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化蛇 文 / 夜雨連天
看台上所有人都墊著腳站起來,手中高舉著逍遙鏡,可饒是如此他們依然看不到草海中發生的事情,只能看到無邊的綠色以及宛如波濤一般翻動的草莖。
剛開始草海中不時閃動著刀光,後來連刀光都沒了,場面略顯沉悶。短短一炷香的光景,經歷了擔心、恐懼和平靜,這些平素只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夫,或是在街巷之中做買賣的小商人,又恢復了金沙人特有的善談。他們相互聊著天,喝著水,插科打諢,對於剛才一番生死之鬥津津樂道,渾然忘了此時此刻,草海中正在進行著一場更加慘烈卓絕的廝殺。
北面看台之上,姍姍來遲的季平南正襟危坐,縱觀整座看台,似乎沒有人比他坐得更有分寸。綠色的草海中,哪怕一片草莖的抖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強大的神識將草海中發生的一切傳入他的識海中,原本就不怒自威的面孔上彷彿罩了一層霜。
在季平南一旁,坐著一個精幹的年輕人,一身青色的盔甲,十分合體,正是大嶼關的青龍。馮聖睜開眼睛,面無表情地說道:「楚山孤要敗了?」
季平南沉聲說道:「現在下結論尚早。早知如此,該讓你先上。開門便遭逢苦戰,不吉利。」
馮聖意味深長地說道:「也許從開始我們便輕視了對方。」
季平南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兩隻手相互交叉,驕傲地說道:「輕視也好,重視也罷,這次明月台的結果只有一個。就算無法在擂台上解決,大嶼關的五千戰修也不會坐視人家欺負到家門口。」
馮聖點了點頭,嘴角浮現一個完美的弧線,大嶼關的戰修都有一種天生的驕傲,他也不例外。
「將軍放心,馮聖定然會不辱使命。」
……
看著無邊的草海,陳雲生心中除了擔心還是擔心,他的元神比季平南要強大的多,自然瞭解草海中發生的一切。那個楚山孤獸變之後無論力量還是速度都增加了不只一倍,手上的雙刀更是犀利異常,以他練刀這麼久的經驗來看,已經到了分形之前的巔峰狀態,無論刀鋒的走勢還是精準程度都到了無懈可擊的地步。
很多修士為了追求盡早的分形,在之前階段停留的時間較短,對於法寶的操控不足,就算分形只有也徒有其表,看起來光鮮。而這個楚山孤則不同,雙刀不時在他四周飛舞,時而慢時而快,每一次都恰到好處,好幾次白木容都身陷險境。
陳雲生對白木容的戰術有些不解,現階段噬靈草已經無法對楚山孤造成實質上的傷害,他週身堅硬的鱗甲和不時釋放的罡氣早將那些想要靠近的噬靈草彈開。
白木容此刻迂迴於長草之間,借助接天的碧草隱藏身形。手中的長鞭彎彎曲曲,借力打力地撥開那兩道渾圓的光刃。
樂翔坐在陳雲生身後右側,他拍了一下陳雲生的肩膀說道:「掌門,你元神強悍,長草之中都發生了什麼。」
陳雲生憂慮道:「白木容和對方陷入了苦戰,現在看來她彷彿要消耗楚山孤的靈元和力氣,故而不和對方死拼。」
「未必是這樣吧。」江雪芹輕靈的聲音在一旁響起,「若是如此,為何還要維持這無邊的草海,這份靈元消耗遠比對方那開闔縱橫的刀勢要多的多。」
這句話說中了陳雲生的心理,也是他疑惑的地方,「你覺得她為何不撤去這遮天的碧草?」
江雪芹輕輕歎了口氣,並沒有說話,她已經八成猜到了白木容的用意,只是不想說出而已。對於一個女子而言,還有什麼東西是極力保護的?
