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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大水車 文 / 曉風

    張守仁只是有些不滿,鍾顯卻是有點憋不住,而且他剛剛似乎也是受了點閒氣的樣子,當下便是道:「陳兄似乎太托大了,我家將軍好歹是二品武臣,跪拜也不必了,深揖見禮,總是該有的禮數。」

    「呵呵,學生也在名列在三甲,並不是孫山,只是今日隨秦兄漫遊,不願顯露身份,若是講究起來,恐怕我們也只是對揖罷了。」

    被鍾顯一激,陳公子也並不生氣,洒然一笑,便是拋出一個炸彈來。

    「足下原來是進士?」

    張守仁也是吃了一驚,名列三甲,就是說在進士考試中是第三等。

    一甲進士只三個,狀元榜眼探花,二甲就多了,有一百多人,三甲更多,是二三百人的名額了。

    一甲是妥妥的翰林,二甲有一部份考選翰林,有一部份分發到六部或是都察院。

    有一部份是和三甲一起,放到地方為官。

    名次越往後的,授給的官職就越不好。

    眼前這位小爺是三甲,而且並沒有上任,說明授的官職不盡人意,要麼是佐雜官,要麼是在邊遠地方,所以乾脆就不上任了。

    明朝的官制是十分有趣的,中了進士反正你是官,不合心意就不幹,以後想辦法運動調職,或是在地方上養名望,望養足了,直接調到京師也不是不可能。

    反正隨便離職,長期請假,或是乾脆辭職,都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所謂文官集團,集團之意,也就是無條件的護著自己人。

    眼前這位爺,就是這個集團的一份子。別看他現在只是一個白丁模樣,真翻了臉,張守仁這個武職二品也不頂事,除非他擁兵造反,不然在哪兒也只能是個吃虧。

    禮節上,武官和文官較勁,那是討不了好的。

    哪怕是再派刺客宰了這傢伙,也別想在禮數上佔一點便宜,全天下的文官都不會容忍張守仁在禮上壓服一個同僚。

    一聲疑問後,陳公子也不矜持,微笑點頭,身上的酸腐氣倒也不算足。

    只是張守仁心中疑問多,一時也顧不得這姓陳的,又轉頭向陳東主笑問道:「東主此來必定有要事,還是請直說吧。」

    以他的身份,秦東主再為難,也是不敢繼續打馬虎眼,當下便是苦笑著道:「好教國華知道,這一次我們確實是來看田地的。」

    「哦?」

    「大人的屯田計劃,小號也有略有耳聞。方今天下,到處災荒,江南都是只能自足,少量送至北方,現在的漕米,八成是從兩湖過來。但這幾年來,兩湖地界也不算太平,張獻忠在谷城受撫,羅汝才等賊在房縣各處,一旦再反,受害的一定就是湖廣一帶。到時候,只怕糧食就更緊張了……」

    秦東主的話不說完,張守仁就已經明白了。

    他做事情,向來是做一件成功一次,沒有失敗的。浮山這一次丈量了二十多萬畝土地出來,一邊丈量一邊慢慢購買,現在直接買下來的也有好幾千畝,外頭的田莊也是不停的在購買,按張守仁的財力,幾千畝的莊子買上幾十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到時候有幾十萬畝土地在手,屯田若是成功,糧食產量增加的話,那個利益可就大了。

    利豐行能發家,這秦東主的眼光和胸襟都是沒話說,成功的商人絕不可能是跟在人家屁股後頭髮的家,而是敢為人之先。

    屯田意味著有大量的糧食出產,如果等張守仁屯田成功再來談,那就是落了後手了。

    雖說兩邊關係很好,浮山這邊的軍資有七成都是利豐代買,有時候甚至要墊付幾萬十幾萬的銀子,但在商言商,該賺的錢利豐沒少賺,借錢該取的利息也沒少取,手續費什麼的也沒少拿。

    要是屯田成功,現在天下到處缺糧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將來肯定會更加的缺糧,糧食這樣的軍國重器,價值其實在火炮和鎧甲之上,憑你有千門大炮,沒有糧食也是白搭。這麼重要的物資,到時候聞訊趕來的大糧商肯定不少。

    利豐本錢雖厚,但是和晉商比起來還是差的遠了,到時候,在商言商的話,很可能竟爭不過蜂擁而來的對手們。

    一念及此,在張守仁婚禮時,秦東主就想和他商談此事,不過當時情況混亂,出了清軍突然入塞,張守仁下令集結全軍備戰的事,一下子就是耽擱下來了。

    今天要是不是巧遇,秦東主也是不打算再提這事了,因為在剛剛的考察中,陳公子對張守仁的屯田計劃大加攻擊,根本就是否定再否定。

    陳公子的身份秦東主知道,所以他的話有十足的份量,但因為這位大爺雖然近三十了,但為人真誠,也有一個說話過於直率的毛病,算是江南讀書人中的異類,秦東主唯恐他和張守仁爭執起來,所以不欲談這個話題,但張守仁執意相問,他也只能如實告之了。

