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四百二十三章 跪或不跪 文 / 曉風
「怎麼還不跪下?」
這麼多高級武將一起吆喝過了,所有人才驚奇的發現,眼前這一夥浮山兵,仍然是傲立不動,根本就沒有一個人跪下。
高起潛這一下動了真怒,一張臉白的跟紙似的,在他身邊不遠的吳三桂原本就以吳偉業讚揚的白皙似通侯聞名,風度翩翩膚白似雪,但這個白袍小將今兒風頭是被自己義父給蓋了,高太監一張臉,也就是和死人差不離的樣子。
「不知道各位身份,不敢亂拜。再者,我浮山營紀,身有甲胃時不必全禮,亦不必打千,行一軍禮就可以了。」
孫良棟此時跟二傻子似的,已經有點故意裝傻的感覺了。
「你剛剛不是求見過咱家?」
高起潛陰側側的道:「咱家沒見你,不過你敢裝傻不知道咱家的身份?好麼,已經給了餉銀叫你們自己購軍糧,你這小小千戶,還敢在大街上罵咱家,這是誰給你挺的腰板,嗯?」
「喲,原來是高公公。」
孫良棟握手成拳,在自己右胸前一擊,然後猛然揮出,接著板著臉大聲道:「末將浮山營隊官孫良棟,給公公行禮了!」
「副隊官黃而,給公公行禮了!」
黃二接著一聲怒吼,亦是相隨行禮,接著便是其餘浮山眾將士,也是一起行禮。
這種軍禮,乾脆有力,十餘人一起行禮,頗有剛強武勇的感覺,比起大明的跪拜禮或是屈半膝的禮節,或是在遼鎮中流行的打千禮,相差都是極遠了。在場的諸多武將,都有耳目一新之感。
但瞧著再新鮮,也是不會有人對孫良棟一夥的行為表示讚賞,高太監已經怒不可遏,這會子有什麼響動,可是給自己找不自在。
這一夥浮山來的傢伙,可真是夠楞,也夠勁!
「再給你這小子一次機會……」
高起潛已經四十多,不然的話吳三桂也不好認他做義父,孫良棟才二十來歲,這一聲小子叫的倒也是夠格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高起潛也是老貓戲鼠一般,倒是不急著把這一群浮山來的拿下……楊閣老早就和他通過聲氣,互相約定,從濟南到北京的沿途供給,高太監負責掐掉,入京之後,在接待和獻俘祝捷,還有給浮山將士授功獎勵的事上,楊閣老一定負責刁難到底……張守仁是皇帝特旨頒給官職,其餘的浮山將士不會有這麼好的綵頭了吧?薛國觀到底管的是吏部,不是兵部,看他的手怎麼伸到兵部裡頭來!
這件事,高起潛這麼起勁,倒不是張守仁和他有什麼仇怨,事實上浮山營和內廷的關係還算不錯,林文遠在京師十分得力,把宮中的關係處理的很不錯,雖是接觸不到最高層,但中下層的太監提起浮山營來,應該印象都是不錯。
這一次王德化與薛國觀的合作,效果十分的好,也是與那些中下層的太監也出了十分的力氣有關。
高起潛與浮山為敵,主要還是沒卵子的小人的陰微心思做怪。
他在雞澤葬送了不少兵馬,坐擁強兵,先是坐視盧象升被圍而不救,盧象升幾乎全軍覆滅之後,他又被兩千清軍嚇的潰不成軍,死傷慘重之餘又幾乎喪失了全部甲仗。這敗仗雖然不敢如實上報,但總是灰溜溜的不大光采,而他在損失慘重的時候,張守仁率領浮山營卻是打了叫人不敢相信的大勝仗,朝廷震驚之餘,又是欣喜若狂。
到後來派了中使,錦衣衛,還有保定的地方官員去濟南驗看,不論是俘虜還是首級,俱是真正的壯夷真奴,這一下,高起潛的臉上就十分的難看了。
感覺被打臉的監軍大人平素和楊嗣昌關係又是極佳,這麼一聯手,也就是勢所必然的事了。
這些彎彎繞,有人清楚,有人略知一二,更多的人也是茫然,但高起潛對眼前的這些浮山兵將十分痛恨,這一點眾人倒是十分清楚的。
眼見孫良棟一夥仍然不肯跪下,四周已經有不少武將開始吆喝自己的部下,拔刀揮劍,準備一聲令下,就要上前動手。
不論是殺了或是拿下,反正有高起潛在,由這位公公做主就是。
漫說這十幾人,就算一百人一千人,高公公當家,準定沒錯。
崇禎生性多疑,信者寥寥,高起潛這種無能的閹人,卻是十分悲劇的名列其中,終崇禎一生,杜淳,高起潛等監軍太監屢戰屢敗,處處壞事,但皇帝的信任卻是一日不曾衰減,孫良棟幾個,也確實是太過大膽了。
「嘿嘿,說咱家是閹人……」
