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6.飛騰有期 文 / 樓枯
小四回到西寧郡公府時發現內內外外裝飾一新,郡公府的西側仍在大興土木,一片低調內斂的廟宇樓閣正拔地而起。
小四想問好好的修廟做什麼,沒聽過楊昊信佛啊,這話在嗓子眼徘徊許久,還是嚥回肚子裡去了,他連口水也沒喝就去郡公府內院書房見楊昊。
楊昊望著風塵僕僕的小四,笑道:「還沒回去看你媳婦吧。」
小四咧嘴笑道:「看不看她又跑不了,不急,不急。」
楊昊道:「你就是不急著看她,也該去看看你的丫頭吧,嵐嵐已經能走路了。」提到女兒黃嵐嵐,小四的眼圈有些發紅,自己走的時候,她還只能躺在母親懷裡朝自己笑呢,想不到都已經能走路了。
「不知道會不會叫聲爹。」小四嚮往地說。
「爹是不怎麼會叫,不過乾爹倒是喊的很脆溜。」楊昊得意地笑笑。
呂芮一直未能生育,眼瞅著小四又是兒子又是女兒的,心裡就起了壞心思,一口氣全認了做乾兒子乾女兒。
黃嵐嵐出生後,黃何氏身體不好,奶水不足,楊昊就讓呂芮抱回來餵養,恨的呂芮有苦說不出,暗地裡發恨說:「養養養,她沒有奶水,我就有了,我從哪來,誰有本事誰自個養去。」說著說著呂芮就哭了起來,哭完了,立即奔出門去尋了個乳娘回來。
因為一直在呂芮那長大,黃嵐嵐對呂芮、楊昊真是比對親爹親娘還親。
「有爺做她乾爹那是她的福分。」小四笑著說道,一邊解開包袱,取出一封信說:「這是她給爺的,在草原上住久了,話不會說了,字寫的比我還差。」
小四半年前奉命去了趟大漠之北的白眉部,他是奉楊昊之命去尋訪小魚的,白眉部隨水草而居,居無定所,小四跑遍了整個草原才在一座大湖旁找到了白眉部。
「她現在還好嗎。」
楊昊看完小魚的信,眼圈紅紅的,草原上缺紙,小魚的這封信是寫在一方手帕上的,她真的已經忘記了許多事,一篇幾十個字的信,錯字連篇。
「圖巴桑死了。」小四淡淡說道。
「死了。」楊昊莫名地有些興奮。
「兩年前死的,她現在嫁給了圖巴桑的弟弟圖羅。」小四眼瞅著楊昊剛剛冒出的精光又暗淡了下去,覺得自己說這話十分殘忍。
「這些蠻人,就是這樣,兄死弟及。」楊昊知道自己的失態,卻也不想掩飾,尷尬地笑笑說,「圖,圖羅,對她還好嗎,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是白眉部的第一勇士,身材雄武魁壯,已經被定為首領的不二人選了。」小四頓了頓又說,「就是有些粗魯,我在這幾天,他就打過兩次小魚,喝醉了酒就打她,酒醒了就後悔,跪在地上求她原諒,爺,您也知道,草原上男尊女卑,哪見過家主男人給女人下跪的,這個圖羅就能幹的出。」
楊昊道:「我讓你跟她說的話,你說了嗎,她怎麼說。」
「說了,她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說不是不想念公子,只是自己已經是有家有口的人了,不能再向從前那樣,圖巴桑留給她兩個孩子,她和圖羅又生了兩個。」
書房裡突然靜了下來,小四望著楊昊那張鐵青的臉,心裡只是打鼓,臨行前,小魚再三懇求他一定要幫自己勸勸楊昊。
「他現在是草原上的英雄,如果觸怒了他,只怕白眉部永無寧日了。」她抹著眼淚說,「若是因為我害了闔族人,我死也有愧。」
小四問她:「你愛的是圖巴桑,他已經死了,你和這個男人並無感情,為何要守著他呢,就這樣過一輩子,你甘心嗎。」
小魚淒婉地說:「不甘心又能怎樣,逝去的時光還能回來嗎,我們還能回到從前嗎。」
