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733章 一隻死蜻蜓 文 / 韓禎禎
整個世界忽然都安靜下來了,彷彿只剩下他們二人,無邪驚愕不已地瞪大了眼睛,秦燕歸的俊容在她眼前放大,他們濕漉的呼吸噴灑在彼此的臉上,唇齒交磨,電流一般,躥過了全身……
莫看無邪平時膽大,可真到了關鍵時刻,卻也是不知所措的,就連秦燕歸的眼底,也莫名地染上了蠱惑人心的微醺醉意,無邪眨了眨眼睛,消瘦的小臉霎時間染得醺紅,她閉上了眼睛,因太過震驚而僵硬的身子,也漸漸地放鬆了下來,她的唇兒向上揚起,帶著惑人的紅潤,清秀的面容,年輕而又姣好……這是一張青澀的少女的面容,懷揣著情竇初開的芬芳與嫣紅,她的未來還有很久,很久……
這個意識自秦燕歸的一念溫柔間,就像一道閃雷,生生地將晴朗的夜空撕碎了一般,就在這時候,他那漆黑的眼底,忽然一滯,驟然恢復了清明,他有些倉惶失措,後退了一步,清俊的臉上,是瞬間的清醒,那眸光晦暗,隨即被一抹淺淺的從容給抹化開了,遮掩在了一篇看不見底的平靜之下,卻遮掩不住他此刻的反常與不再冷靜的心緒:「無邪……」
他張了張口,睿智從容的秦燕歸,是第一次在開口喚了她的名字以後,不知該如何接下後面的話。舒虺璩酉
無邪也是一怔,她的眼底竟沒有意外與,只有一抹悵然若失的無奈苦笑,可她卻依舊什麼也沒有點破,只像個乖巧的孩子一般,安靜地後退了一步,微微含笑:「你不想要我嗎?我不是小孩子了……」
大概是沒有料到無邪會說出這樣直白的話來,秦燕歸無奈失笑:「無邪,你這又是何苦……」
「你不喜歡我?」無邪卻好似沒有聽到一般,歪了歪腦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秦燕歸微微蹙眉,無邪卻又向前邁了一步,追問道:「還是……你怕耽誤了我?」
「我有些乏了……」
「那正巧,我也有些乏了,不如就寢吧?」無邪的眼中閃過一抹狡黠。
秦燕歸苦笑:「無邪,我並非什麼好人。」
「我素來是知道的。」無邪聳了聳肩:「更巧的是,我覺得我也不是什麼好人,絕配。」
看著這像個無賴一樣狡猾的孩子,秦燕歸卻自無邪眼中,感覺不到半分笑意,今夜的他的確是反常了,他一貫不是會感情用事的人,可今夜的無邪,卻更是反常,她這般咄咄逼人,眼底卻是溫柔的,苦澀的……秦燕歸頓了頓,緩緩地將視線自無邪臉上掃開:「無邪,我的年紀不小了……」
也許是他錯了,一開始就是他錯了,她只是……被眼前的東西所蒙蔽了,看不到事實的真相。
「你可會護我一生?不會再丟下我的話,是真是假?」無邪搖了搖頭,又挨近了秦燕歸一步,似不得到他的親口允諾,決不罷休。
他是不是,永遠也不會告訴她,他到底瞞了她一些什麼呢,那所謂的永遠不會丟下她,是不是也只是敷衍她罷了?
「你在想些什麼?」良久,秦燕歸終於緩緩地垂下了眼簾,再睜開時,已然恢復了寧靜溫潤的淡笑,他的手輕輕地抬起,又輕輕地落在了無邪的頭頂上,這是個他從來未對她做過的親暱動作,無奈,又滿是寵溺地揉了揉,然後曲起手指,敲了下去:「無邪,我像你這麼大時,你尚且還未能行走,如今你還尚小,要我對的你做些什麼,未免有些太過強人所難了……」
秦燕歸這話充滿了揶揄,可他一貫清高優雅,從容淡漠,即便說著這樣的話,竟也是神情溫潤淡笑,風度翩翩的,本是有些咄咄逼人的無邪當即一愣,順勢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前胸,莫說她尚且束著胸,穿著男兒衫了,就是真正的她……她雖個子比同齡的孩子要高一些,可也因生得清瘦高挑,且一個不足十五的孩子,就是女兒家,也尚未到及笄的年齡,的確是……
無邪的面頰刷地一下漲紅,敢怒不敢言,最後竟有些氣惱地悶聲道:「宣王少年成名,當是見多識廣……且以你的資質,莫說你的身份在那,就算你是布衣平民,恐怕光憑你的皮囊,也是讓女子投懷送抱的,我這般……當然是有些為難你了!」
秦燕歸笑了笑,沒有解釋,也沒有多說什麼,他的聲音溫柔,似這初夏的夜裡,呢喃低語的墩墩琴鳴:「夜深了,想必今天你也累了,去歇息吧。」
無邪的眼底一黯,秦燕歸果然是秦燕歸,最是能輕易影響她的情緒的,即便他面容含笑,溫潤柔和,從來都是那樣的蕭疏軒舉,湛然若神,一切都彷彿是無懈可擊的,沒有人能看穿真正的他,即便是現在的她也仍是如此:「你不願說的事,我便不問了,但我從來知道,哪怕你並非什麼都願意告訴我的,但你也從未欺哄過我,所以你說過的事,我可以相信的,對麼?」
此刻的她,哪裡還有那咄咄逼人又意氣風發的樣子,她不是那狡黠頑劣眼高於頂的靖王世子,也不是那冷血殘酷起兵造反的秦無邪,她只是站在他面前的,一個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小心翼翼,又唯恐會失去什麼,秦燕歸頓了頓,一聲輕輕的歎息,然後展著袖子把她輕輕地擁入了懷裡,但秦燕歸的這個動作並沒有維持太久,隨即便鬆開了她:「嗯。」
