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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二百二十九章 貴客 文 / 曉風

    「真是韓城字跡!」

    膠州新上任的同知是二甲尾巴,放下來當知縣有點委屈,所以陞遷速度還算快。

    一任知縣,直接就升授了膠州同知,三年任滿,如果秦知州走人,他就能直接轉知州,接著升任大府,在地方上為官,這樣算快的了。

    陞官快是後頭有人,他是薛國觀的門生,對座主恩師的字跡是再熟悉不過。

    原本此人很有傲氣,今日前來,也是有給秦知州面子的感覺,對張守仁也是敬他的勢力,不是他的官職。

    文職官員,哪怕是現在這種時候,還是要有幾分傲氣根底在的。

    但一見是薛國觀的親筆條幅,這個知州就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剛剛還保留的一點點可笑的傲氣眨眼間就消失了,他就站在原地,眼皮不停的眨巴著,似乎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堂堂相國,會替一個小小的地方游擊,一州守備寫新婚祝賀的條幅?

    所有文官都聚攏過來,輪流看著這幅並不太出奇的字幅……字並不太出奇,但蘊藏的含意就十分鮮明瞭。

    武官們則是處於一種異常震驚的境界,哪怕是現在武將漸漸跋扈難制,但就算一個總兵想巴結上一個相爺,那也是十分困難並不大可能的事情。

    左良玉的恩主是商丘侯家,侯家太爺是太常卿,侯詢是總督,就是這樣的門第,左良玉也是拚死在巴結,拚命宣揚自己和候家的交情,以伺身於東林黨之中。

    至於曹州的劉澤清,擁眾兩萬多人,有時候連聖旨也不是很在意,但此人對復社的領袖張傅十分敬畏,他的武裝,其實也是復社在暗中支持,不然的話,很多事情他也不敢胡亂施為。

    張傅和侯家不過是二流人物,薛國觀這樣處於帝國最高層的相爺,在地位上不是這些人能比的,現在張守仁等於是攀上了這顆大樹,以後的仕途,想來會順暢的多。

    「感念之至……」張守仁當然也明白這副字的用意和作用,當下便是大聲吩咐,叫人把這副字趕緊裱糊好,然後掛在上房中間。

    在場的浮山人都是高興的滿臉發光,老張貴差點高興的暈倒過去。

    一個最普通的窮軍戶,把舉人老爺都當成是天上文曲星君下凡,現在這麼些進士老爺在,京師中天天能和皇上坐著說話的相爺還寫了字來恭賀咱們的大人新婚……這樣的面子,不要說浮山,就算登州都司和山東都司加起來,又還有誰有這種臉面?

    所有人都是高興的發狂,連舞台上的戲子們都是加力賣命表演起來。

    「文遠,你回京後,還是要加緊搜集北邊的消息,一有異動,著人飛傳給我。」

    在外頭一片狂歡的氣氛之中,張守仁擺脫了秦知州等一群文官的圍攻,再從一群商人中間穿過去,好不容易跑到後院,找到一個安靜的角落,然後靜靜的聽林文遠的匯報。

    他把大舅哥安排在北京不是突發奇響,更不是把林文遠放在那邊享福的。

    這個貨郎出身的部下冷靜,眼光獨到,有判斷力,有決斷敢擔當,所以是一個做秘密工作並且主持一方的好手。

    在這種關鍵時刻,氣氛十分緊張的時候,林文遠快馬加鞭跑回來,絕不僅僅是送一幅字和參加婚禮這麼簡單。

    聽完林文遠的匯報,張守仁更是確定了自己腦海中的記憶。

    就是在這一年,深秋時節,在春夏之交收斂了很多力量,並且把戰馬養的十分肥壯的清軍大舉出擊,好比拳擊手是把自己的拳頭收起來,然後用力打出來一樣。

    今年這一拳,打的大明魂飛魄散,幾乎就到了滅亡的邊緣。

    以後掙扎的幾年,無非就是一種迴光返照,在崇禎十一年底到十二年,明朝的國運就注定了。

    剿賊到關鍵時刻,因為清軍入侵,洪承疇等人撤走主力北上勤王,這給了李自成喘息之機,同時少了主力明軍的威脅,張獻忠敢於重新扯旗造反。

    流賊勢大難制,就在這一次的關鍵轉折之中。

    而清軍獲得了百萬金銀,幾十萬人口,實力更強,同時前鋒一直到南直隸的邊緣,更窺探到了明朝的虛弱,為十七年時全族入關打下了牢固的基礎。

    明軍則一如既往的廢物,種種弊端不是被解決,而是更深化和明顯了。

    王朝末世,就在這一兩年間做了決定。

    到崇禎十三年,松山一役明朝邊軍精銳全喪,後來朱仙鎮一役中原最後的戰略機動部隊全失,雖然崇禎東補西挖,堅持到了十七年,但實際上十三年後,大明已經亡國了。

    到了如今這種緊張的時候,張守仁臉上一點當新郎倌的表情也是沒有,他的神情也是林文遠前所未見的嚴肅,甚至是從來沒有過的緊張!

