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百二十四章 稅關 文 / 曉風
由淮入徐,再由徐州這個通衢之地直入山東,沂南一帶孫良棟正率著大軍剿匪,曹州總兵曲瑞也帶著自己部下保護著孫良棟的側翼,原本的總兵劉澤清卻是被一群「山匪」打的丟盔棄甲,潰不成軍,實力已經比一群土匪強不了多少……現在已經沒有人關注這個人了,和很多原本要在歷史上留名的大人物一樣,因為張守仁的橫空出世,他們已經變的不那麼重要,或是改變了人生的軌跡,就這麼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激不起一朵浪花來了。i^
沿沂、泰、濟一線直接北上,經過朱王禮和孫良棟的先後掃蕩之後,這些地方的官道之上已經罕見盜匪響馬,如果不是在一些地方還殘留著兵火之後的痕跡,恐怕路過的人還以為是在太平盛世之間。
路途之中,觀察各府州縣情形之後,周延儒也曾私下對自己的幕僚們道:「無論如何,張國華確實是世間罕見的良將。」
烏七八糟的事周延儒見的多了,十九歲的狀元也是世間罕有的聰明人,大明各地的情形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除了南直隸一帶的富庶地方外,其餘各地都是亂象環生,山東這裡原本也不是什麼太平所在,現在卻是與以前截然不同了。
「東翁若想穩坐首輔之位,就不能聽張天如的,對這樣的大將,還是要以安撫為主。」
「將來若有戰事,皇上難道就一直倚重楊閣老?東翁也不妨展佈一番。」
幕僚們的奉承真真假假不必太較真了,但最後一句周延儒還是動了心。張守仁以前是依附薛國觀,老薛現在僥倖得了性命在老家韓城閒居,屁事不敢理,留下來的班底沒有核心人物,也就是和張守仁保持著相對良好的關係,但關係肯定是不能和薛國觀在的時候比了。
若是此時自己招攬一下此人……
想了一想,自是不免意動,當下只道:「且到了濟南再說。」
一路逶迤而行,金秋時節,趕路十分舒服,沿途官府也算給面子,驛站提供食宿人力,也不要自己花一分錢,等到了濟南近郊的時候,周家的車隊已經有四十多輛大車,都是沿途的官府和士紳們的贄敬,積少成多,到這會子,大家反是喜歡陸行了……船行雖然舒服,哪裡有這麼多的禮物可拿?
此次周延儒起復,雖然預先說好要改弦更張,不過多年積習難改,世風也是如此,就算這些相府中人當著張溥等人的面接受禮物,只要不是太出格的話別人也不好干涉,只是積少成多,漸漸就顯的十分扎眼。i^
九月二十這一天,周延儒一行抵達濟南城南,距離城池不到二十里。
閣老大駕光臨,且是首輔,按官場慣例,濟南的文武官員當遠途出迎,只是這一次卻是出奇,一路攢行,周家的車隊十分顯眼,濟南城中竟是一個官員的影子也沒瞧著。
從人之中,有人憤然道:「濟南的撫、按十分不得力,監軍,兵備,亦形同虛設!」
周延儒聽了,心中自是十分不滿,但礙著宰相風度,隱忍不語。
如此又是前行數里,一路上商旅行人不絕,都是用好奇的眼神看向周家的車隊。如果有出迎官員,當然就會隔絕百姓,用儀衛迎接首輔入城,現在這樣,弄的魚龍混雜,周家的人都是十分不滿,先是忙著將官眷的大車圍了起來,然後才又接著上路,未行多久,前方卻是有不少行人被隔絕阻擋,人流車隊騾馬都是聚集起來,排的有二三里路長。
眾人知道這就是濟南的稅關,是張守仁所設,周延儒此行正要查察此事,當下也是叫人掀開車簾,自己站在車前觀看起來。
這裡的稅關比起大明所謂的八大鈔關是壯觀的多了,橫亙官道南北,木製牌樓之下是幾十道開關不停的夾道,納了稅的人拿了憑條,便是從這個夾道中過去便可以了。
這樣的法子倒也新鮮,不像別的鈔關,稅丁們要到處亂走,在這裡,除非是繞道幾十里從別的地方走,不然的話,鐵定逃不過這一關。
這樣的靈感肯定是張守仁腦子裡想出來的,周延儒看的暗自點頭……崇文門就是一處稅關,每天堵的不成,要是也建這麼一座稅卡,效率可就高的多了。
仔細再看,就是瞧出門道來了。
那些有車馬騾驢的大型商隊都得納稅,車隊規模越大的大商,納的稅額似乎也是越高,盤查的也緊。
那些肩扛手提的,或是空著手的普通百姓和遊客,直接由另外的夾道出關,不需納稅。
「其實這樣倒是十分合理……」
在自己心底聽到這樣的話,周延儒自己都嚇了一跳,當即搖了搖頭,啞然失笑。
士大夫就是士大夫,宋人宰相文彥博說的話才是正理兒……皇帝是和士大夫共治天下,可不是和細民百姓!