這一聲淺淺低吟的「嗯」,尾音綿長誘惑,像是染了醉意的人一般,溫柔淺止,那醉意像是能傳染似的,連帶著令她緊繃沉墜著的心情,也隨之化為了一汪溫柔的涓涓細流。
許是真的累了,無邪私心裡,對秦燕歸是真的有一股依賴的,這是自小養成的習慣,一時半會竟難以改掉:「我欲徹查昔日母妃逝世真相,你看如何?」
秦燕歸沒有問無邪為何會突然有這樣的想法,他眸光幽深,只靜靜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不露生色地抬了抬唇:「好。」
無邪心中是帶著一分疑惑的,她今日忽然與秦燕歸說這些,的確是下意識地觀察著秦燕歸會作何反應,不知為何,看到秦燕歸對於她要徹查母妃逝世之事的反應是如此淡然無波的,無邪心中竟然是莫名地鬆了口氣,兩人皆沒有再提剛才這只餘他二人的空蕩蕩的屋子裡到底發生了些什麼,無邪揚唇笑了笑:「那我便回去了。」
「嗯。」
無邪走後,秦燕歸卻沒有動,他的唇角仍是方才似有若無彎起的淡淡弧度,然而他的目光,卻陡然越發地幽深了下來,太過莫測……
……
天氣一天一天地熱了起來,周郡也難得迎來了得以喘息的時間,太子秦川親率大軍,卻只駐軍於周郡界之外,比之當初秦燕歸所駐之地,還要往後撤出了許多,連日來,秦川似乎什麼動作也沒有,實在令人摸不著頭腦,儘管這令周郡得以藉機喘息,訓練新兵,鍛造兵器鎧甲,可這依舊讓周伯勇安心不起來,再加之衛狄那小子竟然也忽然音信全無,又偏偏從無邪這什麼口風也探不到,簡直將周伯勇急得一夜白了頭,東奔西跑,忙碌得一刻也未停歇下來。
但軍中有無邪這樣狡猾的小狐狸,又有那被無邪奉為座上賓的神秘之人,那人雖是個瞎子,聽聞更是個體弱多病的,可那人偏偏就有那本事,分明是足不出戶,卻好似能知天下大事一般,智計謀略,令周伯勇無不欽佩得五體投地。至於那位……從來沒有再在人前出現過的宣王秦燕歸……
秦燕歸於周伯勇,是一個危險又神秘的存在,他什麼也沒做,可莫名地,就讓周伯勇心懷預感,好似一切,都會因為那個人,而顛覆……
無邪的確是隻字不提衛狄之事,軍中有人猜疑,她亦不管不問,周伯勇自外而入,見了正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麼的無邪,也不行禮了,擦了擦汗,便匆忙上前。
周伯勇還未開口,無邪便已側過身來:「他可有何口信。」
周伯勇愣了一下,沒想到無邪年紀雖輕,可竟真真是個料事如神的,他將無邪口中的「他」所留下的東西,遞予了無邪,然後忍不住問道:「嘿,您可真是神了,依您的吩咐,此事小人絕不敢經他人之手,三天三夜徹夜不眠夙興夜寐風塵僕僕,親自去了一探,可沒想到,卻撲了個空,什麼也沒留下,唯獨這張什麼也沒有的白條,就壓在破木桌上的燭台之下,小人看不出有什麼名堂,但想著您神通廣大,便也不敢大意,將這什麼也沒有的破條子給您帶了回來……說您料事如神,還真是料事如神,您怎知道小人這一回一定會撲了個空?」
周伯勇平素自稱「老子」,這回在無邪面前都改稱「小人」了,看來經此一事,的確是對無邪越發盲目崇拜起來。
無邪卻是微微抬唇,笑而不語,把周伯勇的胃口吊得夠嗆。
撲了個空……那的確是在無邪的意料之中,那個人啊……
想到那灑脫恣意從來並不受任何羈絆約束的瀟灑的男子,無邪本就不寄希望真的能夠見到秦臨淵,秦臨淵素來行蹤不定,早已不知今時今刻,他又是醉倒在何處的名川大山之中了,昔日臨淵兄留予她一個錦囊,他沒說這錦囊中留了何物,也沒說無邪可在什麼時候打開它,當夜自秦燕歸那離去,無邪便思索了許久,最終還是打開了這錦囊,那錦囊中什麼也沒有,只留了一處茅舍所在地,想來是將自己的行蹤告知於她了。
無邪知道,此去也未必能真的見到秦臨淵,可以防萬一,她還是只令了周伯勇親自去了一趟,果然,還是讓周伯勇撲了個空,他從來不會在一個地方,待得太久的,只餘了這一張周伯勇所說的,什麼也沒有的破白條,他大概也料到了,無邪一定會去尋他的。
破白條嗎?無邪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指腹輕輕地自那什麼也沒有的白條之上撫過,忽然,她的眉微凝,似發現了什麼,她再一次閉上了眼睛,這一次,眉中更是沉思,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動作,無邪的面上忽然出現了豁然開朗的神情,整個人,竟然都明亮了起來……
果然,臨淵兄啊臨淵兄,他連她會為了什麼去找他,他都料到了……
「靖王妃事,可從此探,無邪吾弟,閱必毀之,切記。」
其實真正料事如神的,不是她秦無邪,而是他秦臨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