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九十六節 寂寞之心與蒼白之魂 文 / 司徒雪刃
吉爾吉斯·銀龍雙肘支在餐桌上，兩手握在一起，抵在下巴上。
「主人，您又走神了。」波文彬彬有禮的提醒道。
「知道了。」他敷衍著。
波文將餐前開胃湯從桌上撤下去，換上了主菜。
對面銀月正用勺子撥弄著自己的湯碗，目光渙散，心不在焉的樣子。
「主人，您的餐叉掉了。」波文再次提醒道。
銀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盤子，果然只剩下餐刀還在盤子裡。
「顯然，有人心情不好。」銀龍接過波文新換上的餐叉。
波文的眼睛閃動著光芒，「數據顯示，銀月殿下正沉浸在回憶中，不宜打擾。」
「見鬼，你的意思是我只將她的身體帶回來了，但是她的魂卻不在了？」
「您形容的非常貼切。」
「我想，我需要和她談談。」
「完全有必要。」波文彎下腰，將掉在地毯上的餐叉放在托盤裡，端走了。
一直到用餐結束，銀月也沒有吃下多少東西。她只是愣愣的看著眼前的東西。
「銀月？」
「……」
龍歎了口氣，「去休息吧。」
銀月轉身默默的上了樓梯。
「見鬼！我應該怎麼辦！如果佈雷迪在就好了……」
只有銀月自己知道，她並沒有自己表現的那樣堅強。
被深埋在心靈深處的記憶如同火山暴發般噴湧而出。
曾經的委屈，怨恨，卻在得已復仇之後加深了。
失去的已經不可能再回到她的身邊，復仇也並沒有讓她從這深深的悲傷中得到解脫。
一切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她將臉枕在自己的膝蓋上，就這麼靜靜的坐在床上……
窗外一隻靈魂之鳥飛進了城堡二樓的窗戶。
「是佈雷迪先生傳來的消息。」波文提醒道。
「吉爾吉斯殿下，」黑色的小鳥張開嘴發出佈雷迪的聲音。「我們已經查過太陽塔內所有記錄和檔案，關於唐·米利斯屍骸埋藏的地點……」
「找到了嗎？」
「很遺憾……並沒有記載他的屍骸詳細的埋藏地點，而且……據一份秘密文件上記錄的，魔法公會曾建議，將他的屍骸粉碎，撒在了太陽塔周圍，據說是為了防止他有復活的一天……」
銀龍的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殺氣不斷的從銀色的眼睛裡湧出來，桌上所有的擺設都在顫抖著，距離他最近的茶具「啪」地碎裂開。
「請您控制住怒氣，」波文冷靜的說道，「我們的城堡無法承受您的龍威。」
銀龍慢慢將雙手鬆開，深吸了一口氣。「魔法公會是嗎？」他狠狠的說道。
「是的，但是我現在已經在想別的辦法。如果可能的話，要大費一番周折。」
「智慧的人類，可以說說你想到的辦法嗎？」
「我已經派人去測量了，我打算把太陽塔周圍的所有泥土全部挖出來，可能要花上幾個月的時間……」
「既然我們無法從中找出他的屍骸，那麼就把全部的都當成他的屍骸來處理是嗎？」銀龍馬上明白了他的想法，「不過為了我的老朋友，我們值得這麼做。」
「那麼我馬上著手去辦這件事。嗯。……銀月小姐怎麼樣了？」
「她？看樣子很平靜。」
小鳥沉默了一會，「吉爾吉斯殿下，太陽塔是座地獄，每一個從地獄回來的人都永遠無法忘記它。無法忘記它曾經帶給自己的傷害。」
「那麼你呢？佈雷迪先生？」
佈雷迪笑起來，「以前唐·米利斯先生還活著的時候他就跟我說過，他說我的精神力強比普通人還要強大，雖然我沒感覺到我存在著什麼力量。」
「你已經非常了不起了。」銀龍說道，「我尊敬身上存在著智慧力量的人類。」
黑色的小鳥兒拍拍翅膀，「謝謝您的誇獎，我還有事要做，那麼先告辭了。」
望著鳥兒消失在窗口，銀龍突然想起了什麼。
「波文，那個房間還在嗎？」
「哪個房間？主人？」
「就是當初唐·米利斯經常跟我待在一起的那個閣樓……我想去看看……」
波文親自來到銀月的房間，「主人，佈雷迪先生傳來了消息。」
銀月抬起無神的眼睛望向他，「找到了嗎？」
「非常遺憾……」
銀月垂下頭去，「佈雷迪應該會有辦法的……」
「是的，他對吉爾吉斯殿下說起過他接下來的計劃。」
「銀龍呢？我想知道計劃的內容。」
「殿下獨自去了閣樓……」
銀月連衣服也沒換，穿著她的睡袍，跟著波文上了樓。
一直走到了樓梯的盡頭。
「這裡是……」銀月看到走廊盡頭的雕花窗戶，「這是城堡的頂層吧？」
「是的，您從來都沒有上來過。」
「銀龍在這裡做什麼？」
「當年吉爾吉斯殿下與我的製造者唐·米利斯大人經常在一起相互學習對方的知識，數據顯示，他們成為了最好的朋友。那是寂寞的吉爾吉斯殿下的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朋友。」
「他沒有別的朋友？」
「是的，龍族成年後都是獨自生活的，就是結為了夫妻之間的龍也只將關係維持到幼龍成年，便各自離去。」
「為了老師他甘願付出自己的眼睛，給他所厭惡的人類是嗎？」
「是的，但是他失敗了，回到這裡後他將另一隻眼睛交給唐·米利斯大人便死去了。靈魂則留在了那塊龍晴石上。」
「老師也為了他用盡餘生所有的時間來尋找讓他復活的辦法……」
「但是他也失敗了。」波文的聲音依舊毫無感情，但他的眼睛，閃耀的光芒卻更加柔和了。「他們都是我的主人，在離去的幾百年中，我獨自看守著城堡。」
「你也很寂寞吧……」銀月看著這個傀儡管家，他彬彬有禮的外表以及淡然的表情。
「我是沒有感情的。」他平靜的答道，「但是我卻希望我的主人都能幸福……現在您也成為了我的主人，我希望你們都會幸福……」
不知為何，一絲水氣蒙上了眼睛。
一扇陳舊的木門裡傳來了低沉的琴音。
波文優雅的拉開了木門。
房間內的陳設都已經非常陳舊了，木製傢俱上堆滿了封面塗著金粉的書籍，與泛黃的手稿。
大部分的擺設都被用白亞麻布蓋了起來。
窗戶打開著，房間內的灰塵在陽光下跳躍著。
琴鍵如精靈般跳動著，在初冬的陽光裡，溫暖平靜。
修長的手指完美的在黑白雙色的琴鍵上遊走，清冷如冰珠灑落在水晶盤上，飛濺起瑩白如玉的碎屑。
銀月呆呆的站在房間門口，聽著琴音。
宛若深沉的大海，又如同漆黑的暗夜。一絲光亮在黎明之前獨自掙扎。
似有似無的聲音，將咆哮壓抑在了心底，這股力量漫漫湧向了天際……
淚水不知不覺從臉上滑落。
吉爾吉斯·銀龍坐在冬日的陽光裡，低垂的頭髮遮住了銀色的眼睛。
他彈奏出當年他的唯一的朋友教給他的最心愛的曲子。
而他的朋友，已化做一堆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