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四百六十四章 老將 文 / 曉風
「張將軍,這個牆角挖的,實在太巧妙了。」
湯若望瞪眼看張守仁,嘴角卻是帶笑:「不過他們若是自願的,我也不會阻止,但事先聲明,每個人都得把自己手頭的工作做完了再說。」
「當然,當然。」張守仁也是有點不好意思,自己當面挖人,確實有點不太地道,這一次這麼順利,也是和前幾次他一直的低調和好脾氣有關。當然,也是這些年輕人不願一直留在歷局修曆法,畢竟這個活計,很熬人,而且也缺乏大的成就感。
還有,若是他們知道自己將來的結局是砍頭,恐怕跑的就更快了。
「對了,還有幾卷閒書,如果少保有興趣,不妨帶了去看。只是看完之後,要派人送回來……不是老頭子我小氣,實在是手書困難,也是多年心血,萬一失漏,老頭子可沒精力再寫一回了。」
這樣說就是把自己的多年著作相贈了,古人互相贈書是常有的事,要不然蘇東坡的詩文詞稿也不會流傳天下,雖說印涮之法在宋時就已經成熟,但選字刻版耗費精力和金錢,也不是很方便,朋友之間還是流行著贈書抄書的辦法。
象湯若望此時的行為,落落大方,對張守仁十分信任,當然也不免囑托兩句,顯然也是因為書稿太過要緊的原故。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張守仁大喜過望,臉上已經是一臉的笑意。
「這一套是《遠鏡說》,這一套呢,是《火攻秘要》。前者,是從原理和結構功能上介紹了伽利略望遠鏡,還有一些構圖,憑此一書,在望遠鏡製造的技術和技巧上,當有不小的幫助。另外一套,是我在崇禎七年與故大學士徐閣老一起編《崇禎歷書》時又奉命督造火炮戰船,所以結合當時的經驗,就火炮的治鑄、製造與保管,還有運輸、演放,以及火藥的配製,炮製製造的經驗,所著者一共三卷,加上遠鏡說,一共是四卷十餘萬言,沒有什麼獨得之處,只是把前人智慧和自己的一些所得編述出來,若對將軍有用最好,沒有用的話,也就不值一哂了。」
他的這兩套書四卷,確實是花費了不小的心血,而且全部是文言文寫成,圖文並貌,又照顧了中國士大夫的閱讀習慣,又要把實質的東西一點不漏的寫上,張守仁略微翻看一會兒,就知道自己撿著寶了。
現在浮山將作處已經可以製成懷表,雖然還有一些質量問題,但在鏡面和機簧轉動上已經解決了難題,主要也是因為當時蘇州一帶已經有成熟的制鐘師傅,鍾和表在原理上相通,懷表無非也就是更精細一些。
在解決了鐘錶的難題後,張守仁最感興趣的本時代的西方物品就是望遠鏡。
這兩個東西,對戰場指揮的幫助是太大了。
而當時的望遠鏡製造上,中國也有一些匠人在摸索試制,但在技術上還摸不著門路,而西方人也是指著壟斷技術來多賺銀子,在製作打磨上都是不肯幫忙。
有了湯若望的這本書,最少浮山將作處不需要在暗中摸索了。
至於火炮製作,當時的東西方相差不多,純粹以匠人手藝來說,這些年大明各處都在不停的鑄炮,恐怕在手藝上不比歐洲差,所差的就是體系和理論上,特別是火藥和炮彈上差距比較大。
有了這本書,也是有極大的幫助。
其實湯若望的這兩本著述在當時並不是什麼隱秘,很多士大夫當獵奇似的也借回去看過,但除了極少數人外,恐怕沒有人會真正的深入學習,所以書成之後,真正的用處反而是不大。
此時張守仁如獲重寶,看了一刻功夫後,就已經笑的如花兒一樣。
便是張世福等人不曾看到書本內容,也是禁不住發笑。
他們的大人,笑成這樣的情形,實在是太少見了。
「兩本書,說是值萬金也不為過,但光談錢就太俗了。」
湯若望笑道:「老實說我倒是不嫌其俗。」
「哈哈,湯師傅放心,銀子會給,不過回去之後,我會請人刊印成書,如果您允許的話,登萊鎮會興辦正式的講武堂學校,火攻總要這一本書,將會成為教材。遠鏡說,將會成為技工學校的教材。」
浮山已經有各種學校,這些都是張守仁在前幾次來訪時提到。所以湯若望也是十分嚴肅的答道:「這也是我的榮幸!」
因著此事,張守仁也是十分開心,不過張世福還是提醒他道:「大人,咱們還得去拜會尤老將軍……」
