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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五十九章 糧食 文 / 曉風

    現在大號螞蟻又是被引入頭一回來的那個精舍之中,仍然是在偏室裡坐著,只是這一次林文遠氣度雍容的多,自在沉穩的多了。

    在京師這麼多天,任務雖重,簡單來說就兩個字:跑部。

    天下雖大,萬事都在朝中各部,內閣權重,具體事物也是要經過各部。

    浮山那邊的封賞這麼快下來,而不是按大明規矩那樣,每件公文經過多少道手續的流轉,一個陞官的封賞,沒準要兩個月才出部,一個月再出內閣和司禮,然後才轉發到山東,再由巡撫出文和都司備案,封賞才正式生效。

    一般來說,公文流傳,越遠的地方越慢,但再快的速度,從山東奏上到朝廷批復生效,沒有兩個月的功夫是不成的。

    天下之大,朝廷一共才五萬多官,吏員數字相當,其中還有一部份是替衛所服務的。京師之中,吏部一共才幾百個官吏,兵部也是如此,天下武官數字在景泰年間就過十萬了,現在究竟有多少,這個帳怕是兵部和都督府都算不清楚。

    隨便有人開個玩笑,把山東的報功壓上一壓,叫你半年不得補官生效,也是有的。

    所以林文遠打通了薛國觀的關節後,就是一大功,接下來就是跑部。每天請客吃酒,打聽消息,隔三岔五的就是給那些部曹小吏們送禮,在京為吏的也是世襲,兩百年下來,各級小吏都是肥的流油,眼界高,心也黑,像林文遠初至時,人人當他是鄉巴佬一個,要不是大捧銀子捧出來送人,根本就不會有人理他。

    這麼多天下來,好歹是把事情辦的很順,張守仁陞官的消息,晚上他就聽到確切的情報,並且派人騎快馬回山東報信去了。

    事情完了,自己留在京師無益,再說也想父母和老婆孩子,當然也是想自己的甲隊官兵了。

    這一隊兵,是他辛苦一手帶出來的,沉穩老練,正如他自己的為人那樣。聽說現在浮山營要擴編,六百多人的規模要擴到五千人,是一個超級大營,很多地方副將直領也就是這麼多人,甚至有一些小總兵領的兵馬,也就是這個數了。

    聽聞這樣的消息,林文遠心裡也是怪癢癢的,雖說他是貨郎小販出身,不過和張守仁一起攪了半年的馬勺,現在也是實打實的軍人身份,行止之間,都是有一種軍人的氣度和自覺。

    薛國觀能高看他一眼,對他門戶不禁,也是因為這林文遠沒有什麼猥瑣氣息,相反,還是十分優秀的模樣氣度,就算在相府裡頭,也是毫無壓力,並不丟人。

    今天辭行,仍然是叫他等著,林文遠也不著急,反正也沒有什麼急事,再說,薛國觀這裡他哪一次來都是這個樣子,實權次輔,吏部尚書,家裡要是門可羅雀,那才是值得奇怪。

    「林爺,您老稍候,有幾個大東主過來,相爺要先見他們。」

    「不妨,綱紀費心了,一會出門時,小小心意,不要推卻了才是。」

    「哈哈,林爺真是客氣,每一次來都是這麼著……」

    和相府長隨客氣兩句,林文遠又是穩穩當當的坐下。

    眼角餘光一瞥,卻是看到了范永斗正在往這邊走過來,在他身邊,又是有幾個商人模樣的,都是打扮富貴華麗,臉上也是一副豪奢模樣。

    自從在這裡相識,林文遠也是和范永斗打過幾次交道。不過他生性謹慎,這些日子下來,知道范永斗不簡單,做的生意不是表面上那麼規矩,因為害怕給張守仁惹事非,所以把握著分寸,不敢和這范家太過接近了。

    此時在這裡重逢,林文遠也是感慨人生何處不相逢,來時是見著此人,去時還是他,這般巧法,還真是無巧不成書的感覺。

    再看范永斗身份,林文遠都是覺著臉熟,他知道這些人全部是晉商,而且是大商人,在最後一個白胖子進門的時候,他終於是想了起來。

    「這不是亢家的少東主?」

    范家在晉商中是大商,但和亢家相比,那是差的遠了。

    不管是身家地位,還是長袖善舞的經營手段,兩家都有距離,而亢家在地方上的權勢,和官員的結交密切程度,也是在范家之上。

    特別是亢家的人,似乎天生就有親和力,雖是商人,但還頗有點仁人君子的味道,林文遠和這亢家大少東喝過一次酒,對方也沒有因為林文遠的身份卑微就小瞧,言談間十分親切,並沒有大富商的架子。

