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四百三十二章 可怕的東林 文 / 曉風
「這位是翰林掌院陳大人……」
「這位是新科狀元郎現任翰林修撰魏大人……」
迎入花廳之後,薛國觀也是向張守仁介紹自己的班底,多半是些三四品的文官,高品文官中,薛國觀最重視翰林掌院陳演,而此人神情十分倨傲,在薛國觀介紹的時候,也只是對張守仁稍一頷首,就算是致意過了。
「陳大人最近可能要就任少宗伯,一會國華你要與他好好親近親近。」
少宗伯也就是禮部侍郎,在六部十二侍郎中資歷最高,當了禮部侍郎後,隨時都可能被一道詔旨下令進入內閣,成為大學士。
有這種際遇,這種傲氣當然也是十分正常。
只是張守仁在與此人交談時,覺得此人資質平常,談吐也很平庸,只是眼神中傲氣十足,而且頗有狡獪的感覺,只有在與薛國觀交談時,尚有兩三分看的出來的誠意。
至於薛國觀另外一個重視的狀元魏藻德才是個從六品官,也才三十出頭的年紀,十分年輕,在與張守仁說話的時候,風度口才都是盡顯無餘,狀元郎的文采風流,果然不是蓋的。
這兩個人,看來就是薛國觀要重點培養佈局的接班人了。
雖然在明朝尚且沒有曾國藩,沒有什麼「辦大事以找替手為第一」的曾氏格言,但能混到大明首輔一級的無不是全國上百萬讀書人中的人尖子,不論是學識手腕胸襟見識都是要第一等的人精才有可能到這個位子上,崇禎年間,歷任有五十三任首輔,無形之中是把首輔的質量給拉了下去,但通盤算來,周延儒和溫體仁,再到薛國觀等人,都無疑是有過人之處,通盤考慮事情,早做佈局安排伏子,也是理所應當之事。
以張守仁的年紀,和陳演魏藻德等人早點拉上關係,培養感情,以後幾十年,在朝和在地方上互相呼應照顧,應該是比較好的結局。
這種考量,陳演顯然是體悟較深,他眼神深處雖是十分鄙夷張守仁,但交談一會之後,就是邀請張守仁到自己住處拜訪,這樣的邀請,張守仁自是答應下來。
其餘的座中諸官,也有詹事府的少詹事,也有六部的主事,或是給事中這樣的清流。
這些人,個個都是眼高於頂的模樣,就算是有薛國觀的陪同,很多人對張守仁都是愛理不理的模樣。
浮山諸將,從進了屋子,就是安排在幾張桌上,他們現在功勞雖立,薛國觀都以將軍相稱,但到底還是現任的千戶,這樣的身份,在座的一些文官都恥於和他們交談,就算薛國觀也不好勉強。
文貴武賤這樣的傳統,一時半會,真的是無法從人心中消除。
很多文官世家,家裡的奴才保舉一個千戶是輕而易舉的事,勳戚家裡,一出身的孩子就是都指揮的比比皆是,家裡養馬的奴才是衛指揮使的都不是不可能,一個武職千戶的身份,如果不是今晚這種特殊情況,站在府門前當護衛是比較適合的角色。
這樣的事,浮山諸將自是心中氣悶,好在林文遠是見的多了,他臉上滿是溫和的笑意,仍然不停的向那些官員持爵致意,敬酒問安,一點禮數也不虧欠,他在相府是常客,是眾所周知的薛國觀的親信,所以在座的官員也並不好怠慢他,還禮還敬,不至於叫場面太過冷落。
「咱們的大舅在這京城,做的差事,可真不易。」
張世福自座中武將目前身份最高的一個,也是張守仁的副手,資歷最深,平素很少說什麼話,但在此時,也是只能由衷感歎了。
「換了我,那是一百個也不成。」
「你孫良棟在這京城,三天就把人家桌子給掀了。」
「憑什麼叫他們狗眼看人低?一個個五品六品,和老子現在都差不多的品級,偏偏就擺出那副可惡的樣子來,老子心裡就是不服氣。」
「也不知道咱們回了浮山後,那些官兒和豪強士紳們,見了咱們,不知道是何模樣?」
「嘿嘿,還真想看看。」
膠州地方,豪強士紳原本也是被張守仁收服的差不多了,但地方上仍然是有不少。膠州的李知州,萊州秦府尊,登州的劉軍門,陳兵備,王大府,這些文官,以前可是都位在張守仁之上,哪怕就是李知州,原本是即墨知縣,七品正印,對著張守仁時還是保有幾分矜持傲氣的,此次大家前來京城獻捷,可是真受夠了文官們的氣了,連帶著,對那些登萊地方原本極熟捻的文官們,都是在心裡擔憂起來。
「他們可不是不識好歹的……」
孫良棟笑的悠然,沿途文官,還有京城的這些官員們,都是正經兩榜出身,然後多半時間在廟堂之上,他們在見識上遠遠不如在地方的同僚們,他們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是坐在一座座火山上,情況早就不是太平年間的那副模樣了,可很多人都抱殘守缺,以為還是武將仰文官鼻息的年頭呢……