    這是生死大敵來襲時一個軍人的最根本的反應,在張守仁心中,清軍才是他的宿敵,是最強的假想敵。

    一切成就,在戰勝這個最終的敵人之前,都是虛妄,不值一提!

    眼前這一切,一切文明的成果,都會在幾年後的洪流下被摧毀,相形而言,自己在浮山做的這些,又算得什麼呢?

    「我會的,請大人放心。」

    也是感受到了張守仁的緊張,林文遠目光也是十分堅定。

    「我們的驛傳怎麼樣了?」

    明朝的驛傳已經跨了。因為沒有財力負擔,大量裁剪驛站和馬匹,很多原本有驛站的地方根本就荒廢了,就算保留的一些,仍然是被無休止的官員騷擾著,根本不能提供及時有效的通郵效果。

    張守仁對消息傳遞特別重視,所以花費財力給自己建了一條驛傳通道。

    「每隔六十里,有兩匹馬和三個驛夫,隔一百二十里,有一個較大的補給點。」林文遠神色有點興奮,很高興的道:「以目前來說,傳遞消息是夠了。如果有緊急情況,動員最高級的急腳遞,一天一夜可以把消息送到浮山。」

    「要隱秘,對外最好裝成是小客棧或是酒店。」

    「是,基本上都是這樣偽裝的。」

    「你要辛苦了……」張守仁剛要吩咐林文遠盡快趕回去,外頭又傳來一陣嘈雜聲響。

    「咦?」他的臉上也是露出無奈的表情,攤手道:「又是誰來了?」

    「肯定是個大官兒,難道是知府來了?」

    「那不會,他同我不對,不會自削臉面,好歹也是大府,不會這麼不顧自己的面子……」

    兩人一邊說,一邊也是往外頭走。

    現在已經過午時,飯菜在各廳都上來了,到處都是酒香肉香,十分誘人。吃過之後,張守仁就要準備去親迎,把新娘子帶回來。

    但就在此時,各廳都是空著,幾乎所有人都擁在外頭,人頭攢動,十分熱鬧。

    「是巡撫大人,還有巡按大人,還有兵備道大人……還有登萊總鎮?」

    「沒錯兒,是總鎮沒錯,這儀衛我認得。」

    「乖乖,光是衛兵就有好幾百人,這個威風了得。」

    「還是咱們大人威風,成個親,整個登萊都驚動了!」

    聽到這樣的議論,張守仁臉上不但沒有歡喜,反而是面露凝重之色……在他身邊的林文遠已經是額角冒汗,神色十分緊張了。

    誰也知道,這些官員都是登州萊州的重鎮,絕對沒有可能一起跑到一個游擊將軍的婚禮上來,張守仁面子再大,也不會有這種事。

    肯定是有要緊的事情發生了,而且是十分重要的大事!

    「撫台大人!」

    一出門,劉景曜等人已經全部在滴水簷下,眾人的臉色都是青白不定,雖然都勉強擠出笑容,但還是能瞧出不對來。

    張守仁先向劉景曜行了一禮,然後又是對著方巡按,陳兵備等人躬身見禮,再下來,才是一個身形瘦弱,面色青白的中年人,張守仁看穿著是一品武官,知道是登萊鎮總兵官倪寵,因也一躬身,朗聲道:「見過總兵官。」

    「罷了。」

    倪寵的神色十分不愉快,剛剛過來的時候,他就是在左右顧盼,一臉的不耐煩,此時見張守仁不給他跪拜,神色更是不悅。

    只是當著巡撫和巡按,他這個總兵官還要往後排排,再者說,浮山營破登州兵,把現在的山東總兵丘磊弄的十分狼狽的事還不遠,倪寵也不願多事,只得將手虛抬一下,也就算是還禮了。

    劉景曜勉強笑笑,對著張守仁道:「國華,吾等給你賀喜了。不過,一會我們還有要緊的事……」

    「諸位大人請裡頭坐。」

    林文遠十分機警,知道必定有要緊的大事要談,所以將手一讓,做了一個延期的手式。

    劉景曜等人都是鬆了口氣的樣子,順著林文遠的手式就往裡頭走。

    外頭過千賓客,十分熱鬧,他們眾星拱月的被圍在中間,心裡頭又有事情,所以實在也是彆扭的很。

    「國華,韃子入境了!」

    一進內宅書房的門,所有人都被留在外頭,只有這幾個文武大員進來。

    劉景曜也不入座,臉色十分難看,雙手都在顫抖著,一進門,便是劈頭向張守仁道:「接海上過來邸報,韃子於四日前破邊牆而入,邊境示警,五烽五炮,警訊韃子人數在萬人以上,後來又有消息,道是眾十數萬,旗幟漫山遍野,已經向著北直隸方向,席捲而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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