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三百五十二章 德王 文 / 曉風
初五日,張守仁從城外返回,一身疲憊,而且召開了緊急軍議,召回了絕大多數的游騎。
在城下吃了一虧以後,清軍似乎大發力了,各處派出的偵騎都是遭遇了強力的壓制,而根據軍議結果,包括參謀處在內,都是推斷清軍主力應該是在準備攻城。
至於為什麼不是在三十之後的頭兩天,也就是初一初二就來攻城,應該是遭遇意料外的挫折後,清軍上層有一些猶豫遲疑的結果。
無論如何,濟南城防不能放鬆,這是一定的。
現在召集過萬民壯登城,準備了大量物資,最少在軍資和軍糧這一塊,由於商會十分得力,分配的井井有條,甚至連張秉文等城中的大員都是交口讚揚,至於商人不仁無信之類的話,暫時是沒有人提起來了。
其實也就是濟南這樣還嫌保守的北方城市了,在江南閩浙一帶,還有山西,商人早就有相當不錯的政治地位,甚至是很多官紳大世家就在暗中經商,萬曆年間的幾次暴亂,其實就是大官紳在後頭拱火,小商人和市民衝殺在前,其目的就是反對徵收商稅罷了。
這事兒現在提著已經沒有太大意思,而濟南的情形和南方也不同。在南邊,商人還是依附於士紳之下,在濟南,商人卻是自立行會,與官府直接打交道,這個感覺是給別人當走狗完全不同。
濟南各商行的大東主們這陣子揚眉吐氣,甚至走路揚塵帶風,十分得意,自然可以理解了。
城防諸事順遂,浮山營在,城中人心安定,連德王府也是回復了平靜。
初六這一天傍晚,王府特意設宴,並派中官前來召喚,等張守仁從西牌樓進入禁城,到達王府正殿門前時,竟是看到一群有將軍或中尉身份的濟南城中的宗室在門前相迎,以他一個游擊將軍的身份,倒是給足了面子了。
等入正殿之後,張秉文等人早就朱袍玉帶等著,殿宇正中,坐著的一個癡肥中年人,頭戴黑紗纏金絲翼善冠,身著元青色四團龍的龍袍,朱履玉帶,端坐正中,自然就是德王殿下。
大明親王藩封,原本是朱元璋一廂情願,不臨民踐土,所以不怕有西漢的分裂之禍,但又給統馭地方兵馬之權,自己還有三衛指揮的親軍,這樣又能震懾地方宵小,防備奸邪造反生事。
但這只是一廂情願罷了。
老朱剛一蹬腿,建文就開始削藩,然後就靖難之役,朱棣坐穩皇位後一樣削藩,什麼三護衛,統統收回。
親藩到今天,所有親王郡王都沒有護衛,沒有兵權,也不臨民理政,還不准出城,二王不相見,不准沒事會親戚,出城上個墳都得地方官員同意,不然的話,地方官上奏彈劾親王,一準是親王吃虧定了。
不過國家體制還是要講的,宋時親王地位在宰相之下,就是說皇子見了宰相要先作揖,先致意,宰相威權大過皇子親王。
大明的親王是禮絕百僚,管你大學士尚書,見了親王一律二跪六叩。
張守仁這樣的小小游擊,一見了面,自然先得跪下,行叩拜之禮。
「臣,登萊都司都指揮同知,膠州守備,浮山營游擊張守仁,叩見殿下千歲金安!」
這便算是請安了,德王在座上點了點頭,輕聲道:「將軍請起,來呀,替寡人替張將軍看座吧。」
派閒散宗室迎接,又在正殿召見,賜座,一會還有大宴,全套做下來,也算是德王青眼相加的意思了。
親藩不能過問政務,這是在平時,城池有失陷之危的時候,親藩自然能出頭,只是要把握好一個度就行。
象廢唐王聿鍵,請捐資修南陽城牆,地方官不准,這事兒崇禎就支持了唐王,修城池是好事,穩固城防,唐王居於南陽,掏錢修城也說的過去。
不過這位唐王殿下也太憂國憂民,眼見四處烽火,又一次上書,請崇禎給他復三護衛,也就是三衛親軍。
這一次崇禎可是惱了,不僅不復親衛,還廢了他的唐王爵位,打發這位遠宗親戚去鳳陽高牆裡吃牢飯去了。
這件事,也是給各地親藩敲了警鐘,甭看天下大亂,還是沒你們什麼事,該怎樣就怎樣,千萬別自亂了章法。
德王平素耽於酒色,此次接見張守仁倒是打起十足的精神來,見張守仁坐下後,便是問道:「張將軍,寡人想知道,東虜會來攻打城池否?」
「以現在的情形看來,東虜怕是還有覬覦濟南之意。」
