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八百一十七章 父子 文 / 曉風
清軍進,浮山軍退,從十月下旬一路拉拉扯扯到十一月上旬,半個月時間,浮山軍拿下來的復州和金州加各堡壘,連同南關在內,全部又叫清軍奪了回去。
如此一來,八旗上下遭受打擊的氣勢又回復了上來,雖然阿巴泰等於是被牽著鼻子走,孔有德等人的炮隊因為太笨重始終攆不上人家的大隊,只能乾著急沒辦法,一腔雄心壯志,卻沒有用武的地方,氣的也是不停的罵娘。
他們也是奇怪,為什麼浮山軍保持距離保持的這般好,其實就是一個參謀處測算的結果。
清軍的後勤能力,和反偵察能力,騎兵與浮山騎兵互相保持著壓力,在這種壓力下,敢不敢孤擲一注來突擊,當然還有算過孔有德等漢軍部隊的行動能力,在參謀處和軍情處的通力合作下,浮山這邊就是保持著每天固定的撤退速度,若即若離,但清軍以為可以消停的時候,步騎合力,一個反擊,少則幾十個人頭,多則一二百,總能叫清軍吃上一點虧。
這麼十來天下來,阿巴泰等人算一算帳,連那次慘烈的騎兵戰加在一起,丟掉的首級有一千一百級,等於是五個寧錦大戰!
好在這麼一路過來,浮山軍終於還是撤到了旅順範圍之內,看到人家這麼篤定的表現,清軍上下都表示著悲觀情緒……人家能這麼上岸,當然也能很輕巧的撤走,這一次的戰事,怕是從頭到尾都跟在人家尾巴後頭吃灰啃土,一點兒好處也落不上了。
在這種時候,一條要命的訊息,又是從後方傳了過來……
準確的說是兩條。第一條,就是浮山軍的突擊營五百餘人,輕裝突擊,全部為輕騎,只攜帶必要的武器,狂飆猛進,一路上滿洲牛錄雖然不少,但多是老弱病殘,像樣的披甲只有數百人,還分散在幾百里方圓的地方,從寬甸一路直插過去,三天時間,這個突擊營就打到了赫圖阿拉。
這個地方赫赫有名,其實就是一個苦寒之地的大村寨。
建築還保持著幾十年前的風貌,老奴起兵之後十分順當,很快打下瀋陽,赫圖阿拉並沒有大修宮室,以滿清的財力和物力也沒有辦法大修。
此地建築風格十分明顯,外圍是木柵高牆,內裡則是大量的民居,努爾哈赤等覺羅宗室的居所都是普通的木樓。
和東北的漢人不同,漢人是修火坑來防寒,女真人是以樓居來隔絕潮氣,他們在通古斯林子裡頭都是住在地窩子裡頭,冬天下雪時苦不堪言,條件稍一好轉,就修起高樓來居住,也算是一種心理代償的行為了。
在瀋陽,女真人也是在原本的總督衙門內修起一些宮殿群落,多半是皇太極主政時期所修,高樓就修的不少,當年的記憶,仍然牢固的停留在這些皇帝和旗主親王的心中。
這樣的地方,浮山軍人們當然不會容情。
驅趕所有的留守人員在一起,刀砍槍刺,除了車轅以下的孩童之外,其餘人等盡數殺之。
雖然行事有些狠辣,但想起被這個寨子裡出去的人們殘害的數百萬的漢人來說,這一點的殺戮連利息都算不上,只能算是餐前小點了。
殺光之後,又舉火一焚,整個赫圖阿拉,核心也就是這個老寨,一焚了之,倒也是痛快非常。
此事很快就由赫圖阿拉傳向瀋陽,事情重大,沿途的報信人一撥接一撥,整個瀋陽到赫圖阿拉之間,都是沸騰起來。
第二個壞消息便是因此第一件事而起。
皇太極聽聞這樣的噩耗之後,已經由流血到吐血,現在已經一病不起,臥床不能視事了。
現在的國事,由當初的大貝勒代善,加上肅親王豪格,鄭親王濟爾哈郎這三人共同處理,瀋陽城中,暗流湧動,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了。
阿巴泰向來算是半獨立的一派,對皇太極關係不算好,但和兩白旗關係也不近,正因如此,他才到現在才是一個貝勒。
消息傳來之後,阿巴泰還算鎮定,他身邊的博洛和岳樂亦毫無表示。
帝位歸屬,於他們沒有任何關係,誰上位之後,阿巴泰和他的十五個牛錄都是拉攏的對象,只會變好,不會變壞。
倒是岳樂雖然年輕,卻笑著點評了一句道:「睿王爺恐怕要心神不寧了。」
阿巴泰冷哼一聲,道:「他比鬼還精,老十五怎麼好好的鬧肚子了?你們想想?」
兩個兒子中,博洛還是懵懵懂懂的不大明白,岳樂卻眼神一亮,微微點頭,顯然是明白過來了。
「這孩子腦子夠用,比老子年輕時強!」