    對秦東主的敏銳,張守仁還是很欣賞的,不過這個結論他就不能贊同了。

    當下轉過頭來,對著陳公子笑道:「不知道公子為什麼說我的屯田必然會失敗?」

    雖然被人這麼惡語攻擊,不過看到對方的人之後,張守仁也知道這個公子是有點世家子弟的傲氣,還有點讀書人的呆氣迂腐氣,但更多的,是一股子純真之氣。

    這種純真之氣,在明朝的讀書人身上其實蠻難得的,多數的讀書人,讀的書只是在筆下,不是在心裡。

    濟國救民,這樣的理想只有四個字,但能行之貫之的,又能有幾人呢?

    就算是表面上愛國愛民的,但也不能被他們的表面給騙了。明末讀書人做大官,要麼從仕途一路上去,要麼就不圖官帽子,只圖好名聲。

    騙廷仗的,上書和皇帝硬頂著幹的,買棺材寫奏折的,這些事明朝讀書人幹的可多了,根本不當回事。

    但究竟是為國還是為自己,誰能說的清?

    如果說這是誅心之論,那麼就拿他見識過的黃道周來說,還有名震天下的劉宗周,這兩個大儒算是明末儒者的代表人物了。

    一個被皇帝垂詢時,只知道講修仁德,親賢臣,遠小人。

    除了空話廢話,一無所出。

    而且還超級自信,其實於世務一無所知,就是讀書讀傻了。

    另外一個劉宗周,多次當官多次辭官,一點小事就丟了烏紗帽不幹了,回去講自己的學,然後順道大罵朝廷和君皇無道。

    這種投機家在學術上確實是很厲害,但在救世利國上,一無所長,除了大談修德省身修心之外,真的是一無所出,毫無見地。

    這些讀書人,張守仁是瞧不起的。眼前這位,酸氣不夠濃烈,看起來還能勉強談一談。

    「呵呵,大人既然問,那學生就如實說了吧。」

    陳公子看起來也是干燒甲魚——鱉壞了,一聽張守仁問,就是眉飛色舞的樣子,身子一回,指著遠處河邊一座高達七丈的建築物,輕笑道:「這種大水車,高六七丈,以水流帶動,十分巧妙,一座可以灌溉達數十畝,是好東西。不過,這也沒有什麼稀奇,這是嘉靖年間,蘭州人從故紙堆裡翻出來的筒車,水流帶動,利水罷了。」

    「是,誠為筒車一種。」

    這廝肚裡不是沒貨的,張守仁收起最後一點輕視之意,臉上也鄭重起來。

    這種翻車,其實是他在後世看資料時學習的,具體做法,當時也看了,加上能工巧匠多,所以並沒有費太多的事就造了出來。

    沿河兩岸,近河的叫水田,有引水渠的更是水田中的上田。而離的遠一些,因為根本沒有任何的水利工程,所以雖然近河,但也算是旱田。

    現在張守仁買了大量近水的旱田,水利工程,就是第一時間上馬。

    這種水車,就是利器之一。這水車叫蘭州大水車,氣魄古樸宏大,在後世,與荷蘭大風車並列雙絕,是讓中國爭光的好東西。原本在唐代時就出現這筒車的雛形,從人力和畜力發展到以水力提水,十分先進。

    但中國的好東西,在屢次不停的戰亂中屢有流失,唐人的陌刀更好,可惜也失傳了,這水車也是在戰亂中斷絕,一直到明朝嘉靖年間,被人仿製出來,用在黃河河道邊上,以之取水,十分得力。

    原本缺水的地方,都該用上這好東西,但古代農業社會,男耕婦織,封閉保守,百里之外消息不通也是常有的事,科技又向來不是中國讀書人所長,更不是其關注的目標,試想,一群連唐宗宋祖都不一定知道,能把韓愈當本朝生員的讀八股讀廢了的讀書人,又怎麼能去關注什麼蘭州大水車?所以這玩意,在後世知道的人多,也知道大約的製造辦法,但在當時,卻是區域性的產物,就算是在北方大旱的情況下,一無人主動學習,二無官府推廣,多少人因為乾旱凍餓而死,卻不知道使用水車來取水。

    這很荒唐,但卻是可悲的事實。

    這陳公子居然知道水車的來歷,而且在評點時也頭頭是道,把張守仁引水渠的幾處不合理的地方當場就指了出來,行家有沒有,伸手就知道,這一下張守仁十分服氣了,最少在這種事上,人家明顯就比自己強。

    所以他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正容相向,揖道:「多謝陳兄提點,不過這水車和引水渠改正極易,而且田中我還有舉措,為何陳兄的結論還那麼悲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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