這麼一說,德王的臉上肥肉都顫抖了起來,當即便是吃吃連聲,卻是不能成句。
「王爺勿驚,」張守仁忙道:「有臣在城中,縱虜騎千軍萬馬,城池亦可保無虞。」
這牛皮雖然吹的有點大,但對鎮定德王的情緒倒是十分有用。
當下張秉文等人都是上前,對浮山營的戰力大吹特吹了一通,張守仁輕率之舉,因為斬了大幾十具女真韃子的首級回來而變的成大智大勇之舉,特別是,其中有不少白甲兵的首級,這更使得張秉文等人十分佩服。
當初滿桂能出頭,無非就是率家丁追趕寧錦戰役後退卻的八旗兵,並且斬了小二百級首級回來。
這其中多半肯定是被扔在後頭的斷後兵馬,最多是一些跟役,弓手,步甲之類,就算如此,滿桂的宣大兵也算大明王師中難得的武勇之徒了。
但這一次,張守仁的斬首已經不止是華麗能形容,而是炫目般的成就。
城下第一戰,七十多具蒙古人首級,然後就是漢軍首級,現在零零碎碎,又帶來近百級的女真人的首級。
這個功勞報上去,還真不知道崇禎會如何歡喜。
自從去歲秋冬之交虜騎入境,皇帝怕是連一個好消息也沒見過呢。
「沒錯,沒錯!」
德王抖動著臉上的肥肉,十分真誠的誇讚道:「張將軍神勇無敵,寡人一定會上奏陛下,為將軍請功。」
「臣豈敢!」
「將軍應得的。」
德王雖然癡肥,而且一副蠢像,但畢竟是皇室,風範還是不錯的,此時說的高興,從王座上走下來,竟是執著張守仁的手,笑對眾人道:「寡人這裡無甚好酒菜,先生們只能將就著吃一頓了。」
「今年已經擾過王爺兩次了。」
張秉文是布政使,每年夏秋兩稅收上來後,就要打點著送進宮來,和王府長史並德王在內都沒少打交道,比起巡撫巡按這些官兒來,布政使,也就是藩司,更受王府上下的喜愛。
方伯大人湊趣,德王也笑的見牙不見眼的:「兩頓算什麼,寡人雖不甚富,無甚金銀財帛,但幾頓酒飯,還是管的起的。」
這話說的,在場所有人都是撇了撇嘴。
天下親藩,河南最多,幾乎每個府城都有親王或郡王,整個河南全部的收入都給了這群爺,怕都不夠。
親王一多,田地就不夠分的,福王上任扯出那麼大動靜,就是萬曆替兒子爭福利來著。
象山東地方,也就是一個濟南的德王,兗州的魯王,兩個親王分潤山東地界,王府裡金銀豈能少了?
低於百萬這個數,在場的官員們是打死也不能信的。
這話當然不能說,也不能掃王爺的興致,當下便是都哈哈大笑,然後德王在前,眾官在後,張守仁落後德王半個身子,大夥兒一起到偏殿飲宴。
酒席是早就擺好了,一進殿,裡頭的地龍燒的很旺,沒走幾步,各人都覺著身上燥熱,額角見汗。
不過看德王的樣子,外殿對他來說是太冷了,這個偏殿有地龍生火,其暖如春,對他來說倒是正巧合適。
「張將軍與寡人一桌吧。」
「臣豈敢如此僭越。」張守仁連忙躬身推辭,順道兒也是把手抽出來了,被這王爺一直握著,濕嗒嗒黏糊糊的,還真怪難受。
「來來,請大夥兒坐吧。」
王府酒宴,果然也是不同凡俗。這一次德王是大出血,酒是大內出來的玉露春,四蒸四釀,十分清洌,入口綿長,其味無窮,是官場中的最愛,只是十分難得,等閒不能一見。
至於菜,則是標準的魯菜,看似無甚稀奇,但現在戰亂時節,什麼德州扒雞,糖醋黃河鯉魚等菜色的原料都不是濟南能備辦的,王府尋常酒宴,每桌都是有這些珍奇材質制的菜餚,光是這一點,尋常官宦人家就不能比了。
「這一道烤黃羊是河套那邊過來的,現在兵荒馬亂的,每一頭收了寡人百金之多。」
每桌之前,都有大明爐烤著焦黃的全羊,已經烤的金黃,油水下滴,香氣逼人,一看之下就令人食慾大增。
德王親自介紹,臉上肥肉一抖一抖的,喉頭也是在上下湧動,顯然對這烤羊也是十分稀罕和愛吃。
「用的是寧夏衛那邊的枸杞等物泡製涮洗,羊肚中,則是冬蟲夏草俱備,十分名貴難得,補起身子是很難得的。」
這種時候,能弄到河套那邊的上等肥羊,並且用這些名貴藥材來炮製,全羊燒烤,所花費的功夫,金錢,人力物力,果然都非同等閒。
今夜一宴,看來德王是下了大本錢,從這一點來看,也是果然對張守仁十分重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