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V012 文 / 葉闕
房間裡坐著一個女人。：
一個身材瘦削臉色蒼白的女人。
她看起來已經不年輕了，眼窩深深的凹下去，但眉宇間依然透露出幾分柔美，可以想像年輕的時候也是個美人。
更重要的是，仔細看去，她的臉龐輪廓竟然和陸宸遠有兩分相似！辛微一驚，下意識的看了眼身邊的男人。
他慢慢走到那個女人的身邊，眼睫低垂下去，薄唇輕啟：「媽，我來看你了。」
辛微震驚不已！這個女人，竟然是陸宸遠的母親？他的母親還在人世？
這段時間以來，根據辛振唐和辛琦偶爾透露出來的信息，她一直以為陸宸遠的父母早已去世了，而且也沒有任何人曾經提起陸宸遠的父母。
卻沒有想到，他的母親在這樣一個療養院裡。辛微隱約想到，或許這件事，辛家也未必清楚。
床上的女人抬起頭，渙散的目光漸漸集中，最後落到陸宸遠的身上。
「你來了。」她咧了咧嘴，深陷的眼窩顯得有幾分可怖。
「最近身體怎麼樣？」他平靜的問道，依然不曾直視她。
「你放心，暫時還死不了。」她忽然伸出骨瘦如柴的手，一把抓住陸宸遠的衣領，「找到人了嗎？我上次和你說過，如果沒找到人就別來見我！」
陸宸遠平靜的掰開她的手：「還沒有，您再給我一段時間。」
「我呸！」她一口啐在陸宸遠身上，冷笑連連，「你和你爸爸一樣，只會拿這樣的話來哄我！陸宸遠，我告訴你，那也是你的妹妹，如果你敢對她做什麼，我咒你不得好死！」
竟然這樣惡毒！不管其中有什麼隱情，陸宸遠也是她的兒子啊！辛微下意識的看了陸宸遠一眼，他依然沒有任何表情，低垂的眉眼沒有任何情緒外洩。
「您也說了，那也是我的妹妹，如果找到她，我一定不會瞞著您。」
例行公事一般回答，他似乎絲毫不在意這個女人對他的態度，但辛微想起他在她的懷裡痛苦而沉默的模樣，只覺得心痛如刀絞。
她恍然有些明白，為什麼別人都不知道陸宸遠的母親還活著這個事實。或許這是陸宸遠刻意隱瞞的。
那個女人板著臉，眼神陰沉：「如果你真的在意，當初你爸爸把你妹妹送走，你就應該攔著！你和你爸爸一樣，心裡恨著我是不是？恨不得我去死！其實我也跟你們一樣，恨不得你們去死！你爸爸害了我一輩子，好在他早死了，你怎麼還活著呢？這張臉，跟你爸可真像啊！」
說著，她露出一個古怪而扭曲的笑容，食指隔空點著他的臉，眼神怨毒：「真像，尤其是這雙眼睛，簡直一模一樣，我一想起來就忍不住作嘔！」
辛微清楚的看到陸宸遠放在身側的手緩緩握緊，指節發白。
「媽，您好好養病，等您身體好了，說不定我就找到妹妹了，那個時候就讓妹妹陪你一起。」陸宸遠始終不曾抬頭這個時候，辛微有些明白為什麼他不肯直視這個女人了，和陸父相似的眼睛，只會增加這個女人的仇恨。
「你會這麼好心？」她呵呵的笑起來，眼神再一次渙散了，「如果你這麼好心，當初怎麼就不肯放過我！寧願折磨自己也不肯讓我高興！可我偏不！我告訴你，我從來沒有愛過你！我愛的人是……」
她說著忽然頓住，歪著腦袋似乎在努力回想一個名字。
陸宸遠柔聲開口：「是誰？如果真有這個人，我就放你走。」
「是……是他，是……」女人忽然痛苦的抱住腦袋，低低的哭起來，神色哀痛可憐，祈求道，「我不會說的！你放過他，不要追問了！我答應你不離婚了，我不離！」
她把陸宸遠當做了陸父，陷入了不堪回首的回憶中。
「好，我不問了。」陸宸遠柔聲說道，輕撫她的頭髮，「你累了，睡吧。」
「不，不能睡……素素！把素素給我！」她張開手臂胡亂揮舞，面色驚恐至極。
「素素也在睡覺，不要吵到她，你睡醒了就能看到她了。」陸宸遠耐心的說道，聲音依然低沉溫柔，帶著奇異的安撫力量。
她終於安靜了下來：「你別騙我！」
「我沒有騙你。」陸宸遠說完，扶著她躺下，女人沒有掙扎，溫順的躺在了床上，只是眼睛依然睜的大大的。
陸宸遠在床邊站了一會兒，許久，他才轉身，面無表情的牽起辛微的手，轉身走出了病房。
很快，醫生帶著護士走了進去，為床上的人掛上葡萄糖水，她很快支撐不住，閉上眼睛陷入了睡眠。
「陸先生，」醫生走了出來，「最近一段時間，她發病的幾率越來越高了，也越來越難勸哄住，只有您可以讓她安撫下來。」
「沒有根治的辦法嗎？」