「是的,我差點忘了,還好咱們是去做惡客,沒有事先投帖子說明時間,不然的話,還沒見面就把人得罪了。」
張守仁叫人把四卷書包好,十分珍重的收了起來,然後又向湯若望辭行:「一切順利的話,這幾天可能就會有旨意叫我率本部兵馬返回登萊,下次再來京師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在此向先生辭行。」
「但願能很快再見,願天主保佑你,祝你平安無事。」
「我平安無事的話,我的敵人就倒霉了,恐怕天主也不想見太多的殺戮,這事兒咱們就不麻煩他老人家了。」
張守仁哈哈一笑,湯若望也是微笑搖頭。
就在眾人告辭出門時,適才那個老者也是跟了出來。
「老丈,擋了咱們的路啦。」
在門前,老者和兩個從人把門堵住,張守仁的親兵也不敢惱,只得小心翼翼的提醒著。
「不錯,不錯!征虜,你本人為人謙和有禮,有君子之風範,而帶的兵馬,也是頗有有禮,這就很難得了。」
此時老人才開口說話,一開腔,就是叫人覺著不同凡俗。
說是聲若洪鐘也是一點不錯,腔調也是濃厚的西北腔調,厚實質樸,十分有力。而且,細聽之下就能聽出來,那是久居上位發號施令者才有的腔調。
到此時,張守仁若是這樣還猜不出這老者的身份,那就太過愚笨了。
不過他臉上還是略有驚異之色,看著那個老者,緩緩問道:「是尤帥麼?」
「不敢,敗軍之將,還稱什麼帥?」
尤世威確實是牢騷滿腹的樣子,他在遼鎮是受排擠的,靠著自己的一些榆林子弟兵,好不容易幹出個局面出來,但剿賊派他當前鋒,駐地是駐在大山裡頭,給養跟不上,子弟兵也沒有辦法維持戰鬥力。
如果他能一直呆在遼鎮,補給和軍餉是和吳家祖家一樣的水平,怕是早就帶了一支雄兵勁旅出來了。
就因如此,他對自己的失敗並不服氣,對遼鎮上下補償他,提議他到登萊幹這個空頭總兵的建議也並不喜歡,但此時他是改變了主張……張守仁這個後生,看起來脾氣不壞,而且,從他招攬湯若望的舉措來看,也是一個心裡有想法的。尤世威將門出身,雖然耿直,有一條倒是十分清楚,跟著狼吃肉,跟著狗吃屎,既然張守仁像是一個能做大事出來的,又何妨同他共事兩年看看?
就算將來合不來,總歸比現在狼狽回家要好的多了。
想指望派到別的軍鎮,或是真正復起,自己這樣沒兵沒將又沒有朝中強援的武將是不要想了啊……
「就這麼說定了吧……老夫願意和征虜一起鍋裡攪幾年馬勺,若是能立下什麼戰功,能叫老夫風光回鄉,就算是完了老頭子一樁心事,唉,實在是丟不起那個人嘍……」
尤世威倒也光棍,最後的話也是十分直率,他到登萊,也就是藉著張守仁的幹勁和實力,最後撈一把戰功,平安加風光回鄉,朝廷到時候再授給張守仁總鎮實職,兩行其便的事,他不會搗亂,也不可能給張守仁添什麼亂了。
「尤帥的話,我可不敢贊同。年未及花甲,騎得烈馬,挽得強弓,將來登萊若有軍興,仍然是要仰仗尤帥的……」
張守仁的話,尤世威也只當客套,呵呵一笑,與張守仁拱一拱手,竟是帶著兩個小奚奴飄然而去。
「這老將軍,有意思的很。」
張世福此時也放下心來,浮山眾將,最擔心的就是朝廷果真派一個強勢總兵來,大家雖然不懼,但也是一樁添堵的事,現在的結果,也是十分完美了。
「嗯,準備離京吧……」
跨出房門,回首那尖頂入天的小小經堂,張守仁神色也是有幾分疲憊和迷惘。
歷史,真的會因自己的插手而發生真正的改變麼?
這經堂中的人,又仍然會落得自己在史書上看到時的那種淒慘境遇麼?
……
……
此後的發展,果真也是十分順利。
崇禎和朝中上下,包括兵部在內,都是替張守仁這群大爺找到了主官感到十分高興,興奮之下,種種手續都是辦的飛快,兵部的那些老爺們都是忙到飛起,三天功夫都不用,一切手續都是齊備。
尤世威是原本準備黯然回家的,既然朝命他為登萊鎮總兵,也就收拾行裝,果斷和張守仁等一起離開京城,共赴登州上任。
到浮山營上下和尤世威一起出城時,朝命是禮部並兵部等相關衙門送行致酒,對一群武將來說,也是不小的面子了。
幾年後楊嗣昌出京時,皇帝賜詩,贈尚方寶劍,並且親自送行,那份風光是張守仁等沒有辦法比擬的,當然,下場如何,也是截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