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油燈燃魂 文 / 夢別緒
江三少喜歡喝酒。
飛渡軍中有句傳言：「天玄皇帝不可一日無美女，三少不可一日無美酒！」
三少愛酒之名天下皆知。
愛酒的三少很少喝醉，在他的記憶中他只醉過一次。
那一年，泛舟巫溪之上，酒香飄散在浩瀚無邊的巫溪，熏得多少河魚也微醉地跟在扁舟四周翩然舞動！
煙波浩淼，巫溪風光無限瑰麗，煙波上或隱或現一葉扁舟，舟上四個風華正茂書生意氣的少年，引吭高歌。
扁舟隨波逐流，四個少年提著酒罈，迎著驚濤駭浪，狂飲高歌！
那是一段三少永遠銘記的往事，一段徹底改變了他性格命運的往事！
四個出身不同國度軍旅世家的少年竟聚在一葉扁舟上，對月暢飲天下大事！
沒有兒女情懷，有的儘是一腔男兒熱血！
如果那時說過的話是百煉的鋼槍，那麼這些話足可以攪動百萬里巫溪的狂瀾！
也許，七天七夜的巫溪漂流，四百九十三壇精品步步酒，根本不是那段往事的重點，歃血為盟才是！
四人對著明月盟誓，結為異姓兄弟，三少很幸運地排行老三，成了名副其實的三少。
那七天七夜，四個人就像認識了幾十年的老朋友一樣惺惺相惜，無話不談，上到萬年天玄歷史，下到三大帝國風俗人情！
藉著酒意，藉著灑在巫溪波濤之上的點點月輝，四個少年都許下了各自的最大心願。
那時的月亮很柔美，那時的步步酒怎麼喝都美味，沒有誰會預料到彼此會有天在戰場上相遇，會成為必須得分個你死我活的對手，沒有誰想到。
因為那時，三大帝國百年無戰事！
江三少眼睛有些酸澀，每次想起這些往事，他總是有些難以釋懷。
說實話，若不是家主的嚴令，他怎願意親自帶兵攻打天玄？
違背昔日巫溪之上的誓言，比在他心窩上插幾刀還要讓他難受。
但作為江家的子孫，作為飛渡帝國的優秀將領，作為四大少帥之一，他不得不率軍而來。
責任與情義，孰輕孰重，他已經糊塗了。
所以他很想醉，一醉解千愁。
但是他卻很清楚，無論他怎麼醉，都再也找不回曾經的感覺，失去的將永遠失去！
從他率軍踏足天玄帝國疆土的那一刻開始，有些東西他就永遠失去了。
沒有誰知道那種永失我愛的痛，是何等的深邃，纏綿在骨子裡，翻來覆去的折磨著撕扯著，無法掙脫！
三少再也無法一醉！
千金易得，知己難求！
誰懂江三少的悲傷？
只有巫溪上曾經高唱的那闕歌在他心中反覆吟唱著，才勉強淡化一些他心上濃得化不開的哀傷與疼痛！
泛舟越洪濤，怨彼東路長。顧瞻戀城闕，引領情內傷。太谷何寥廓，山樹郁蒼蒼。霖雨泥我塗，流潦浩縱橫。中逵絕無軌，改轍登高岡。修阪造雲日，我馬玄以黃。
玄黃猶能進，我思郁以紆。鬱紆將何念？親愛在離居。本圖相與偕，中更不克俱。鴟梟鳴衡扼，豺狼當路衢。蒼蠅間白黑，讒巧令親疏。欲還絕無蹊，攬轡止踟躕。
踟躕亦何留？相思無終極。秋風發微涼，寒蟬鳴我側。原野何蕭條，白日忽西匿。歸鳥赴喬林，翩翩厲羽翼。孤獸走索群，啣草不遑食。感物傷我懷，撫心常太息。
一歌成箴！
江三少有些懊惱，也有些意興索然。
太子軒轅豪是個剛愎自用好大喜功的人，他一向不喜。
但兩人之間君臣名分早就定格，由不得他。所以，他只得摒棄個人好惡，給軒轅豪出了一條妙計。
這一計叫做————圍點打援。
沒想到這一次軒轅豪竟然全盤採納了他的計策，以致於率軍不斷建功！
飛渡帝國，這次一共派出精銳部隊一百七十萬人。
這跟三重樓得到的情報六十萬人懸殊甚大，原因很簡單，江家抑或是軒轅皇族早就知道天玄帝國有個專為皇室服務的全部由修為強大無比的修行者組成的神秘組織，這次出兵自然早就有所防範。
最關鍵還是隱宗弟子們帶來的強大半神器！
這些半神器不單解決了跨越縱橫山脈這個大難題，還起到了隱藏兵力，奇兵突襲的巨大作用。
