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狐狸羔羊 文 / 夢別緒
一點略帶清涼的靈魂碎片從虛空中沒入蒙揚的眉心，瞬間轉化為精純的精神力補充到蒙揚的神魂中，護魂盔簡直堪比煉魂訣了！
蒙揚暗暗感歎的同時，卻將一身鬥氣灌注在雙腳之上，施展出「掠影浮光」，同一時間還使出了「震盪」，不過他既不是為了改變身法，也不是為了傷敵，而是要讓自己力竭虛脫。
鬥氣從腳底傾斜出去，混合在鮮血之中，消失於擂台設置的魔法陣中。如站立在波濤洶湧的海面上，蒙揚的身體開始風中落葉一般搖擺顫慄起來。
演武場的驚呼聲一時間鼓蕩如潮！
古塔面無血色，手中的茶杯被他捏得粉碎，碎片刺破了他的手掌，他也一無所覺。
伊涅斯塔不喜反驚，隨即微微垂下頭，誰也不知道他心裡此刻在想些什麼。
最大看台上，貴族老爺們第一次發出了驚歎和議論，唯有子爵大人的身軀似乎悄悄坐直了一點點。
提格拉剛啟動魔法陣清理了擂台，就見擂台上血人一般的蒙揚忽然緊握著秋水和魔法劍，倒在擂台之上。
提格拉跳上擂台，伸出兩指在蒙揚鼻端一探，旋即高聲對伊涅斯塔方向喊道：「伊涅斯塔閣下，你的選手已經暈厥，現在你的決定是？」
伊涅斯塔終於精神一振，抬起頭來大聲道：「好吧，我派斯威夫特上陣。」
蒙揚旋即被兩個女戰士抬著下了擂台，伊涅斯塔一愣，因為他發現子爵府過來幾個人，逕直將蒙揚帶走了，從始至終，沒有一個人前來問詢過他的意見，伊涅斯塔眼中有一抹狠戾一閃而逝，暗暗朝最大的看台上看了一眼。
給大家帶來了太多驚喜的小戰士，終於傷重暈厥倒地，不過許多暗地裡欣賞或是同情蒙揚的人則暗暗鬆了一口氣，他們早就熟悉了生死鬥的規則，此刻要是伊涅斯塔不鬆口，不另外派選手上場，那麼古塔的選手就會登上擂台先將蒙揚格殺。這就是生死鬥的殘酷之處。
五級盜賊斯威夫特對陣有五級戰士做魔法守衛的四級魔法師，這場比鬥將決定這次比鬥的最終勝利歸屬。
某個看台之上，齊格商會降龍分會的大掌櫃拜倫悄然離開了演武場。
蒙揚「醒來」已是三天之後。
他「掙扎」著從香軟的床上支起身來，立即有兩位十四五歲的金髮婢女搶上前來，一人輕聲道：「您醒了？真是太好了，我這就去通知管家大人。」說罷，匆匆出門而去。
另一個婢女上前去攙扶蒙揚，嘴裡關切地道：「您受了這麼重的傷，不要亂動，還是快快躺下吧。要是被管家大人看到，我們會被責罰的。」
蒙揚輕輕一縮身子，避開了婢女伸過來攙扶的手，沙聲問道：「這位姑娘，我這是在哪裡？」
那婢女嫣然一笑道：「您現在在子爵府呢。」
蒙揚一驚，「我不是在演武場比鬥擂台上嗎？怎麼到了子爵府了？」
婢女笑而不語，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蒙揚不想讓婢女為難，便自己躺下，心裡卻開始不斷盤旋起來。
「我將情花隱匿，將鬥氣散入經脈之中，轉為內呼吸的假死狀態，以暈厥來避開最後一場戰鬥。按理說，我應該被伊涅斯塔接走才對，我現在為何會出現在子爵府中呢？」
「也不知比鬥結果到底怎樣？究竟是古塔獲得了帥位還是伊涅斯塔？子爵把我帶到子爵府到底有何用意？難道是看中了我的潛力？可不管怎樣說，我到底是伊涅斯塔的人啊，難道······」
「但不管怎樣，拜倫一定對我刮目相看，這次也不知他有沒有投注在我身上，賺了多少金幣？按理說，齊格商會隸屬於盜賊工會的產業，拜倫代表的就是盜賊工會。而火山平原最厲害的盜賊當然是巴德大公，那麼，拜倫會不會其實是盜賊工會或是巴德公爵安插在降龍領的心腹呢？」
「埃佈雷斯可不是一個簡單就能對付的角色，我雖然自信他們瞧不出我身體受傷的虛實，但我卻不能因此掉以輕心，我總覺得這一連串事情背後似乎有一個巨大的陰謀，到底是什麼呢？」