「等將來吧……」
孫良棟想起自己在保定的遭遇,鼻孔間噴出兩股冷氣,嘴角的笑容,也是愈發的冷峻了。
……
……
「這位是禮部的吳昌時吳主事!」
薛國觀帶著張守仁各桌間打招呼,這一次張守仁進京是一個難得的機會,非得把他推出在自己所有的班底之前不可。
張守仁雖是武臣,但資歷也是足夠了,武官一品,且加太子少保的榮銜,很多文官非做到尚書和大學士一級,否則想加師、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再加上副總兵的實職,手握大軍,地方上可以呼風喚雨,將來這些文官難免會有外放的,如果到山東地界,張守仁就是難得的助力了。
介紹禮部主事吳昌時的時候,薛國觀也是加重了一點口音,正色道:「來之是大才,國華,赫赫有名的復社,就是來之與張天如等人所創立的!」
竟是此人……張守仁眼中波光一閃,也是對吳昌時特別注意了一下。
吳昌時和薛國觀所說的張天如,也就是復社首領張溥有一段赫赫有名的公案。張溥此人,後世只要念過初中的就會知道其名,初中語文課本裡著名的《五人墓碑傳》就是此人所著。此人文采風流,一生著述三千餘卷,是崇禎年間最著名的飽學之士之一,若非如此,也不會成為復社的領袖人物。
張守仁在今世才知道,張溥可不止是一個文字高手,還是一個政治集團的首領。復社,是東林的後勁,在江南,是無數大地主和士紳構成了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政治和商業集團,江南文士以讀書應考為榮,不要說百年,二三百年的世家都很多,代代都讀書應考,或舉人,或進士,總之都會取得功名,以使家風不墮。而百年之下,彼此用同年、聯姻、鄉誼在朝在野組成了超級無敵的龐大關係網,並且在東林黨之後,立社成風,形成了一個個公開的在朝在野的政治集團。
這樣一個集團,以江南的文風之盛,財力之盛,放眼天下當然是無人能敵,在天啟年間,東林黨和閹黨之爭就是江南一地與齊、楚、川、閩等各地士大夫的權力爭奪,東林初敗,但崇禎一即位後,東林便是反攻成功,將其餘各黨驅除乾淨,成為一家獨大的超級大黨。
東林黨人的內鬥能力之強,放眼天下,無出其右!
張守仁越是瞭解的多,越是感覺心驚,一個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看似毫無能量,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從萬曆末年到天啟,崇禎,甚至是弘光朝的這幾十年間,東林黨到復社,已經成為大明朝野最為龐大,最為難惹的一個超級政治集團。
整個集團,包括政治經濟上的優勢地位,還有文化上的壟斷式的強勢地位,講筆桿子,誰能和江南才子比?
萬曆年間,朝廷在江南收稅,固然有不少良莠不齊之輩擾民,但江南士紳的反抗手段也過於激烈,罷市,毆打稅監,甚至是全城暴動,打死稅監,這其中固然是有一些被逼不過的普通市民,但一定是有江南士紳,也就是東林黨和復社的力量在其中推波助瀾,否則的話,豈有人振臂一呼,就有數萬人景從的道理?
就因萬曆收稅,被文人用筆桿子寫的聲名極臭,商稅還是照樣收不上來。等滿清入關得了江南,以純粹的暴力壓服江南,在各地進行屠殺,被殺的東林黨人和江南士紳超過萬人,在朝中,則是利用南北之爭,也就是重用天啟年間被打擊的北方士大夫,所謂的「閹黨」餘孽來打壓東林,著名的大學士陳名夏被殺事件,就是南北之爭的**,也是南黨落敗的明顯標誌。經過幾次有計劃的屠戮之後,滿清在江南的統治穩固下來,而商稅是不是很高,但幾個稅關,包括鹽業收入,都是明朝的幾十倍乃至上百倍了。
至於清初強力壓制南黨,導致清朝的南北之爭從清初一直到清末,這就是後話了。
張守仁穿越在山東,從經濟繁榮發達,土地肥沃等角度來說,山東在當時不是好地方,差江南湖廣很遠。
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也是天大的幸事。
他在山東能做的事,能發展的起來,如果換做在士紳權力極大,號召力極大的江南,他根本就不可能冒出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