太子殿下軒轅豪率領整整一百萬兵馬，而江三少則只有七十萬人。
軒轅豪其實很幸運，因為來自隱宗的那幾個神秘而強大的入世弟子，一直跟隨在他的左右，又加上江三少出的那條妙計，更是讓他接二連三地獲得勝利。
短短十五天時間，他率領的一百萬大軍，完全採用了江三少的計謀，收到了奇效。
除卻最北端的寶樹關和葉茅關，其餘的天玄十個關隘他都派遣了五萬人的精銳騎軍前去攻打。
這是正面的攻勢。
實際上在背地裡，他卻利用隱宗弟子們攜帶的半神器，將其餘的五十萬大軍分散成若干個軍團，神不知鬼不覺地飛越了天玄的關隘，將這些軍團佈置在各個險要位置埋伏起來。
當然，就像硅石峽谷那樣，這些軍團都在隱宗弟子神妙手段的幫助下完成了各種精巧絕倫的佈置，只要是天玄軍隊一旦進入這些區域，那就只有一個字：死！
將天玄軍隊引入這些埋伏點的誘餌則是佯攻各個郡城！
他知道天玄領軍的是鐵安行和鐵安樂，而恰恰兩國正是在二人領地的範圍內交戰，以鐵氏兄弟愛財如命狂妄自大的性格，軒轅豪根本不怕兩人不中招。
只要圍攻一陣那些郡城，鐵安行絕對會立即下令各處關隘的守軍前去馳援，這正是江三少計策的目的所在。
每個關隘易守難攻，而且有的關隘兵力多達一二十萬，採用這個圍點打援的戰略不但能最小程度地降低飛渡將士的傷亡，又能逐步分化蠶食掉天玄守軍的有生力量。
等到鐵安行發現事態不對的時候，估計從未遭受過這般巨大折損的天玄鎮西軍兵馬已經所剩無幾了！
對那些隱宗弟子，軒轅豪態度十分恭謹，幾乎將他們當做皇族中的長老們一般供奉著，還完全讓大軍跟著他們的意圖行進。
通過佯攻貝商郡、巴烏郡、托蘭郡、雲雀郡、孔祥郡和思凡郡，飛渡伏軍很輕鬆愜意地不聲不響地消滅了攻擊十餘隻前往各個郡城馳援的天玄軍隊。
有著隱宗弟子在旁看護，這些進入伏擊圈的天玄軍隊沒有一個人逃得性命！
接到各處傳回的戰報，軒轅豪喜上眉梢，輝煌的戰果讓他興奮不已！
短短十幾日時間，他們已經陸續消滅了天玄鎮西軍近六十萬兵馬，還沒讓消息走漏出來！
恐怕，至今還在藏龍關耀武揚威的鐵安行還蒙在鼓裡！
現在的軒轅豪就住在雲雀郡三皇子行宮內。
三個面無表情的光頭青年坐在主位上表情十分嚴肅，讓軒轅豪竟不敢開口說話。
他本興沖沖地來給這三個隱宗強大弟子報告好消息的，截止現在，他的軍隊已經攻下了鐵安樂的三個郡城，並完全佔據了葉茅關等七個關隘。
而在攻破思凡、孔祥、雲雀三座郡城之後，他完全沒想到三個隱宗弟子竟讓他下令——————屠城！
能面無表情地下達這樣的命令，當真是絕世大宗出來的弟子，根本沒將凡俗人的性命放在眼裡。
說實話，一向殘忍嗜殺成性的軒轅豪都不得不佩服這三人的心狠手辣，他反正是拍馬也趕不上的。
孔祥郡一百二十一萬人，滅。
思凡郡一百三十萬人，滅。
雲雀郡一百二十八萬人，滅！
滅！滅！！滅！！！
殺！殺！！殺！！！
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就是這三座天玄重大郡城此刻的慘狀。
哪怕是處在百里之外，都能聞到腥烈的血腥氣味！中人欲嘔！
加上零零總總埋伏幹掉的那些鎮西軍，軒轅豪計算過，目前至少已經有四百五十萬天玄人死在了他軍隊的屠刀之下！
對於屠殺三百多萬手無寸鐵的天玄百姓，軒轅豪一直心存芥蒂，不過他卻不敢問一句。
隱宗三位使者般的弟子地位超然，這麼做一定有他們的深意，軒轅豪哪敢多嘴？
他隱約覺得，似乎這三人的修煉，似乎跟死人多少有些關聯。
屠殺婦孺百姓，軒轅豪起初還有些不忍，不過很快他就完全麻木了。
三座空蕩蕩的郡城，所有屍首都被軍隊統一收拾起來，擺放在每個郡城最大的廣場之上。
