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四百六十章 鬼胎 文 / 曉風
儘管主力已經撤回,遼鎮在這廣渠門軍營裡還是有三千餘人。
此時已經天黑,碩大軍營之中,到處都是一片漆黑,只有在眾將接近的時候,才有穿著對襟鐵甲或鑲葉鐵甲的值星武官過來喝問,待知道是自家總兵帶著客人前來時,自是都半跪請罪。
「不妨,」被衝撞了的張守仁毫不在意,只微笑道:「貴鎮軍紀之佳,軍容之盛,不愧是我大明邊軍第一鎮。」
「征虜過獎了。」
祖大弼臉上和其餘遼鎮大將臉上,都是佈滿了得意之色。
天黑之後,按大明營規,任何人不准發出任何聲響,否則的話,輕則軍棍或是插箭游營,重則一定處斬。
因為封建軍隊不僅訓練不精,而且平素待軍士過於嚴苛甚至殘酷,待遇差,軍法嚴,怨氣難免,沒有機會也就罷了,一旦有機會,便有有人趁機發洩不滿,最終成為營嘯,滿營官兵,在一次營嘯後全部散光逃走,或是乾脆轉兵為賊,這在戰場上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就算駐在城中,萬一出事,也是了不得的大事。
但軍紀雖嚴,動輒處斬,反而也是使得軍隊更增暴戾之氣,故意違反軍紀的情形大有人在,法不責眾之下,將領能忍便也忍了。
象遼鎮這樣,器械精良,放眼看去,營帳裡睡的都是赤條條大漢的軍鎮,又能把軍紀管束到如許地步,確實是難得的精銳了。
在營盤間四處行動,果然也是感受到遼鎮強大的底蘊。
火器庫裡是放著三千多支三眼銃,這種火銃是和浮山用的火銃截然不同,走上了另外一條路子。
就是銃管很短,銃身厚實,而且銃管三眼,可以輪轉,分別裝填好之後,在戰場上通過火折子點燃火引,然後扳擊擊發,連發三次後,銃身倒轉,就是一柄十分稱手的鐵鎯頭了。
當然,遼鎮也用長槍大戟,馬上格鬥才是最要緊的。
這樣的騎兵,說是純騎兵吧,有遠程火器,說是步戰騎兵,也就是西方說的龍騎兵吧,又強調馬戰格鬥。
在張守仁看來,是有點不倫不類了。
不過此行也真的開了眼界,這個年代的大明軍隊,在火器上也確實是有很多獨到之處。
在遼鎮的火器庫中,光是三眼銃就有三千多,還有幾百支鳥銃,還有一窩蜂萬人敵大將軍炮二將軍炮盞口炮佛郎機等各種火器,光是名稱就是有五六十種。
彈丸儲存也是極多,火藥有超過十萬斤以上。
吳三桂在一邊負責講解,看到火藥庫藏的時候,吳三桂笑道:「遼鎮火藥儲存最近可是嚴重不足,征虜應知原因。」
這是笑話,張守仁也是打個哈哈,朗聲一笑,算是揭過此事。
遼鎮的火藥是全國各地調撥供給,但這年頭制火藥不是件容易的事,要大量硝石硫磺混合添制,浮山營又是一直不停的試制改良火藥,指望自製那是差的太遠了,再加上火炮試射,火銃手的訓練也是向來不惜火藥,浮山每月所耗費的火藥不要說是一個普通的駐防營,就連整個山東鎮都是比不上,也就是孫元化在登萊任巡撫時,訓練兩萬餘人的火器部隊時,耗費量比浮山營要高出不少。
用的多,當然要靠買,全大明的火藥都在遼鎮多,好在遼鎮的將領和司庫們用銀子很方便就能買通,每個月最少有一萬石以上的火藥被運到登萊,從登州水門上岸,再運到浮山。
這一條線,漸漸不僅走私火藥,連生鐵和糧食都很不少,浮山前一陣的生鐵和糧食缺額,不少便是從山海關一帶走私過來。
吳三桂此時一說,等於是在最高層面認可了這種走私,算是遼鎮善意的一種釋放了。
這邊在閒聊,那邊孫良棟也是把一桿三眼銃裝填好。雖然營中一片寂靜,但這廝是想到什麼便去做的性子,一邊錢文路和蘇萬年幾個也是慫恿,遼鎮諸將當然不會掃興,都是笑吟吟看著他的動作。
等裝填好了,便是點火擊發,此時便是張守仁也吸引過來,他對大明火器向來關注,以前也是用不同渠道走私了不少,但是不是軍中正經裝備也是難說,此時見孫良棟要打,便也是過來觀看。
「砰,砰砰!」
三聲巨響過後,孫良棟對面的靶子晃了三下,一邊的遼鎮諸將都是十分吃驚的樣子,一個叫金冠的參將大聲道:「孫將軍好神射,末將佩服!」
「神射啊!」
「這般晚上,只憑幾個火把就能中的,孫將軍真是了得。」