阿巴泰看在眼裡,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他年輕時到中年,一直是糊塗蛋一個,不會站隊,根本弄不來政治上的一套,光會打仗有個屁用?太祖諸子中還有幾個只是貝勒的?一想起這個他就火大。
雖說這一次老八給他大將軍稱號,叫他帶兵入關,他心裡跟明鏡似的,就是想叫他牽制兩白旗,不使老十四再立新功。
「阿瑪,這裡雖然要緊,瀋陽也很要緊啊。」岳樂思忖著道:「要不然兒子也找一個借口,早點回瀋陽?」
「不,不!」
阿巴泰一口回決,見兒子有點想不明白,便點撥道:「漢人有所謂四兩撥千斤的話,但這撥是怎麼撥,什麼時候撥,要有講究。不該撥的時候亂來,小心這千斤砸在你頭上。這種時候,有什麼異動就是出頭鳥,我們這點力量決定不了大局,只能被人拿來當頂缸的,阿瑪正在慶幸現在不在瀋陽,帶著大軍在外,這是我們爺們的幸事啊。」
吃了一輩子的虧,臨老的時候,阿巴泰算是活明白過來了。
看到兩個兒子敬服的眼神,他捋了捋下巴上已經花白的鬍子,微笑道:「塵埃落定時,咱們靠過去就是,反正咱爺們是跟著大的走,這樣准吃不了虧。」
「阿瑪究竟屬意誰呢?肅王爺還是睿王爺?」
「兩強相爭,不知道勝敗啊……」
「皇上會不會仿漢人制度,立太子?」
「那不會!」阿巴泰眼中精芒暴射,斷然道:「皇上不敢這樣做的,這是使全旗都反他。要是他能立太子,何必等到現在這種時候?我八旗的傳統就是諸王大臣會議商量大事,皇上當年的汗位也是選舉出來,現在他想指定太子,大家都不會答應,別人不敢說,我就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此時清國奴隸部族的殘餘還完全沒消除,阿巴泰說的就是底線了,大家聽皇太極的沒問題,因為當年是選他出來當家,但皇太極想搞漢人傳子那一套,不成。
就算是豪格確實在很多人心裡是合適的人選,正藍旗主,戰功赫赫,又是皇帝長子,說起來各方面都適合,但搞指定的那一套,絕不會有人答應。
此事阻力重重,皇太極曾多次試探,但都無奈放棄了。
……
阿巴泰父子商議的同時,三順王這三個難兄難弟,也是坐在孔有德舒適的大帳之中,一起會商。
天氣轉冷,天黑之後,帳裡生了幾個火盆,火苗竄起老高,將帳內烘的暖烘烘的。
雖然舒服,大家的臉色仍然十分陰沉。
戰事異常的不順,到現在大炮不曾建一功,開始漢軍都心氣高昂,拖到這種程度一直是有力沒處使,漢軍三旗已經成了滿洲人的笑柄,最近幾天好幾起衝突事件發生,說明漢軍旗已經不受歡迎,又回復當初被輕視的狀態。
這叫三人都感覺十分難受,然而更難受的事也發生了,他們是皇太極一手接納下來和栽培起來的,聽說皇上病重,心情自是十分難受,但都是心如鐵石之輩,而且背叛一次後,很難對別人再有徹底的忠誠心,他們對皇太極的難受情緒也就維持了一小會,更叫他們懸心的還是皇帝的位子沒有確定,一切都成了迷。
「肅王可能,睿王也可能。」尚可喜抱著頭,平素冷靜陰森的眼神裡,滿是迷茫之色。
「管他娘誰繼位,漢軍旗現在有兩萬多披甲,我們三個就有近萬,還有大炮,誰也離不得咱們!」
耿精忠脾氣火暴,平素說話都是大大咧咧,胡說八道的時候多,每說一次,就容易被孔有德和尚可喜一起奚落,不過這一次他話音一落,孔有德和尚可喜都是眼中一亮,一起點了點頭。
孔有德森然道:「皇上雖對我等有恩,但無非也是貪圖我等有火器之利,我等替他鑄炮,練兵,也算抱恩了。他們爭奪帝位之事,我們漢人就不摻合了,現在唯有打好眼前這一仗,將來誰得勢了,還是會一樣倚重我們的。」
耿精忠的話被採納,心中一陣得意,但一聽孔有德的話,他撓了撓頭,道:「這麼多天,這浮山軍滑的跟泥鰍一樣,下頭的人已經十分焦燥,軍心不穩了。」
尚可喜道:「你下去和他們說,現在我們已經在旅順城外,城中尚有一些浮山軍,明早圍城,用大炮轟他娘的,不管戰果如何,大炮一開,我們奏上時就有話可說了。」
「好。」耿精忠一擊拳,精神大振:「這些天只追不打,急也急死了,我也看到他們還有不少船在海上,估計有人沒撤完,明日我們就用大炮給這些傢伙來一次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