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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64章 《山河破碎圖》 文 / 不死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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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循緩緩拔出佩劍,轉身看向老者,就在看到老者畏縮地縮成一團時,劉循的心猛地一跳。

    面前的人,無論如何都是一個無辜的人。

    劍刃緩緩拔出,終於脫離劍鞘束縛,劉璋,伏壽,張任都盯著劉循,還有門口的周不疑都抬起頭來看向劉循。

    「啊。」

    劉循一劍砍向老者,「鏗」的一聲,卻沒有砍在老者身上,長劍重重地摔在地上,劉循的淚水終於忍不住,劍鞘落地,一下子跑出了大堂。

    周不疑跟了出去。

    聽著劉循跑出去的腳步聲,劉璋按在桌上的拳頭不斷抖動,伏壽從側方向看著面沉似水的劉璋,輕柔著聲音,吞吞吐吐道:「蜀候,其實,伏壽覺得,蜀候是在讓公子重蹈覆轍……」

    「啊~~~」

    伏壽話還沒說完,劉璋突然竭斯底裡大喊一聲,一把將桌上的筆筒筆墨書籍全部掃在地上,響起一片「辟里啪啦」的落地聲,臉上表情青的嚇人。

    伏壽只覺渾身一顫,小臉一白,竟然忘了自己皇后身份,一下子跪了下來:「蜀候恕罪,伏壽不該這麼說話……」

    伏壽猛地意識到自己是皇后,劉璋無論多大權力,在名分上還是大漢臣子,就算自己說錯話,也絕沒有下跪的道理,瞬間愣住了。

    伏壽都跪下去了,知道跪錯了,可是就這樣起來,就又總覺得不合適。

    張任也被劉璋的樣子嚇著了,伏壽跪下那一刻,驚訝地看著這一幕。

    劉璋詫異地看著伏壽,竟然不知道該不該扶起來,怎樣扶起來。如果自己如一般大臣一般,皇后跪下,不管出於什麼原因,自己都該跟著跪下,緩解皇后的尷尬,可是劉璋顯然不會這麼做。

    第一自己還在氣頭上,第二自己沒有下跪的意識。

    堂中氣氛一下子僵了。

    「張任,你出去吧,花一天時間準備五千精兵。後天我要親出中原。」劉璋隨口說道。

    「主公要親征?」

    「我在長安又能做什麼?」

    「是。」張任愣了一下,朗聲應答,也覺得自己待在這裡不合適,轉身退了出去。

    堂中剩下劉璋和伏壽,加上一個可以當成空氣的好厲害。就沒那麼尷尬了。

    「皇后娘娘,不是因為你的話,劉璋只是心情不太好,有些暴躁。」

    劉璋看著正前方說著話,沒有看伏壽,彷彿沒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就沒人看見自己跪下一般。伏壽心裡坦然了一些,站了起來。

    因為伏壽剛才這一跪,劉璋本來憤怒的情緒緩和了許多,就在剛才打翻桌上物品的瞬間。劉璋還感覺頭部疼痛湧上來,這時只是隱隱作痛,在太陽穴上輕輕按壓。

    伏壽可能已經習慣了為了劉璋按摩,心裡還沉靜在剛才害怕到尷尬的情緒中。玉指已經按了上去。

    「皇后,你剛才說什麼?重蹈覆轍?」

    「我隨口亂說的。蜀候不要放在心上。」

    哪怕知道以劉璋的為人,不會對自己發脾氣,伏壽心裡還是有點後怕,剛才她確實被劉璋嚇著了。

    華佗說劉璋沒有曹操那麼易怒,只是劉璋在處理一般的事情上,不屑於去憤怒,但是劉璋心裡也有自己關心的事情,當初觸及到這些,他的憤怒一樣可怕。

    那幾十萬世族子弟不就是這樣被殺的嗎?

    這時伏壽更加確信眼前這個人,就像華佗所說和自己之前感覺的一樣,是真正的君王,哪怕自己皇后之尊,在為劉璋像一個姬妾一般按摩時,竟然沒有任何心理阻礙,彷彿都是理所應當一般。

    「姬妾。」伏壽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重蹈覆轍。」劉璋不知道伏壽心裡的想法,也沒心思去注意,他想到伏壽的話。

    劉循本性純良,如果自己逼著他殺人,逼著他屠殺這幾千世族,那與當初江州屠殺的世族有什麼區別?

