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百六十六章 如幻如真（三） 文 / 言無忌1
「不送不送。舒榒駑襻」渾天道人收回酒葫蘆滿臉堆歡。
「咦，他怎麼也姓莫。」如殤低聲詢問，
「這有什麼奇怪的，沒準還叫莫離呢。」莫離低聲回答，
「朋友辛苦了，不一起走走。」穹海王突然高聲邀請，
「正打算和大王促膝長談。」莫離大聲應答，
聽得七八個弟子直翻白眼。
莫離若無其事的走將過去：「大王好手段，三日來神識拚鬥，渾天道人竟沒有佔到絲毫便宜。」
「咦，小友好眼光，竟能看出我二人的手段。」渾天道人大為奇怪，眼前的這個小道士怎麼看修為怎麼可以忽略不計，孰料他竟能看出二人三日枯坐的奧秘，莫不成是他身後的那個妹子指點的。
這事兒還真是奇怪，女子明明金丹境界，卻始終像個跟班似的跟在小道士身後，莫非小道士有什麼雄厚的身家背景。
所以帶了個高手做貼身護衛。
越想越覺得大是有理，看莫離的目光愈發和藹。
莫離視若不見，只顧著向穹海王大獻慇勤，那穹海王眼神一掃，看見了停在山坡上的軺車，當下微笑頷首道：「朋友既然真心邀請，那本王也就不客氣了，好吧，咱們上車。」
說著話兒，竟然不管不顧，直接向軺車走去。七八個弟子如臨大敵，各自橫劍阻擋，穹海王微微一滯。
渾天道人勃然變色，喝道：「混賬，好狗不擋道，讓開。」
諸弟子猶豫不決，穹海王冷笑著撥開眾人，逕直上車，身後二位美女冥冥渺渺，消失不見。
什麼都是變的，這傢伙還真是走哪兒都不忘擺排場，莫離苦笑著跟過去，駕——揚起長鞭一聲輕喝，白馬隨之跑開四蹄，竟於月光中乘風而上，穹海王忽然推開車窗，對身下渾天道人嗤笑道：「牛鼻子聽者，想同穹海王作對，你那點本事還差得遠呢，修煉個千兒八百年的再說吧，哈哈哈哈哈——」
這笑聲十分輕佻，哪裡還像個威名赫赫的穹海大王。
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啊，身下諸弟子勃然大怒，紛紛掐動劍指呼喝，彷彿只要一聲令下，就能給穹海王來個亂刃穿心。
渾天道人癡愣片刻，歎息道：「找死是吧，本來人家的手段就鬼神莫測，這回又攀了個金丹巔峰，想拿下他，咱們幾個的份量還不夠，必得再派高手過來。」
「可是，盟裡還能抽出高手麼。」有弟子詢問。
「事有輕重緩急，穹海王突現大梁，其中必有緣故，快發飛符。」
「遵命。」
不說弟子用法。
高天之上。
莫離、如殤趕車，穹海王安居車中，坐的倒也舒適。
軺車飛逝，山巒如帶。
莫離嗔道：「大王還不現出本相，打算玩到什麼時候。」
呵呵，他看出來了。
穹海王嘟起小嘴道：「真不好玩，怕人不知道你才是真正的穹海王麼。」
「你說什麼。」如殤身子一震，差點從車上掉下去，無怪他和穹海王很熟，原來是這麼回事。
「哈哈，你倆還是朋友，這事兒都不知道。」穹海王笑彎了腰，這回可全是小兒態了。
「莫離，還想瞞些什麼。」如殤真正變了臉色。
「沒打算瞞你來著，不過有些不好開口罷了。」莫離嘀咕起來，
「說。」如殤冷面含霜，
「好吧，我實話實說了，其實真不是有意隱瞞，只是時機未到罷了。」
「其實呢，我不是人。」車輿內穹海王接上話茬。
「閉嘴。「如殤凶狠的呵斥。
「嗨，換個模樣成麼，看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莫離埋怨起來。
穹海王眼珠一轉，旋即改變了模樣，你道是誰，正是那位舉著油紙傘的青衣少女。
莫離觀望片刻：「為什麼要打扮的如此柔弱。」
青衣少女嫣然一笑，道：「這才符合玉兒的本性麼。」
不用說，她變成了萊玉兒的模樣。
「可是，這還是萊玉兒麼。」
青衣少女二話不說，身形於冥冥渺渺之間又起了變化。
又是位紫裙美女，胸前一彎月牙，通體散發淡淡幽香。
莫離長聲歎息：「六年不見，她還活著麼。」
紫裙美女又讓他想起了任蓮心。
車中人不知是誰，片刻間連番變化，毫無蹤跡可尋，而且對莫離瞭如指掌。
「閣下道法玄奇，怕不是無名之輩吧，又藏頭露尾的打什麼啞謎，真當我不存在麼。」如殤越看越是懊惱。
「有名無名，不過一種稱呼，你真的很在意麼。「聲音越來越粗，慢慢的身形又起了變化。
如殤一聲驚呼：「爹爹。」
「嗨，心中有了牽掛，還怎麼追尋大道，下山了了因果再來。」聲音又變得十分和藹。
「師傅。」如殤又是一聲驚呼，
卻是車中人已然變成囊虛尊者。
「道友為何總愛變化他人模樣，你沒有自己麼。」莫離斥責起來，