夜射也是浮山的訓練科目之一,雖然這年代夜戰十分罕見,但總要提防意外情況的發生,經過一年多的身體鍛煉和調理,浮山的夜盲症也是很少了,這種症候並不是人人都有,而且一般是營養不良導致,以孫良棟的眼神目力,有火把照亮,五十步不能中靶,他這個火器教習就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嗯,不錯,這東西不錯。」
看過靶子上的印記之後,孫參將乾巴巴的誇了兩句,就是躲到一邊去了。
其餘的浮山諸將,都是嘴角抽動,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這靶子原本就是薄木板,五十步的距離都不到,三槍輪發打過,上頭也就是淺淺的幾個白點,這樣的威力,實在是太弱了一些。
張守仁倒是覺得釋然了。
怪不得三眼銃赫赫大名,但遼鎮與東虜打起來卻向來是吃虧的多,只有寥寥幾次的小規模騎戰,比如寧錦之戰時,遼鎮守城,是滿桂領著自己的宣大騎兵追擊八旗的殿後兵馬,斬首二百餘級,算是不小的斬獲。
其餘幾次勝利,無不是與守城有關,真正的戰場對決,很少,更不要提戰而獲勝。
要是三眼銃真的如某些書籍記錄的那樣犀利,遼鎮怕也不會打的那麼稀鬆了。
看罷火器,再看甲仗,鎧甲方面,遼鎮比現在的浮山還要領先一些。
後世所謂的關寧鐵騎,也就是此時的山海關鐵騎營,整個鐵騎兵有五千餘人,火器充足,兵器也是十分精良,而且是人人有鐵甲,最不濟都是泡釘鑲鐵葉的對襟棉甲,此外戰馬也很多,留在此處軍營中的戰馬就有五千餘區,而且都是十分神駿的良駒。
在營中轉了一圈,遼鎮的闊氣,裝備之精良,儲備之豐盈,也是給了登萊鎮的客人們深刻的印象。
太廟祝捷後,包括老實人張世福在內,都是有一點虛驕之氣,此時此刻,不少將領都小有領悟,看來這一次痛快赴宴,張守仁也是有用意的。
「留駐京城的兵馬開銷甚大,一天所需豆料就是好幾百石,更不提人吃的了。今日宴請征虜過後,我等也就逐次返回遼鎮了。來,大家飲了此杯!」
坐定之後,祖大弼等人也是十分豪爽,大碗乾杯,來者不懼,到最後各人都有三五分醉意時,祖大弼先是說了要走的話,接著又舉碗到張守仁身前,笑道:「將來登萊鎮再復崇禎七年前的情形,亦未可知,可能我遼鎮補給,又要從登萊轉運,請征虜一定上心。今日征虜也看到了,遼鎮耗費極大,甲仗火器和戰馬,所需物資極多。又或者,登萊再立水師,收復皮島,到時候,我遼鎮上下,一定與征虜和登萊鎮配合便是,請征虜滿飲此杯,哈哈,哈哈。」
到這時,在場登萊諸將才知道遼鎮熱忱的用意在哪裡,說是什麼配合做戰,當然是胡扯,這大明天下哪個軍鎮敢和遼鎮配合?
廣寧之戰,祖大壽拋棄友軍逃走,飛將軍毫髮無損,但友軍的遭遇就不必提了。
大凌河一戰,主將可是祖大壽,援兵總兵是妻弟吳襄,郎舅至親,結果吳襄就拋棄了祖大壽落荒而逃,根本不管大舅的死活,結果祖大壽殺何可綱副將後決意投降,這才保住了自己性命。
遼鎮自己人都是坑你沒商量,外系兵馬更是被坑者無數,誰和遼鎮配合,那一定是得了失心瘋才是。
要緊的就是軍需供應的話,看來現在確實有風聲,將來朝廷重新開闢登州到遼東的海路,收復旅順和皮島等沿途重要軍堡島嶼城池,到那時,遼鎮的軍需供給,可能相當一部份由登州海運至覺華島,今日宴會,最要緊的原因就是遼鎮未雨綢繆,先和登萊鎮修好套交情,免得到時候登萊這邊給遼鎮挖坑下絆子。
主持軍需供給的當然是文官,不過以張守仁的強勢,預先做一點疏通工作也是應該的。
「祖帥說的什麼話來!」
張守仁起身,端碗,慨然道:「一切均以朝廷軍務大局為重,如果真有那一天,末將和鄙鎮一定竭盡全力,絕不會叫遼鎮的弟兄們受一點委屈。只是,本鎮力量十分有限,想要修造大船,重立水師,實在是力有未逮,如果朝廷真的要本鎮轉運糧草,末將是一定會推辭的,有心幫忙,卻是無能為力,末將實在是慚愧啊。」
「哈哈,有張帥這話,咱們還能強求什麼?來,喝酒喝酒。」
「來來來,再飲一碗,張帥如此夠交情,俺心中十分快活。」
聽到張守仁的話後,在場的遼鎮諸將都是互相使著眼色,其中自是以祖大壽和吳襄及祖大弼這三巨頭眼神交流最為活躍,今日這樣的宴請,全遼鎮上下都是給足了登萊鎮的面子,光棍只打九九,不打加一,登萊鎮將來再有什麼動作,遼鎮這邊,自然是有充足的說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