    如果劉循心裡也留下陰影,真的好嗎?

    可是,現在是亂世,一個不敢牽連無辜,盲目同情的人,怎麼在亂世生存?無論如何,劉璋都還是希望劉循變得更果斷凌厲。

    劉循回到自己的房間就哭了起來,周不疑走進來。

    「不疑哥哥,我真的錯了嗎?我惹得父親生氣,是不是很不孝?可是我真的下不去手,怎麼辦?怎麼辦?」

    劉循還能想起大堂那個老者,怎麼看都不是大奸大惡之徒,很老實的樣子,對即將失去生命恐懼,和普通百姓一樣,要自己殺這樣一個人,劉循真的做不到。

    「公子,如果那名老者換成楊家的家主,你敢殺嗎?」周不疑淡淡問道。以前周不疑都叫劉循為循兒,現在劉循開始掌事,自己也當了個芝麻綠豆的官,便叫了公子。

    並不是周不疑在乎什麼禮節,只不過在這個時候,要維護劉循的權威。

    「敢,雖然不喜歡,但是……」

    「那就夠了。」周不疑打斷了劉循的話:「公子沒有錯。」

    「可是父親不喜歡……不疑哥哥,你什麼都教我了,為什麼從來沒教過我殺一個不該殺卻不得不殺的人?」

    劉循並不笨,問出了這個疑惑。周不疑教給自己的都是為上之術,可是父親最在意的凌厲,周不疑卻似乎從來沒教過。

    甚至周不疑都告訴他,果斷殺掉該殺的人,但是不該殺的盡量不要殺,在周不疑的話中從來沒有「不該殺卻不得不殺」這個概念。

    「公子,你只要記住,你是對的,就行了。」

    周不疑說完就搬來了一撂公文,馬上要處理這麼多事情,光是劉循忙不過來的,他要連夜和劉循一起把關中恢復的計劃做出來。

    「我這算是正式投效川軍了嗎?」

    十四歲的周不疑笑笑,五年前的自己還不相信劉璋能堅持兩年,沒想到五年後。自己還是和他走在一起了,還是以這種方式。

    可是投效川軍真的對自己好嗎?周不疑問自己。

    周不疑從來都是一個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自己什麼性格,沒有尊卑,有話就說,毫無顧忌。

    而最重要的是,自己不投效川軍還好,一旦投效,只要自己覺得對的事。自己一定會堅持,就像對劉循的性格教育。

    自己這樣的性格是不可能長久的。

    就算沒有當初自己早夭的預言,周不疑也能感覺到,自己投效川軍下場不會太好。

    當劉璋委任周不疑當劉循伴讀時,當這次劉循被招來長安要自己隨行時。周不疑都想過拒絕,或許那樣自己還活的久一點。

    可是看著旁邊擦乾淚水,忍住一切悲傷,認真寫冊子的劉循,周不疑心裡歎口氣:「管他呢,先做眼前的事吧。」

    …………

    所有政事交給劉循,劉璋終於輕鬆了。前所未有的輕鬆,就算明日出征中原,也不過是跟在黃月英的大軍後面走馬觀花,劉璋沒別的意思。自己惦記了幾年的中原,現在川軍終於出關,自己看一下才不會遺憾。