周府的車隊擠在人群之中,不停向前,帶隊的車把頭也是靈醒,眼看有一些通道是不收稅的,便是趕著車馬往那幾個夾道過去。
正行間,對面哨聲大作,一隊百餘人的兵丁扛著火銃,銃口處是明晃光的雪白鋒銳的刺刀,人人身著上藍下紅銅紐扣的漂亮軍服,馬靴擦的閃閃發光,雖然只有百餘人,但隊列十分齊整,加上火器和刺刀相配,更添幾分凶煞之氣,所以人雖不多,氣勢卻是似乎有千軍萬馬一般。
這些兵丁,加上十幾個穿著吏服的稅丁一起過來,中間是一個穿著官服的官員,手中拿著的是筆和本子等物,一路過來,皺眉對周家人道:「你們是什麼人,不知道過卡要交稅查貨麼?就這麼直楞楞的往這邊走,這是你們走的道?」
「回這位大人。」周家的車馬總管也是府中的執事管家,宰相門前都是七品官,何況他是正經的二管事,哪裡將一個小小的稅官看在眼裡?當下昂起頭來,皮笑肉不笑道:「這是我們周府的車馬,聽清楚了,是宜興周府。」
「什麼宜興周府?本官不懂,本官只要查驗你們的車隊是否攜帶貨物,按值抽分取稅,其餘一律不問。」
「什麼?你好大膽子!」這個管事大怒,斜眼罵道:「哪個賤貨褲當破了,漏出你這麼個玩意來?宜興周府都不知道,你也敢出來做官兒?聽好了,咱們是當朝首輔大人的家人,這是首輔大人的車隊,懂麼?」
這稅官是馬三標所扮,今日之事特務處總領其責,他是殺人殺的太多自己都記不得數的凶人,兩眼只冷冷往那個周府管事一看,對方但見眼前這人目光凶的嚇人,被盯了一眼之後,似乎是被毒蛇盯住了一樣,當下只覺得毛骨悚然,嚇的連忙後退兩步。
「不和你們廢話,只說,讓查不讓查?」
兩邊爭執一起,不少過關的百姓和行商都是圍攏過來瞧熱鬧,國人這麼一點兒天性幾百年後也沒改,現在看到山東的這些稅官和閣老家人起了衝突,所有人都一下子打了雞血般興奮,原本有一些小商人被抽分之後還頗覺心疼,這會子也攏著袖子,一臉是笑,眉飛色舞的看向這邊……交幾兩銀子瞧這一場熱鬧,值!
「不讓,沒這規矩!」
「就是,就算錦衣衛也不敢查咱們!」
「山東還有沒有一點規矩王法了?」
兩邊一嗆起來,周府這邊當然也不甘示弱,千里長途行走,當然不可能全帶一些普通的下人和婦孺隨行,也得有幾十個識槍棒的壯漢隨行,凡著宵小賊盜,堂堂閣老,不能身邊一點兒護衛也沒有。
這會子衝突一起,周家的這些護衛自然也是全擁了上來,毫不示弱的護住自家的車隊,絕不允許這邊檢查。
「你等已經涉及武裝抗稅,按律可當場予以格殺,退後,立刻退後!」
看到周家的人擁上來,馬三標臉色一變,開始大聲警告起來。
周府這邊還不知道厲害,一群護院見這稅官兒虛張聲勢的模樣,都是挺胸凸肚,揮舞著手中的刀槍,做出威武雄壯的模樣出來。
「他們就是在這裡凌辱士大夫……」張溥面色陰沉,兩隻眼中儘是狂熱之色,看著起衝突的雙方,恨聲道:「今日叫他們踢到大府豪奴的鐵板,也算是領受一番教訓才好。」
「怕就怕事情沒這麼簡單……」
此番顧炎武也是跟隨北上,原本他不該在此,不過事前接到陳子龍一封言詞懇切的信函,顧炎武動了心思,正好與張溥等人結伴同行。
「還能怎麼不簡單?」張溥看了顧炎武一眼,不滿道:「難道他們還敢對閣老無禮不成?」
心中不存成見,腦子也是清醒的多,眼前這情形顧炎武怎麼瞧都不對,但張溥等人卻是自信滿滿的模樣,他暗自歎息一聲,皺緊眉頭,卻是只能一語不發。
眼前情形,周延儒也是看到了,既然山東官員如此不顧及他的面子,他自然也不會去約束下人,近城地方,他坐車坐膩味了,已經預備換乘馬匹,此時等人牽馬過來,他側身而立,只當沒看到前頭發生的事,不過心中不滿也是漸漸升騰而起,結合淮安之事,看來在濟南必須好生敲打一下張守仁,能收為所用就點拔他一下,否則的話,不妨想辦法除去這個無法無天的總兵官。
「只當安撫一下張天如也好。」張溥現在神經病一樣,提起山東就十分亢奮,周延儒也不勝其煩,現在這會子,倒是有點兒理解張溥所說的張守仁在山東一手遮天,胡作非為是什麼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