小四最後對楊昊說道:「她說等孩子們長大,她會帶著他們來看望爺,到時候她要讓她的兒子們認爺做義父。」
楊昊哭笑道:「義父,義父。」忽然已是淚流滿面。
小四回到位於郡公府西面只隔一條小巷的宅邸,黃何氏早已準備了豐盛的晚餐在等著他,兩個兒子黃忠、黃義規規矩矩坐著等爹,小四一進門,黃何氏就催著兩個兒子給爹叩頭,小四滿意地點點頭,問了兩個孩子學業上的事,兩個孩子一一回答了。
小四道:「你爹吃虧就吃虧在沒上過學,守著這麼大的靠山,也只能淪入末流,沒法子,搖不動筆桿子,又跨不得馬,只能一輩子居下流啦。」
黃忠道:「爹現在不是很受重用嗎,比刺史還威風呢。」
小四把眼一瞪,喝道:「誰說的。」
黃何氏不滿丈夫對孩子發火,把黃忠抱在懷裡說:「凶什麼凶,外面都這麼說,又不是他自己編的。」
小四聞言更怒,把桌子一拍,怒斥道:「混賬玩意兒,兒子糊塗,你跟著也糊塗,一群欠打的東西,都給我跪下。」
黃義不滿地叫道:「爹,大哥和娘說錯話,你要打要殺都使得,我又沒吭聲。」
小四聽這話更是火起,跳起來,左右去尋雞毛撣子,黃何氏把黃義一推,說:「快跑,去找你晴家姑姑。」
黃忠還在發呆,黃義已「哧溜」一下跑了出去,小四抓不住黃義,就把黃何氏和黃忠堵在了屋裡,罰他母子跪下,拿著雞毛撣子死命地抽起來,黃何氏把黃忠緊緊摟在懷裡,護著他,忍小四怎麼打也不鬆手,一聲也不吭。
小四邊打邊罵:「我一個下賤的家奴,靠主子寵,辦了兩樣差,怎麼就比刺史還威風了,人家編排了來陷害我,你們也跟著胡咧咧,你老子我文不能提筆,武不能跨馬,夾著尾巴做人尚嫌不夠,好你兩個糊塗蛋,還敢到處顯擺,要命嗎你們倆。」
黃何氏見丈夫發怒,不敢還嘴,一個勁地哭,黃忠梗著脖子嚷道:「那呂家大舅,比爹還不如,人家怎麼就敢堂堂正正的要刺史來送禮,要縣官做家奴。」
小四聽了這話倒是一愣,正想細問,院門就被人推開了,黃義拖著嗓子尖叫道:「晴姑姑叫你住手,看你還敢打人。」
來的正是晴兒,小四來小長安不久,就去拜望了晴兒,不久晴兒又帶著一雙兒女登門拜望了黃何氏,正是那次拜望才讓小四在小長安一夜成名。
大帥和章夫人不對付,這個自不必說,重病不去探視,死後也不奔喪,在世人看來這對母子實際上早已恩斷義絕。
小四是西寧侯府的舊家奴,勢窮來投,能收留已是造化,今後是否能混個出人頭地,還很難說,不如現今看,只怕出人頭地是早晚的事,誰讓人家有秦孺人罩著呢。
誰又不知道那秦孺人在大帥心目中的地位甚至還在呂孺人之上。
呂家大舅那等貨色如今都混的風生水起,這黃炎飛黃騰達的日子還遠嗎。
黃何氏母子很快發現,在小長安小四最怕兩個人,一個自然是郡公府裡的楊大帥,一個就是這位秦孺人,楊大帥身份貴重,舉止威嚴,黃何氏見了面直發抖,輕易哪敢去見他。
倒是這位秦孺人,雖然也身份貴重,卻是個十分念舊的人,又是人情味十足,家中大小事情求到她面前,她總會當作自己的事一樣,仔細思量,認真答覆。
發現這個竅門後,每次小四在家中發難,黃何氏就會遣兒子往郡公府搬取救兵。
晴兒奪去小四的雞毛撣子,望著滿桌的酒菜和跪在地上相擁而泣的母子,責備道:「從草原回來一趟,愈發見的本事了,打傷他母子能見你的什麼能耐。」
小四歎了口氣,折身到院子裡打水洗臉。
晴兒扶起黃何氏和黃忠,讓黃義去打了洗臉水來,服侍母子洗了臉,又取出藥酒擦了傷,這才詢問緣由,聽完黃何氏哭訴後,晴兒笑道:「嫂子不是我說你,這件事,是你做的欠妥。」
黃何氏瞪著眼疑惑地問:「我哪裡錯了。」
晴兒望著黃忠、黃義兩個,說道:「這回是你爹說的對,這兒不比長安,得憑真才實學才有飯吃,倒不是說你們的爹爹沒本事,靠他的本事能做郡公府的管家,若想做官,就差了點火候,大帥要抬舉他做官,自然得加倍小心謹慎,說要夾著尾巴做人也不為過。」
