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31章 七龍奪珠之陰雲密佈 文 / 樓枯
夜色低垂,黑羊谷以西十三里處的一所驛站裡,楊昊接待了寶歷社駐麟州驛使唐寧。唐寧此行帶來了寶歷社大管家的一封密信,楊昊看過信,半天說不出話來。
唐寧問道:「你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嗎?」楊昊激憤地說道:「我萬萬沒想到,他們竟能做出這等事來!這與那些亂臣賊子所為又有何差別?」
唐寧歎了口氣,說道:「是啊,所以大管家要派我連夜趕過來,事情的輕重緩急,你已經知道了。何去何從,該不用我提醒了吧。」唐寧頓了頓,又忍不住說道:「這些天你遷延不進,上面已經很有意見了。這一回你務必要做的漂漂亮亮,否則……」唐寧重重地歎了口氣,拱守道:「你多自珍重吧,告辭。」
楊昊將他送到驛站外,目送他離去,良久不言。身後的關索上前一步,笑道:「我覺得他說的有理,到嘴的肥肉若是不吃,別人不會說你是君子,只會笑你是傻瓜。」楊昊咳嗽了一聲,喝退關索道:「你也覺得這塊肉是非吃不可了?」關索笑道:「肚子已經餓的咕咕叫了。」
「那就開吃吧。」楊昊冷靜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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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雄率軍不費吹灰之力就擊潰了漲潮揚的一千五百人,漲潮揚率殘部逃入了青山。張華陽勸石雄趁勝西進攻取天德軍,石雄卻說什麼也不肯,為此兩兄弟拍著桌子大吵了一場,幾乎鬧翻臉。
穆敏中事後到張華陽帳中勸解:「大哥這麼做自有他的道理,咱們結拜這麼久,大哥什麼時候做出對不起咱們的事了?」張華陽恨恨道:「我就是看不慣他畏首畏腳的樣子,明明到嘴邊的肥肉,偏偏裝君子裝好人,眼看著別人把肉吞下去。」穆敏中聞言無言以對,他自己的心裡也為這憋著一肚子氣呢。
常松林和萬濤也趕了過來,常松林笑勸道:「你還覺得委屈呢,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你讓大哥下不來台,大哥說你什麼了嗎?」萬濤也勸道:「大哥是個謹慎的人,咱們打下天德軍容易,可要想坐穩就沒那麼容易了。武圭豪、劉德三、楊昊、王家叔侄、馬躍、白水狐這些人都不是傻子,為何到現在天德軍還是一團混沌漿?可見這裡的水很深嘛。」
張華陽冷笑道:「深他媽的個屁,你們啊就是想的太多了。攻佔了天德軍,剩下的事以後再說,了不起咱們再退出來,總比這麼乾瞪著眼強吧?」眾人正待勸他,忽聽帳門口有人說道:「老二說的沒錯,我確實是太謹慎了。」說話的是石雄。
石雄走到張華陽面前,道:「華陽說的不錯,咱們即刻揮兵西進攻佔中受降城。剩下的事,以後再說吧。」
眾人聽了這話都欣喜起來,石雄輕輕地拍了張華陽一把,道:「怪我脾氣不好,方才不該跟你發火。」張華陽臉皮騰地紅了,說道:「是我混,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傷了大哥的顏面。我……」
石雄打斷他的話,說道:「好了,我們不說這些了,各營立即拔營西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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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末辰時初。
中受降城城南河面上一層薄霧輕籠,武圭圓從壕溝裡站起身,朝河面看了看。他身旁的一干士卒見狀也忙站直身體,伸腰甩胳膊的。梅園園惡狠狠地罵道:「誰讓你們起來的?都給我蹲下!」眾士卒敢怒不敢言,又都屈膝蹲在了壕溝裡。
武圭圓踢了梅園園一腳,衝著眾人叫道:「天都亮了,還會有人來偷襲嗎?!」回頭衝著傳令兵喊道:「傳令各隊回營。」一時間金鑼當當亂響,在壕溝窩了半天的士卒個個捶腰捏背地站起身來,罵罵咧咧往回走。
城頭上武圭豪面色陰冷,族弟武圭承站在身邊大氣也不敢出一口。昨夜是他領著白水狐的信使見武圭豪的,信使口口聲聲說有重要軍情稟報,當得知王奔要夜襲城南,武圭承覺得自己立功的機會來了,他帶著信使夜闖牙署,硬是把武圭豪從被窩裡給叫了起來。
鬧了半天竟然是一場空,這個白水狐到底在搞什麼鬼?武圭承暗暗將白水狐連帶那個信使的所有女性親屬都問候了一遍。他偷偷地看了一眼武圭豪,突然發現武圭豪的眼角餘光似乎正盯著自己,於是慌忙低下了頭。