草海中的白木容已經被楚山孤逼到了一個角落,兩柄刀圍著楚山孤的身體飛速旋轉,宛如剃刀一般。
他眼中流露出嗜血的光芒,這個小女子讓他耽擱了太久,這幾乎是他人生經歷中的一次恥辱,硬生生被對方拉入了拉鋸戰,仔細算來,兩人已經交手半個時辰了。
白木容彷彿早就料到這樣的結果,她渾然不顧對方高舉的屠刀,手上掐了一道法訣,一道肉眼很難看到的黑紫色影子從她身後冒出,以迅雷之勢衝向觀雲蟒。
長時間的奔襲已經讓對方高度擊中的神經有些麻痺,紫色的影子輕而易舉地便撲到楚山孤的額頭。
看台上的陳雲生一清二楚,「魂法!」
是魂法,不過陳雲生臉上的疑惑並沒有隨著白木容魂法成功侵襲對方而打消。魂法之道,只有自己的元神是對方數倍強大的時候成功率才會有保障,否則只能碰運氣。白木容已經被逼到了死角,這樣做太冒險了。
果然,那道黑紫色的影子似乎並沒有對楚山孤造成多大的困擾,他高舉屠刀,劃出一道令四周看台都看的見的耀目光芒,狠狠劈斬在擂台之上,擊出一串星火般的火焰。
在擂台劇烈的震動之中,白木容的身影巧妙地躲過了對方雷霆一擊,同時一道魂法再次擊中楚山孤。另一刀橫掃,光刃將一片噬魂草收割殆盡,白木容有些狼狽地向後退去,眼看下一腳就要踩空,落到擂台之下。
楚山孤再次揮刀而起,臉上露出興奮的神情,彷彿勝利就在眼前。
此刻,北看台上的季平南臉色一鬆,喃喃道:「看起來這個觀雲蟒終於上道了。」
一旁的馮聖臉上也露出釋然的笑意,他坐直身體,說道:「恭喜將軍首戰告捷。」
而東看台的陳雲生則霍然站起,這一刀是要命的一刀,楚山孤傾注了所有,不留餘地,不設防備。他雖然明白了白木容兩次釋放魂法的目的,卻無法贊同這樣做的合理性。
兩記魂法並非令對方恐懼,而是增加對方的信念,令他瘋狂,讓他認為眼前這個女子如同她的外表一般弱不禁風。這樣的魂法順著對方的心思施展,遠比那種逆對方想法而動要容易成功很多。
「她這麼做的意義何在?無論從場面上看,還是實力上看,楚山孤都有足夠的理由瘋狂。」
陳雲生思忖著,不由自主來到看台邊,雙手緊握木柵欄,心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長草間爆發出一陣精純的靈元,巨大的靈元衝擊波將長草吹倒,白木容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隻通體瑩白如玉的白蛇。巨蛇眼中放出兩道金光,殺氣瞬間將擂台覆蓋,蔓延到四周的看台,令剛才還嘻嘻哈哈,談笑風生的看客們噤若寒蟬。這般場景只是一閃而過,遮天的噬靈草再次將一切掩蓋。
陳雲生的驚訝不亞於季平南,和白木容接觸了這麼久,從來沒有看到過女子化蛇。就連那次在天水城外被金光追的走投無路,女子依然保持著人形。
「她化蛇了。」
這個結果沒有出乎江雪芹的意料,費力維持這遮天蔽日的長草無非是要遮掩化蛇的事實,女子不願然人看到她的另一面,僅此而已。
三息之後,草海之中再次爆發了一陣劇烈的震動,一個人被飛快地甩出擂台,如同一根射出的箭矢,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與此同時,北看台上飛出一道蒼茫的影子,速度比被甩出的人更快。他雙手在那個人身上快速地拍了三十多掌,仍然無法徹底停下對方的去勢。最後兩人轟然間撞在一塊巨大的石碑之上,兩人高的石碑原本是用來記錄明月台戰況的,被兩人撞的從中裂開,上半截瞬間化作石屑。
季平南臉上的笑容凝固,心中如同冰窖,被甩出的人正是自己的愛將楚山孤。而飛去救人的是馮聖,可看起來這次救人並不怎麼成功。
擂台上的長草退去,白木容除了衣衫不整之外並無其他傷痕,可是臉色白的如同一張紙。陳雲生早就跳到擂台邊,臉上掛著各種表情,心中彷彿傾倒了五味瓶。
白木容踉蹌地走到擂台邊,看著呆呆站在那裡的陳雲生,略帶責怪地說道:「扶我一把。」
陳雲生如夢方醒,伸手攙扶住女子盈盈欲墜的嬌軀,觸手之下感到指尖傳來一陣柔軟的顫抖,剛才化蛇的後遺症顯現了出來,如果不是他的攙扶恐怕女子早就癱軟於地了。想到白木容隨自己出生入死,在擂台上拼盡所有,陳雲生心中泛出一陣酸澀。
白木容看著身旁男子山雨欲來一般的表情,心中多了一份憐惜,輕聲道:「不是已經勝了嗎?」
陳雲生搖了搖頭,默默不語。
只有白木容能讀懂對方的這份沉默背後的意義,女子灑脫地笑了笑,「這戰之後我心中就沒有了塊壘,可以浪跡天涯去了。」
兩人來到東看台,這時候有人為白木容端來茶水,還有一小碟靈粟,這是陳雲生特地吩咐過的。擂台之上來了一個金丹中期修為的年輕人,此人蹙著眉頭看了半天,顯然對擂台的損壞程度有些鬱悶。半晌之後,年輕人高聲宣佈,「第一場,龍川國勝。由於擂台損毀嚴重,需要修復,第二場比鬥推遲到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