「伊涅斯塔比狐狸還狡猾，比餓狼還要凶殘，保不齊這是他血脈中固有的繼承自子爵老爺的，毋庸置疑，埃佈雷斯子爵才是降龍最大的一頭狐狸，看來我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閉著眼胡思亂想著，蒙揚忽然聽到一陣微不可察的腳步聲從屋外傳來，由遠及近，很快就到屋子門外，就聽到守在屋裡那個美婢略帶惶然地低聲道：「老爺，蒙揚閣下剛剛醒過來了。」
蒙揚睜開眼，掙扎著靠在床頭，便看到埃佈雷斯子爵就像一個剛從酒罈裡睡醒過來的糟老頭子一樣，睜著一雙渾濁灰暗毫無光澤的眼睛打量著自己，但蒙揚自動將其嘴角那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忽略，做掙扎著下床狀，沙聲道：「小人不知子爵大人駕臨，未能······」
「好了，你有傷在身，就躺著吧。」
埃佈雷斯穿著一件蒙揚看不出材質的袍子，並不像三大公會的服飾，他揮揮手讓蒙揚不要亂動，一個婢女已經將一把大靠椅放在了他的身後，等他坐下，蒙揚忽然感到渾身像是被冰刀刮過了一般，連瞳孔都為之一縮，如此凌厲的殺意讓蒙揚差點催動了鬥氣防禦，好在蒙揚的失神驚詫只是十分之一息不到的瞬間，很快蒙揚就恢復了正常，看清，這股強烈殺意的源頭，竟是埃佈雷斯坐下之後，從他背後露出身形的一個黑衣人。
此人身高不到埃佈雷斯的肩膀，又一直悄沒聲息地走在埃佈雷斯的身後，就連蒙揚都未能察覺到是兩個人走進了這個房間。
兩名婢女識趣地退了出去，並帶上了門。
蒙揚這才有一個短暫的緩衝時間，看了那名黑衣人幾眼。
這個黑衣人一身水貉皮似的黑袍，簡直就像蒙揚印象中那些精於暗殺的黑暗中行走的刺客裝束，而且袍子的領子之上有一個帽兜，剛好將此人的頭遮蔽得只能看到一張緊繃著的嘴，嘴邊是一圈鋼針般粗的黃色胡茬。
蒙揚頓時意識到，這個跟在埃佈雷斯身邊的人是子爵老爺的貼身護衛，而且是個不戴勳章的盜賊高手。
單是方纔那一閃而逝的凌厲殺意，蒙揚就知道此人的強大，絕不是現在的自己所能對付得了的。
先是一個七級魔法師提格拉，現在又出現一個實力深不可測的盜賊，埃佈雷斯子爵身邊還真的是藏龍臥虎，或許，埃佈雷斯子爵本身也是一名強大的職業者。
埃佈雷斯的聲音略帶暗啞，卻有一種獨特的氣韻，幾許上位者的威嚴，幾許飽經滄桑之人的深邃，未等蒙揚先開口，埃佈雷斯就已經出言問道：「蒙揚，你並不是司桑人吧？」
蒙揚心裡一咯登，身份問題是他最為糾結的，要不是如此，他也不致於明知伊涅斯塔的意圖，還幫伊涅斯塔出戰。
聞言，蒙揚表情一凜，正容道：「回子爵大人，小的幼年時家中生了一場巨大的變故，幸得一忠心老僕捨命相救。可是，小的受了重傷，竟失掉了那份記憶。但老僕告訴我，我本是一名貴族，沒了親人，沒了領地，就成了一個亡命天涯的流亡貴族。」
蒙揚臉上儘是淒楚，卻又有著幾分頑強與堅毅，將自己跟拜倫說的那番話，略微改動了一點點，和盤托出。
臨末，蒙揚遲疑地問道：「請問大人，男爵大人為何沒把我接回去，我怎麼到您的府上來了？比鬥的結果又是怎樣的，最後是誰贏得了這場比鬥的勝利呢？」
埃佈雷斯不動聲色地聽完了蒙揚的「故事」，輕輕哼了一聲，沙聲問道：「有這等事？你現在豈不是連自己的家鄉在何處都不知道嘍？你那個忠心的老僕呢？我很好奇，你說你在火山熔岩區域呆了十幾年，你到底是如何活下來的？」
埃佈雷斯並未回答蒙揚的問題，反倒針對上一個話題開始了盤問。
蒙揚對答如流，並未露出絲毫破綻。
他知道，火山熔岩區域，面積寬廣無比，更活動著巨龍那樣的強大魔獸，就算強悍如埃佈雷斯，也絕沒有走完十分之一面積，所以，埃佈雷斯根本無從考證他的「故事」的真實性。