軒轅豪不知道這些屍首擺放起來有何用途，他輕咳一聲躬身道：「三位仙師，按您們的吩咐，三座郡城的所有屍首已經收拾擺放完畢，請示下我軍下一步的行動內容！」
一個光頭青年低聲道：「就近順便拿下綺蘭郡，再集中兵力對付餘下的五關三郡！」
「在下這就去佈置！」軒轅豪自去安排進攻綺蘭郡的各種事宜。
三個光頭青年相視一笑，一人笑道：「兩位師兄，誰知道這趟歷練簡直絲毫樂趣都沒？這些天玄軍隊就像砧板之肉，完全可以隨意宰割，我看用不了一個月，咱們就能一舉攻入天玄內陸了！」
另一個面如馬猴的青年道：「八師弟說的極是，不過據說天玄能人輩出，咱們也不可過於輕視，還是保持適當的警惕為妙！眼下，咱們還是趕緊將這三城的死人抽魂超度為是！」
三人立即長身而起，瞬間就出現在了距離行宮幾千米之外的巨大廣場。
這是雲雀郡最大的廣場，原本可以站得下幾十萬人，此刻卻堆積如山地放滿了一具具血淋淋的屍首。
這些屍首有的斷了頭，有的被斬斷了手腳，有的身中數箭，各種各樣的死狀，慘不忍睹！
三個光頭青年卻無驚無喜，瞬間分站開來，形成一個三角之勢，將整座廣場圍了起來。
以他們身上那種莊嚴肅穆的奇特氣息將這座廣場圍了起來！
他們三人中，以那個馬臉青年身上的氣息最為強盛！由此可見他是三人中修為最高的。
馬臉青年口中低叱一聲，右手一揚，在他面前忽地出現了一盞杏黃色的油燈，火苗成清幽色，緩緩飛到了那山一樣高的屍山正中頂端，在空中灑下一片清幽的光芒，籠罩住了所有的屍首！
幾乎與此同時，三個青年全都盤坐在地，並左掌豎立在前胸，右手卻曲掌遙遙對著那盞油燈，口中開始低聲地吟誦起一段段晦澀不清的字句！
這些字句不但晦澀難懂，還極富韻味，三人都吟誦得抑揚頓挫，十分賣力。
而他們的右掌卻隨著吟誦的進行，開始不斷泛起一道由淺變深的清幽之色，和油燈的火光一模一樣的清幽色！
由於三人早就在廣場週遭千米佈置了禁制，所以沒人看到他們現在所做的一切。
終於，他們口中吟誦的字句節奏開始變得越來越快，越來越急，而稍微年輕一些的那個光頭青年身子竟開始輕微地震顫起來，有汗從他額上冒出，儼然修為最低的他此刻竟到了十分吃緊的時候！
好在，他兩位師兄似乎有些幫助於他，不約而同地加重了誦念的力度，似乎這樣一來，就大大減輕了他的壓力，他瞬間恢復了正常，跟最初狀態一樣平穩！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候，三人右掌中的青幽之光開始緩緩飛到那盞油燈處，並迅速融入到油燈那青幽的火苗中！
就在此時，那一百多萬具屍首開始不斷散逸出一絲絲或青或黑或白的細煙來。
這些顏色各異的吸煙，似乎全被油燈的火光所吸引，逕自飛蛾撲火般飄向油燈火苗。
偌大的禁制中，頃刻開始出現一聲聲淒厲慘烈的哀嚎嘶叫，就像無數冤魂在經受難以承受的苦痛折磨忍不住慘嚎一般！
而駭人的是，這些慘叫之聲竟是從那油燈的火苗中發出來的！
那是什麼在叫？
難道竟是那些細煙被青幽火苗炙烤，發出來的慘叫聲哀嚎聲麼？
怎麼可能？
幸虧沒人看見此番情形，不然恐怕會給嚇得魂飛魄散！
可是無論那些聲音叫得如何淒慘，三個光頭青年都不為所動。
他們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緊閉雙眼，只是口中的誦念之聲卻從沒有停頓過一下！
沒人注意到，就在雲雀郡城的上空，赫然形成了一團數十里之大的血色雲團！
雲團在萬米高空之上，一動不動，卻似乎一個有靈性的生靈一般正俯瞰著身下的世界。
只是，雲團看得見麼？
它的眼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