    傳聞中,亢家在老家平陽有過千間屋子,整個晉北和陝北的糧食供應,他家最少要占一半以上的份額。

    這個年頭,東南最富是海商,靠的是生絲瓷器的販賣,江淮一帶,最富是鹽商,靠的是海州一帶含鹽量特別豐富的海水引為鹽池,出鹽專賣。江南一帶,絲、桑、布,諸多特產,都是十分來錢,海貿也有,所以江南最富。

    但真正的大商人,卻是這幾個山西老倌。

    這年頭,同時控制井鹽和糧食銷售,在北方就是無往不利,那錢就是人家塞在懷中,而不是去伸手賺得。

    亢家,范家,都有鹽的銷售許可,再加上販賣糧食,所以利潤極高,身家都在數百萬之間,亢家的財富,恐怕也是在千萬以上了。

    說來好笑,崇禎這個天子連十萬兩都拿不出來,每年供應皇室的金花銀都是要養武官,貼補國庫,萬曆以降的國庫也是用的光光,根本無錢。

    後人編派崇禎,說是李自成從他的內庫裡起出數千萬銀子來,這也是純粹的胡說八道。崇禎又不是福王,銀子發霉不拿出來用,那智商太逆天了,崇禎若有銀子,明朝也不會撐不下去。李自成的銀子,是打京師勳戚,太監,富商和文官那裡用夾棍夾出來的,總數應該確實有數千萬之多。

    後來倉促出逃,以數千健騾駝負出京,一路清軍追擊,到山西時按傳聞是給了亢家不少金銀,著其收藏,亢家由此更加暴富……這種傳聞不大可信,究竟如何,也是不大可考據了。

    要是真的,亢家也是牛逼拉風,實在叫人佩服了。

    一邊和大明朝廷關係極好,大發其財,一邊又是和李闖交情莫逆,幫其收銀,還又投資在關外的滿清身上,暗中販賣糧食和情報給這些異族統治者……商人八面逢源四處下注的功夫,想起來實在是叫人嗟歎佩服不已。

    此中內情還有事後的演變,林文遠當然是不知道。

    不過今天又是有聽宰相壁角的機會,他當然也不會放過。就隔著一道牆,還是一半磚牆一半木牆,想偷聽是太方便了。

    「在下范永斗……」

    「在下亢其則……」

    「在下張子俊……」

    「在下喬……」

    四五個晉商,進門之後,就是先後報名,哪怕是范永斗經常到薛府來,這禮數上也是不敢或缺,一點也不能馬虎。

    身份地位是差的太遠了!

    幾人先後報名,然後就是下跪的聲響,接著便又是齊聲道:「叩見閣老大人!」

    「唔,列位東主請起,寒舍不及尊家們富貴,簡慢之處,莫怪才是。」

    范永斗應是第一個起來的,他看來是和薛國觀最熟,因笑道:「閣老說笑了,相府也是金馬玉堂,豈是咱們的山居能比的。」

    「你若是山居,這天下人都住在地洞裡頭了。」薛國觀答了一句,又是道:「列位都請坐吧。」

    「謝閣老。」

    「無須客氣。」隔著牆,薛國觀的聲音還是很清楚,林文遠但聽他一字一頓的問道:「老夫想知道,為什麼京師糧價,步步騰貴?這其中,究竟是什麼道理?」

    一句話問出來,場中立刻就是一片死寂,各人都是默不出聲,一時間竟是冷場了。

    「現下是舊糧都去,新糧未下來……」

    隔了半天,大約是承受不了這麼巨大的威壓,到底還是范永斗先開口說話。

    「這倒也是個道理。」薛國觀淡然道:「但京師是什麼地方,糧價不穩,豈是等閒?今老夫問你們,能否急調糧食進京,以平抑糧價?」

    「這……」

    「這委實是難……」

    「不是小人等勒掯,實在是無糧……」

    「請閣老恕罪,實在是有心無力。」

    薛國觀話一出來,眾商人都是叫苦連天,這其中范永斗的聲音最響,林文遠聽的暗笑,仔細分辨回憶了一下,似乎是沒有亢家東主的聲響。

    「混帳東西!」

    各人叫了半天苦,薛國觀大約也是怒了,拍桌打板的罵道:「朝廷對你等不薄,今有一點些許小事,就這麼叫苦連天,成何體統?」

    「非是小人等見利忘義,實在是此事有甚多為難之處。」

    到此時,亢家的少東主才開口接話,聲音也是穩穩當當,沒有一點慌亂的感覺。

    事涉生意,管你是大學士閣老,商人也不會害怕。若是薛國觀開口要銀子,只要敢收,這些人就敢送。

    但一碼歸一碼,強迫人家做賠本生意,而且賠的還不少,這個就確實有點強人所難了。

    按亢家東主的說法,北方大旱,陝北絕收,晉北絕收,河南大旱,山東向來也不是產糧大省,遼東自己食用都不足,宣大和薊鎮一帶,也是要糧食。

    北方就是這個鳥樣,江南按說是糧多了,但實在倒霉,江南的糧食供給,也是出了大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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