高起潛仍然是一副戲弄人的表情,聲音也是尖銳的嚇人:「咱家這一次就小氣給人看了……跪下嗑一百個頭,見血了,饒過你們這一回。若是不依,也成,咱家叫人拿下你們,也不將你們處死,打一百軍棍,然後關起來,卻叫那個張什麼來著,叫他來和咱家說說看,看他是怎麼帶的人,這一件事,非叫他給咱家一個說的過去的交待不可!」
這麼一說,孫良棟等人的身軀,也是禁不住都微微顫抖起來。
他們已經打定主意,絕不在這沒卵子的貨色面前服軟。
當著這麼多外系諸將的將領和兵士們,就算死了,也要留一條好漢的名頭下來,將來人提起來,也是讚一聲好漢子。
若不是剛剛孫良棟說了怪話被聽見在前,跪也便是跪下了,當年大家沒入浮山之前,漫說高太監這樣身份的,就是縣大老爺家裡的二等奴才,大伙見了也得跪下行禮的。這會子不跪,也是擔心跪下之後,一定要被侮辱責打,那就是不合算了。
挨打是不怕,怕的是受辱之後一樣受罪,那就不值過了。
但高起潛這麼一說,是要把責任放在張守仁身上,這麼一來,孫良棟和黃二幾個的腰板,也是真挺不起來了。
無論如何,不能連累到大人。
這個共識,也是大夥兒都不必溝通而心存默契的。
「跪吧……」
孫良棟在浮山營中一直是以脾氣陰狠暴躁而聞名,他自己也自視很高,火銃打的好,練兵練的好,任軍法處主辦之後,剛直不阿,不徇私情,浮山營中上下,對他都是敬畏有加。
就算是張守仁,也是拿他當弟兄一樣,在不是談公事的場合,總要說笑兩句,十分親熱。就算是大人加到左都督太子少保征虜將軍,在態度上,對大夥兒也是沒有什麼改變。
時間久了,孫良棟等人早就忘記了下跪是什麼樣的感覺,這一年多來,張守仁的平等的觀念已經深入人心,使得他們已經漸漸淡忘,這個時世,原本還是一個不公平的世界!
眼前這些人,就是有資格打斷他們已經挺直的脊樑骨,叫他們重新再趴下去當人家的狗,替人當牛做馬!
原來沒有大人,自己就是什麼也不是!
能耐,戰功,都是虛的,沒有大人和不在浮山營裡頭,自己就得被逼著給眼前這條閹狗下跪!
孫良棟等人,開始緩慢的下拜,這個動作,對很多人來說是熟極而流,根本沒有什麼困難,對他們來說,卻是一個無比艱難的舉動……
「哼,好生沒管束。」高起潛還有事,急著出城返京,見孫良棟幾個動作緩慢,不覺焦燥道:「這姓張的真是沒管教好部下,怎麼一個個這麼桀驁模樣,一會加打二十棍,打死了算完,打不死就關起來,等咱家把京城的事料理乾淨了再說。」
「是,請公公放心。」
這等事,自是有人出來捧臭腳的,一群近侍武將,已經叫人取軍棍來,一會就當街開打,打的動靜越大越熱鬧才好。
這也算是猜中了高起潛的心思,知道高公公是要有意折辱浮山營和落張守仁的臉面……你小子不是要到京城獻捷,瞧你是想風光是不是?好吧,咱家就先落你的台,叫你的人好好的當眾丟個大臉……
這等小孩賭氣過家家一樣的手段,一般成熟的政治人物是用不出來的,也就是高起潛這樣的死太監,用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聽到這樣的處置,孫良棟幾人都是把臉板的鐵青,打一百多棍倒不怕,怕的就是當街折辱自己,落的卻是大人的和浮山的臉面。
這一瞬間,他們甚至是有揮刀殺人,奪路而逃的打算!
「公公好大的火氣……」
正在此時,馬蹄聲驟然響起,一個孫良棟等人無從熟悉的聲音,突然傳中耳中,接著便是聽到張守仁爽朗的大笑聲,笑聲中,孫良棟等人扭頭去看,卻見烏雲如箭一般飛掠而至,馬身上策馬狂奔的人,卻不是張守仁又是誰?
多年之後,孫良棟已經爵通侯,於浮山造府邸養老,兒孫繞膝之時講述當年之事時,在崇禎十二年二月底三月初的這個時候,於保定城中的這個畫面,已經成為他情緒起伏最深最大,而幸福感最為強烈的一個標誌性的事件了。
在此事之前,他只是一個忠心耿耿的部下,在此事過後,他已經走上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對張守仁的情感和依附之感,也遠非此事之前可比。
在此之前,他可交託性命,在此之後,卻是連靈魂都畢恭畢敬的獻了上去!
而與孫良棟有相同看法的浮山人,則放眼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