「除非讓她看到陸小姐。」
陸宸遠微微頷首：「多謝你費心。」
「這是應該的。」醫生笑了笑，轉身離開。
走廊裡很快陷入一片安靜。
辛微不知道此刻該做什麼才能給他一些安慰，只能沉默著伸手抱住他。
他忽然低低的笑出聲：「這是你第一次主動抱我。」
辛微耳根一熱，就要收回手，陸宸遠卻緊緊的攬住她，將身體的重量大半壓在她的身上。
「沒有什麼，不要擔心我。」他低聲解釋，「她恨我的父親，也就連帶著恨我。她嘴裡的素素是她和情夫生的孩子。」
從他們的對話裡辛微已經猜出了一些，因此並不意外，只是輕輕的嗯了一聲。至於他的父母到底有什麼恩怨，辛微並不打算去問。但是陸宸遠的妹妹……
「那……素素還在嗎？」辛微問的很委婉。
陸宸遠沉默了許久才說：「當年被爸爸送走了，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那個孩子是不是還活著。
辛微瞭然，想到他的母親話裡話外都在責怪他，不禁為他感到委屈。就算陸父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也和陸宸遠沒關係，那個時候，他自己也只是個孩子。
「我送你回去吧。」陸宸遠有些不捨的放開了她，雖然這樣的機會很難得，但如果他做的過分了，這丫頭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多半還會和他追究剛才的事。
現在的氣氛正好。
這一次他沒有繞路，因此要不了多久就到了辛微住的地方。
掙扎了一路，她看著男人清俊而柔和的臉龐，在喉嚨裡縈繞了一晚上的話最終還是嚥了下去，今晚不行，縱然這樣的話遲早要說，她也不希望是這個時候。
下車的時候，他倚在車門邊看著她，勾起唇角，笑意慵懶：「不打算吻別嗎？」
辛微的心狠狠一跳。
她這個時候才意識到，有些事情，一點點也不能縱容，否則最後只會一發而不可收拾，因此那句縈繞了許久的話終於脫口而出：「姐夫，我們不能再見面了。」
他的臉色一沉，漆黑的瞳仁裡彷彿有水波蕩漾：「那麼，下次再見到我，你打算當做不認識我嗎？」
言下之意，他依然會製造各種偶遇的機會。
辛微一窒，垂下眼睛：「現在正是暑假，如果我和小末在別的城市重新找一個學校，也並非難事。」
陸宸遠眸色一沉：「你想離開陵江市？」
辛微沉默不語，卻不肯直視他的眼睛。
「我明白了，回去吧。」他的聲音依然低沉和緩，卻彷彿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辛微再也不能忍受，轉身走的飛快，好像這樣就可以避開他沉默而黑黝黝的注視。
但是她並沒有上樓，而是坐在一樓的樓梯口，等待了許久，她才聽到了車子絕塵而去的聲音。
她摀住自己的嘴，終於嗚咽出聲。
辛微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恢復了笑臉。
「小末，晚上吃好了嗎？」
辛末從陽台走出來，疑惑的看著她：「姐姐，剛剛是姐夫送你回來的嗎？我怎麼好像看到了他的車子？」
辛微一驚，接著笑道：「你看錯了吧？我明明做計程車回來的。」
「我覺得像，在樓下停了好一會兒，在你回來之前。」他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大概是我看錯了。」
辛微暗暗鬆了一口氣，幸好她在樓下待了好一會兒，不然一定會引起小末的懷疑。
這個時候，身後的門再一次打開，已經好幾天不著家的蘇明艷露出了她濃妝艷抹的臉。
「小末，微微，你們都在？」她笑的春風得意，「幾天沒見，想我了沒？」
辛微和辛末齊齊的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蘇明艷臉上掠過一絲尷尬，接著她眼珠一轉，咯咯的笑起來：「微微，跟我來，有好消息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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