車中人一聲長歎：「自己，自己是誰，千萬年不變的形體，呵呵，此物雖好，卻是我要不了的，我不過能隨心變化，失去變化，我不成我，不成他，你所看到的，便是我的本來，這本來，只能隨心行止，得過且過了。」
「你果然如此。」莫離微微一笑，專心趕車，自己真沒有看錯，適才用天眼反覆觀察，只看到一團朦朧的白影，這白影沒有形狀，隨時變化，還真是他的本相。
沉吟片刻，道：「既然沒有自己，那麼，替你取個名字吧。」
「好啊，鄙人洗耳恭聽。」說著話兒，車中人又變成個精悍機靈的中年漢子，這漢子模樣有幾分熟悉，竟看得如殤發起呆來。
莫離道：「閣下來也空空，去也空空，便喚作空空兒吧。」
「空空兒，空空兒。」車中人呢喃低語，容貌又起了幾番變化。
忽然。
哈哈哈哈哈
車中人朗聲大笑，居然車中翻一個觔斗，待落下時，已然變成個十一二歲的青衣小廝，車中抱拳答謝道：「多謝主人賜名。」
莫離回頭一望，也不多做客氣，只淡淡的問道：「決定了麼。」
空空兒毫不在乎，道：「當年搶了我來，不就為這一天麼。」
「也罷，出來趕車。」車輿內扔進鞭子。
「好勒。」空空兒反手接住。
冥冥渺渺之間，二人相互易位。
空空兒望望身旁尚未反應過來的如殤，恭謹的說道：「天上冷，請姑娘進去吧。」
一聲說出，如殤募然驚醒，連忙問道：「適才你變化的果然是他麼。」
「也許是，也許不是。」空空兒回答的模稜兩可，
「家裡現在如何。」如殤突然問起了家裡的情況。
「死的死，活的活。「空空兒回答的倒也乾脆。
如殤沉寂片刻，身子往後一退，已經出現在莫離身邊，空空兒駕的一聲吆喝，白馬雲中飛騰，攪起一團團濃重的霧氣。
如殤眼望半晌，忽地裡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莫離異常奇怪，問道：「妹子笑什麼。」
「不過笑我剛才還是客人，如今怎麼成了奴才。」
「你，你是人是鬼。」如殤大為驚駭，他怎麼能知道自己心裡的念頭。
「空空兒，賣弄你的道法神通麼。「莫離埋怨起來。
「不敢，主人。」空空兒當下閉口不語。
「穹海王威風如是，連空空兒這樣的高手都能莫名其妙的歸順過來，看來你的本事比我想像的還高啊。」如殤轉眼轉移話題，語調逐漸冰冷。
莫離遲疑片刻，輕聲說道：「也無怪妹子多心，我的確隱藏了許多秘密，不過……」
「罷了吧，」如殤幽幽歎道：「不想說就算了，還是我來告訴你個秘密，其實我是因為你才入道的。」
「因為我。」莫離十分驚訝。
如殤緩緩說道：「沒錯，這番話憋在心裡多少年，今天就索性說個明白，其實師傅說的沒錯，我心裡早就有了你，那年竹山鎮降妖之後，一顆心就繫在了你的身上，從此以後，你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莫不使我魂牽夢繞，我知道，你是天上的神仙，而我只是普通的凡人而已，戀上你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可是不知為什麼，那顆心不由自主，明知不可能，但還是忍不住要去想你，原本以為這份感情今生今世沒什麼指望，可後來遇上了師傅，是她指引我入道求仙，說實話，成不成仙對我而言根本沒什麼大不了，我之所以能跟她上山修行，只為了離你近些，再近些，只要能和你一起，哪怕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天可憐見，終於把你送到我的身旁，數十年心願如願以償，你說，我還會在乎你有什麼秘密麼，只要咱倆能在一起，便是天塌下來也無所謂了，因為我知道，你心裡有我，這便夠了，我實在是個幸福的女人，除此之外，還要要求什麼，怕是老天都要怪我貪心了。」
說著話兒，如殤低垂臻首，慢慢靠在莫離懷中，莫離聽得頗為感慨，他也沒料到當年的無心之舉竟能使如殤情絲早種，數十年過去都不能有絲毫減弱，相比較下來，自己瞞著她還有必要麼。
主意拿定，摟住如殤輕聲說道：「其實之所以不敢告訴你，正是因為在乎你啊。」
「我知道。」如殤抬頭。
「既然你願意，那麼，自今而後的一切哀愁苦樂，咱們都一起分享吧。」
「好。」如殤回答，
「其實，我的確不是人。」
「是麼。」
「我是人和妖的孽種，為天下人所不齒的半妖。」
「天下人，很重要麼。」
「除此之外，我還是穹海諸妖的首領，若非被人偷襲暗算，怕是現在還在穹海逍遙快活呢。」
「這就是你的秘密。」
「不是麼。」莫離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