緊接著，埃佈雷斯又問起了蒙揚如何到達司桑，又是如何被伊涅斯塔賜予龍墟的。
蒙揚感覺得到屋子裡的氣氛似乎正在逐漸變冷，明白這個問題自己真要認真考慮好再回答。他完全有理由相信，這個貴族橫行的世界，他這樣的人在一名子爵大人眼裡，比螻蟻都還要渺小，回答稍有不慎，他今日就很可能葬身於此。
蒙揚收攝心神，鎮靜地道：「既然大人話都問到這個份上，小的就只好斗膽直言了。不錯，我接近伊涅斯塔男爵，的確是想通過他獲得我失去了的貴族文碟。」
埃佈雷斯身子微顫，面上的表情卻沒有多大的變化，示意蒙揚繼續說下去。
「大人，雖然小的在火山區域，跟魔獸混跡了十幾年，但是我那位忠心的老僕，在保護我的同時，還教我讀書識字，教我不要忘記了貴族的禮儀，貴族的尊嚴。在那裡，每時每刻都有可能被魔獸襲擊，所以，如何讓自己生存下去是我這些年唯一牽掛著的問題。」
「老僕只是一名六級戰士，他說他並未去戰士公會參加過考核，當年為了救我落下很重的傷，帶著我一路逃進了火山區域，他的一身傷勢就始終不見好轉。勉強只有三、四級戰士的實力，帶著我艱難地求生。現在每一天我回想起來，都還是感到有些難過。老僕給了我第二次生命，始終不跟我講我的身世，被我問得著急了，他就說我的仇人就是我有一天正式開始修煉鬥氣了，練一輩子也不是人家一個手指頭的對手，讓我長大後安安心心做一個有文碟的貴族，就是他最大的心願了。」
「老僕在去年冬天病故了。我遵從他的遺願，沿著日出的方向，走了七個月，終於走出了那片我活了十幾年的地方。而我知道，當時的我，簡直就像一個蠻荒人，一個會被人當做奴隸抓起來的蠻荒人。所以，我走到易谷拉小鎮上對自己發的第一個誓言，就是我一定要盡快完成我老僕的心願，拿到貴族文碟，有一塊不用日夜擔驚受怕的領地，僅此而已。」
「所以，我便替伊涅斯塔男爵剿滅了他領地範圍內十幾處地方蟄伏著的流匪，換到一部分賞金的同時，也順利得到了男爵大人的接見和信任。他知道我需要貴族文碟，給我遞交了申請，還真的賜予了我一塊領地，我對他無比的感激。所以，當我在使用了鬥氣藥劑修煉出鬥氣之後，他讓我幫他來參加這場比鬥，我想也沒想就答應下來。」
「大人，小的所說句句屬實，男爵大人待我恩重如山，我幫他來參加比鬥是應該的，只是，當初他並未說過，比鬥是生死鬥，而且比賽的規矩還如此特別。我能活著在這裡跟大人說話，我感到一定是我那位老僕在天國的靈魂在保佑我吧。當然，小的要多謝大人的關心愛護，當時我已經暈掉，後來發生了什麼我一點也不知道。」
蒙揚喘著粗氣，慢慢說出了這一大段話，埃佈雷斯面上終於露出了只有放心之後才會有的笑容，大聲道：「蒙揚閣下，你已經是四級戰士，你經歷了前日如此凶險的幾場比鬥，還均獲得了勝利，看來那些年的求生生活經歷磨練出了現在的你。」
「我很看好你。你就像一把未開鋒的絕世寶刀，像一塊未去璞的美玉，伊涅斯塔能遇見你，是他的福分。」
「大人，您言重了。」蒙揚忙謙虛道。
就在這時，埃佈雷斯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他身後那個黑衣人身子不動，卻低聲道：「大人，您該吃藥了。」
埃佈雷斯用手掌在胸口按摩了幾下，等氣息均勻了便站起身來，渾濁雙眼驀地發出兩道神光，直視著蒙揚，沉聲道：「有實力，有頭腦，又下手果斷夠狠夠毒，蒙揚，從今日起，我正式將龍墟賜予你，並給你你最想要的東西。不過，這是有條件的！」
蒙揚面露狂喜之色，忙問道：「大人，您說的是真的？您說，有什麼條件？」
蒙揚暗地裡卻覺得，自己就像一隻柔弱的羔羊，而強勢的埃佈雷斯子爵就是一頭成精的老狐狸，無論怎樣，老狐狸都不相信一隻羔羊能擺脫他的掌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