黃義眨巴著眼,疑惑地問:「可是呂家大舅子也沒讀過書,也不能上馬征戰,為何就能做官呢,還是大官呢。」
晴兒笑道:「那我問你小長安,官做的最好的是哪兩位。」
黃忠道:「我知道,文官是朱刺史,武官是鄭將軍。」
晴兒道:「那你們說是應該學官做的好的,還是學那些不入流的呢。」
黃義說:「自然是學朱刺史、鄭將軍啦,晴姑姑,我明白了,呂家大舅不是好官,爹不該跟他學。」他又轉過頭問黃何氏:「娘,你明白了嗎。」黃何氏木木呆呆地點了點頭,晴兒又撫摸這黃忠的頭,問:「你呢。」
黃忠答:「我也明白了。」
安撫了娘兒們,晴兒退到院子裡,小四已經洗了臉,聽晴兒跟他母子說話,沒好進去,就在廚房門口劈柴,晴兒笑道:「你一路幸苦,還有力氣折騰嗎。」
小四聽了話,一個不小心扭了下腰,疼的只啜牙花,呲牙咧嘴半天才緩過勁來,笑著說:「對不住了,這麼晚還勞動你來。」又壓低了聲音說:「小魚不肯回來,他這會兒傷心呢。」
晴兒哦了一聲,有心細問究竟,又覺不是時候,便告辭去了。
二日,一早,小四就到郡公府公幹,呂芮看他不停地捶著腰,便打趣道:「衣總管,回頭給黃總管送張床去。」衣揚眼珠子一轉,就明白過來,抿嘴笑答道:「奴婢遵命。」
小四擺著手說:「不用,不用,咱家的床結實著呢。」
呂芮抿唇輕笑:「再結實又能經得住幾次折騰,留著備用吧。」
正說著,楊昊出來了,見了小四,就說:「一路辛苦,在家多歇兩天再來嘛。」
呂芮道:「歇不得,再歇腰就斷了,他這是出來避禍來了。」
小四趕忙解釋,說話稍猛不覺又牽動了腰疼,疼的他只皺眉頭,楊昊沒啃聲,逕直去了書房,小四扶著腰追了過去。
楊昊在書桌後坐定,正在寫信,眉不抬頭,說:「不是說不急嗎,怎麼搞成這幅模樣。」
小四急辯道:「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我這是……」他便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楊昊聽完,微微一笑,許久把信寫完了,封存好,這才抬頭對小四說:「黃忠、黃義也到了上學年紀,改明兒帶到郡公府學堂來吧,余太醫是當今大儒,教的好著呢。」稍一頓又說:「關楠、關梅兄妹倆也在,同學多,比著學,那才有勁頭。」
思忖片刻又對小四說:「我要委派你一項重要差事,做好了從此飛黃騰達,做不好也不會丟了性命,只是要常年離開妻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小四道:「自古富貴險中求,我不必丟了性命就能獲取富貴,如何不做,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楊昊哈哈笑道:「這可是個美差,不要你的腦袋做押。」
小四喜滋滋地問:「爺要我去做什麼。」
楊昊道:「去給公主府做家令,給你配一位能幹的典軍,侍衛公主,隨便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小四吃驚地問:「是哪位公主。」
楊昊道:「她是憲宗皇帝的五公主,當今聖天子的姑母,回鶻崇德可汗的可敦,我大唐的太和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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