    劉璋和伏壽走出皇宮,馬車行駛在長安的街道上。街道兩旁是士兵和官府工匠在修繕廢棄的房屋。

    街道上都是士兵引導的流民,看來劉循已經發下命令。讓士兵帶領城外的流民進城,先把長安城裝滿了再說。

    為了不引起百姓側目,劉璋沒帶親兵隊,只帶了好厲害一個人,劉璋相信只要好厲害一個人在身邊,就算趙雲那樣的高手來幾個,也未必殺得了自己。

    劉璋伏壽出了馬車,登上長安城牆遠眺長安城。

    伏壽在長安生活了五六個年頭,可是還是第一次這麼輕鬆地走出長安宮殿,仔仔細細看周圍的景色,可是入目都是一片驚心。

    衣不蔽體的百姓,殘垣斷壁的城郭,結了蜘蛛網的漏頂民居。

    真的是一片破敗,整個長安除了城池的規模,城牆的高度遠遠超過其他城池,繁榮程度甚至連江州都不如。

    大漢兩百年帝都,成了這個摸樣,作為大漢皇后,伏壽忍不住有些傷感。

    「戰爭,是野心家的遊戲,野心家往往在社會矛盾最激化的時候站出來,拉攏有利於自己的力量,或者維持正統,或者解決矛盾,可是最終苦的是百姓。」

    劉璋緩緩說著,伏壽看向他:「蜀候也是野心家嗎?」

    劉璋沉默了一會,臉上浮起一點笑容,輕出一口氣:「算吧。」

    伏壽看著劉璋,劉璋的笑容有失落,有自嘲,還有一種自己摸不清的味道,伏壽突然問道:「蜀候想過當皇帝嗎?」

    伏壽問完就緊張地看著劉璋,似乎沒有後悔問出這句話,但是卻緊張劉璋的答案,推測著各種回答,並考慮哪一種回答,哪一種語氣才會是真實的、

    可是劉璋一直沉默著,看向面前的長安城:「皇后娘娘,你擅長丹青,劉璋想求你一件事。」

    伏壽有些詫異,劉璋雖只是臣子,自己是皇后,可是劉璋還沒對自己說過「求」字,一直以來,劉璋對伏壽的態度,都沒什麼特別的恭敬。

    可是這種態度與曹操不同,曹操那裡是蠻橫霸道,劉璋這裡就好像一條小溪流過身邊,雖然不管自己在不在這裡,小溪都一樣流淌,可是能感受到小溪的清涼。

    伏壽在川軍中並沒享受到皇后的待遇,可是卻很舒心,伏壽也不知道為什麼是這種感覺,或許是因為劉璋,因為自己在劉璋身邊站著,無論是劉璋走在自己前面,還是自己站著,劉璋坐著,都是那麼自然。

    而劉璋還是第一次用「求」字,伏壽也奇怪自己有什麼地方值得劉璋求的。

    劉璋看著面前一片破敗的場景,對伏壽道:「長安這座城池,恐怕從來沒有這麼破敗過,我相信在我川軍的治理下,這裡能重現繁榮。

    但是,這時的長安,是長安歷史上無法抹去的一個瘡疤,也就是現在的場景的,能讓人知道戰爭的可怕。

    這何嘗又不是整個大漢的縮影,除了長安,天下因為戰爭淪為一片廢墟的城池太多了。

    如果這裡重現繁榮,那這一切都會被歷史淹沒,當和平和繁榮到來,人們將永遠忘記這一切,麻木,浮華,直到下一次戰爭到來。

    所以我想皇后娘娘能將這一切畫出來,所有的破敗,所有的慘況,殘垣斷壁,坍塌屋瓦,襤褸百姓,全部畫下來,如果天下重歸和平,當人們看到這幅山河破碎圖,永遠無法忘記今日的創傷。」

    「山河破碎圖?」伏壽微微一怔,輕輕點了點頭。

    劉璋和伏壽坐上馬車,已經取來筆墨和畫刷,當看到哪裡適合山河破碎的主題,就畫下來。

    實際上現在整個長安都適合這個主題。

    一座跨過內河的拱橋,一米的磚石護欄已經被毀了一半,如果馬車下坡快了都可以栽進河中,一些川軍士兵在疏通百姓,一些僱傭來的工匠在用木板搭建臨時護欄。

    伏壽在隔著二十米架上畫架,認真臨摹這個場景,劉璋和伏壽都穿著便衣,流民心裡都裝著事,沒有認出他們。

    天空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

    已經二月了,但是長安天氣還是寒冷異常,小雨中拌著雪花,寒風無聲地吹過,好像大冬天吹電風扇一樣,每一滴雨打在身上都冰涼冰涼的。

    「回去吧,下雨了。」劉璋說道。

    伏壽一旦投入畫畫,就會忘記許多事,筆在白紙上勾勒著,直到畫完一個部分才看著拱橋,輕聲道:「下雨了,這些百姓還在雨中行走,這麼寒冷的天,川軍士兵和工匠還在修橋疏導百姓,這才是真正的山河破碎,他們都在雨中,我也可以。」

    伏壽說完繼續畫,在畫的遠方加上雨霧,勾勒兩筆突然愣了一下,自己實在太投入了,怎麼忘了身後的是蜀候,還有重病在身。

    「蜀候,伏壽先在這裡畫著,蜀候先回去吧。」伏壽說完就繼續畫畫了。

    小雨沾濕畫紙,雖然這只是《山河破碎圖》的草稿,但是伏壽也不希望失去整潔,伏壽不想中斷畫畫,正在猶豫要不要去拿傘,突然好像雨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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