武圭圓挎刀走上城頭,稟報道:「大帥,王奔不會再來了。」武圭豪陰著臉沒有答話,忽然甕聲甕氣地問道:「白狐狸到底在搗什麼鬼?」武圭圓遲疑了一下,好半天才弄明白他問的不是自己。
「我看他是存心搗亂。」武圭承忙著把自己與白水狐撇清。他的目光與武圭豪冷目一對,頓時覺得渾身發冷,心也「撲通、撲通」地狂跳起來。
「他為何要存心跟我過不去?」武圭豪盯著武圭承的臉追問道。
「他要派兵進城……被大帥否了,所以……懷恨在心。」武圭承囁嚅著說完,忽然感覺大帥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劃開了自己的衣甲,破開了自己的皮肉,嘶嘶啦啦的鮮血迸濺,痛徹心扉。
武圭豪看了眼滿頭冷汗的武圭承,哼了一聲,目光就移到了武圭圓的身上:「他要的軍糧送過去了嗎?」
「各營都缺糧,實在拿不出餘糧給他了。」武圭圓如實稟報。城中糧庫存糧早已耗盡,起初還能花錢向糧商購買,幾天前各大糧商的糧庫也都空了,現在只好挨家挨戶搜刮存糧度日。中受降城城小民少,這條路也走不長。至於白水狐要的幾千石糧食,那是無論如何也籌措不出來的。
「想盡一切辦法也要把糧食送過去。」武圭豪一字一頓。
「可是……」武圭圓還要爭辯。
「沒有什麼可是……」武圭豪粗暴地打斷了武圭圓的話,「我們缺糧,他們更缺糧,這個盟友現在還不能丟。」說到這,武圭豪用手指點著武圭圓的護心鏡道:「我知道你是個與人為善的人。這種得罪人的事就讓梅園園去做吧。」
武圭圓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應了聲是,他的目光轉向晨曦中的中受降城,彷彿看到了滿城的大火和淒厲慘絕的喊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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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處機每天晚飯後都要繞營走上一圈,用他的話說是飯後走一走,活到九十九。起初營中的士卒都以為這瘦老頭在監視他們,對曲處機還頗多防備。但時間一久,士卒們就習以為常了,個別膽大的還走上前跟曲處機打個招呼。
白水狐很尊重曲處機的這個習慣,他盡量避免這個時段去打攪曲處機,碰到緊急軍務需要跟曲處機商議時,他也不會打斷曲處機的散步,而是趕過去與他並肩而行,邊走邊說。
又是一天的黃昏,曲處機一如往日穿著布鞋倒背雙手沿著營中小道散步。按營規每日晚飯後軍中士卒會有一段休息時間,若是在往常,士卒們會散在營中各個地方,各辦各的事兒,玩球的,摔跤的,追逐嬉鬧的,到處都充滿著嬉笑聲。
今日卻大為不同,士卒們都躲在帳中收拾衣甲行裝,一路走去,竟處處可聞磨刀聲。曲處機皺了皺眉頭,無奈地歎息了一聲。他的侄子,也是他的弟子曲清泉,緊走兩步在他耳邊說道:「弟子打聽過了,他們今晚要出營攻打中受降城。」曲處機忽人站住腳,紅著臉沖曲清泉低吼道:「你根本就不該去打聽。」曲清泉從來沒有見過老師如此失態,一時緊張的說不出話來。
曲處機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重重地歎了口氣:「你是不是也認為是我太謹慎了?」
曲清泉鼓起勇氣道:「弟子確實不明白,一座小小的中受降城,先生為何遲遲不讓攻打?你總是說要等武圭豪大開殺戒,喪盡人心再奪城。可是這亂世人心向惡,所謂人心所向,有德之人居天下,不過是自欺欺人的鬼話。手中又刀便可稱王,心中有兵才能為善。」
曲處機聞言一愕,隨之投過去一絲鼓勵的目光:「你繼續說下去。」曲清泉索性一吐胸中悶氣:「王謙執掌天德軍十年,恩威並用,軟硬兼施,天德軍如同他手中玩物,那時可謂境內人心盡歸王家。可是他一死,天德軍立即大亂,誰肯顧念他的舊恩情?武圭豪代王峰自立,城中大戶有誰肯仗義一爭?當此亂世,學生以為惟有武力才是橫行天下的利器,所為王道教化,不過是強者在天下大定時用來粉飾太平、愚弄百姓的手段而已。」
曲清泉說完,心潮猶不平靜,臉色也因為激動而變得紅撲撲的。
曲處機聽完這話,愣怔了許久,原本明亮的目光突然暗淡下去,他長長地歎了口氣,無奈地說道:「想不到你跟我這麼久,竟就學了這些東西。」曲清泉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說過頭了,他忙跪地請罪道:「弟子愚鈍,辜負了先生的教誨。」曲處機扶起他,說道:「我並非是在怪你,你有這個悟性,我很欣慰。你說的對呀,人心已壞,天下將亂,像我這樣的人是不會受人歡迎的。」
曲清泉驚訝地問:「聽先生的口氣,是有意為之?」
曲處機冷笑道:「天德軍乃我大唐北門,當交與能者之手,他白水狐,還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