來,也是十分正常的事了。
熱鬧是熱鬧,不過劉景曜等人也是待的夠久了,於是在授勳過後的這兩天,往登州的葉曙青和劉景曜等人,就是要先行離開。
「國華,再送下去也是終有一別,等浮山營的糧餉事宜編造成冊,到時候你來登州領關防,我們再見就是。」
「是的,那門生就送到這裡為止了。」
天氣是十分炎熱,六月底的這時候,哪怕是近海靠山,一路林木不斷,大太陽還是曬的人全身冒汗,嘴唇發乾,這樣的天氣,張守仁風塵僕僕的送出十里路來,也算是夠意思了。
更要緊的,就是騎馬跟隨的劉福掛在馬腹邊上的印藍花布小包,裡頭鼓鼓囊囊的,劉福臉上的神色也是笑瞇瞇的,十分開心的樣子。
葉曙青等人的隨員,一個個也是笑的見牙不見眼的樣子……在這裡苦了這麼多天,值!
幾個真正的核心大佬,程儀是每人五百兩,張守仁不是給不起更多的銀子,但以明朝最低的儀金標準來說,他送的已經足夠多了。
一個知縣過境,如果沒有交情,封二兩銀子的儀金人家也不能挑眼。
大方點兒,就是送五兩銀子,最多二十兩,就算是打秋風成功,對方可以笑瞇瞇的轉進,繼續到別的地方去撈錢去了。
明朝在交通要道上的地方官,收驛站費用,還有想辦法支付同僚打秋風的費用,光是這兩樁事,就逼得他非得做貪官不可。
有的地方,一年大幾十過百的官員過境,儀金是一直不停的送,要是沒有灰色收入,一家老小就只能上吊。
象海瑞那樣,驛站不准超標,自己不送儀金的主,大明三百年天下,也就是一個而已啊。
除了這五百兩給葉曙青和劉景曜,底下的隨員,包括兵備僉事在內,每人都是百兩的儀金,最低等的打雜奴才,也是人人有十兩二十兩的落袋。
大家在這裡這麼多天,固然是對張守仁的很多舉措都十分敬佩服氣了,但無論如何,儀金也是十分要緊的。
此前不知道數目,個個都有點提心吊膽,生怕儀金薄了,回家之後不好和家中的母大蟲交待。
現在好了,不僅家裡那份足夠,就是養的二房三房,也是盡數夠了。
「如此師徒情深,恭謹待師,不驕不縱,國華將軍果然是了得!」
「將來必能位至都督,甚至提督軍門總兵,都是不在話下。」
「這是自然,國華將軍如此年輕,將來怕是封侯都有望啊。」
「正是,現在東虜鬧事,北虜也不安份,還有流賊禍亂,正是武人布武之時,國華將軍博一個公侯萬代,那是十分妥當,絕無問題可言,哈哈。」
一群穿著緋袍綠袍的官員,也是跟在劉景曜等人身後,看到張守仁畢恭畢敬的送劉景曜離開,對葉曙青也是執後輩禮,禮數十分周到,在場的官兒們儀金都是撈足了,當然是好評如潮,一張張嘴巴裡頭,全是奉承話語。
「列位大人過獎了,下官可擔當不起。」
這些齷齪官兒,卻也不便得罪,這些官兒,都是握有實權,就算上層關節打通了,這些小鬼也是難纏,能丟根骨頭給他們,當然也不必吝惜,在這方面,來自現代的張守仁可是十分精通,只是在後世時,他並不太願意弄這些門道,玷污自己和心中的理想。
這個時代,心裡的道德潔癖卻是減弱了很多,似乎是有這麼個想法,反正是封建社會嘛……人的思想覺悟不高也是必然的……
心裡放開了,後世的送禮經驗和與人打交道的門道可是比現在發達的多,也先進的多,儀金送上,禮數也是十分周到詳備,哄的這些官兒都是眉開眼笑,十分的滿意。
「好了,國華請回!」
客氣話說完,再耽擱也就沒有意思了,劉景曜一拂袍袖,便是轉身上了竹編的涼轎,四人抬的轎子寬敞舒服,這個天趕路,坐轎子當然比坐車或騎馬舒服的多。
老都司葉曙青卻是騎馬走,畢竟是當年戎馬生涯幾十年,多年積習也是難改,騎的馬也是一匹老馬,老頭兒翻身上馬之時,卻是向張守仁低聲道:「莫信劉大人能搞來餉械……朝廷窮的都快當褲子了,像膠東這地界,營兵死活,上頭不會管的,老營頭好歹能發些活命的糧食和軍餉,武器鎧甲也是不要想,都是積年留存下來的,國華你是要做事業的,老夫勸你,及早自己設法為佳。」
這一次這麼多官兒來浮山,劉景曜算是自己人,一切好說,葉曙青先前是看張守仁百般不順眼,現在卻是多次提點,照顧。
這個老軍頭畢竟是干到了都司,見事明白,經驗豐富,給張守仁的意見都是十分精到準確。
此時張守仁也是十分感激,因低聲笑道:「晚輩是明白的……這會子指望朝廷,那就是發夢來著。一切武器供給,當然是自己來。」
「嗯,此末世正是建功立業之時,年輕人不守財,不把銀子看的過重,國華,老夫真是奇怪,你是怎麼到如此境界的?老夫在你這個年紀,賭錢,使氣,喝酒,反正是正事沒幹過幾樁,反正有家傳的指揮僉事的世職,有職田,不會鬧到吃不上飯的地步。」
「正如都司大人所說,現在這時世不同了。」
張守仁笑的淡然,神色中卻也是有堅決之意。
如果他生在明朝中期,可能也就想法做官,能做幾件改良的事就可以了。甚至也是汲汲於財貨,做個富家翁也知足了。
現在這種時候,異族強盜就在關門外時刻窺伺,哪裡是男兒大丈夫安享燕樂之時?
「好,國華,老夫等著看你封侯的那天!」
丟下這麼一句,老頭子才打馬前行,眾多登州都司的武官們相隨在後,然後又是一頂頂涼轎跟著,塵飛土揚,沒過一會兒,就是走的乾乾淨淨。
「走,咱們也回去!」
張守仁微微一笑,向著眾人曬然道:「好歹把這些大佬倌伺候走了,也該輪著咱們辦些正經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