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二百五十九.波斯之雪（二） 文 / 帕蒂洛米爾
被刀尖刺破皮膚的那一瞬間，神祁沐忽然感覺到，一直躁動的心跳，終於在這一刻，恢復平穩而規律的軌跡。舒嬲鴀溜
像是一直束縛在籠中焦躁的鳥兒，忽然被人打開了籠子，有那麼一瞬間，思緒隨著看到天空的那一刻，冷卻了。
「戴著面具……嗎……」
……
神祁沐忽然感覺自己看到了漫天的雪花在飄落漩。
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他踏著厚厚的雪花，回到的那個波斯狼族所棲息的地方……
……
——你恨過你的父王嗎？王爺烀？
不，沒有……
——你恨過狼王族嗎？王爺？
不，沒有……
——你恨過波斯狼族嗎？王爺？
不，沒有……
——咦，好奇怪呢，我還以為你好討厭這一切呢……
不，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人類該多好……
——人類？王爺居然想做那種連百年壽命都沒有的生物，他們可是弱的可憐呢……
正是因為脆弱的連觸碰都會壞掉、百年壽命只不過轉瞬即逝，所以，他們很多人才能做到一生一世一雙人……
——王爺，到頭來，其實你是討厭著這一切，不是麼？
……
波斯狼族棲息在九大國之一的南櫻國中。
南櫻國的安欒城被寒道一分為二，是整個妖界最冷的城市之一。
那裡終年被大雪所覆蓋，整個城市宛若一座冰宮。
而那裡，就是波斯狼族的貴族聚集地。
自己的母后，就來自於那裡。
波斯狼族有著無可挑剔的血統，他們擅長藝術文學、擅長計謀策略，還有著絕美的容貌，所以，他們一族被譽為天賜貴族。
在南櫻，他們的地位僅次於南櫻的皇族，在整個妖界，他們是貴族中的上等種族。
他們享有這世間所有的頂級榮譽，然而，他們卻還不滿足。
他們是這世間最優秀的種族之一，妖帝之血，又怎麼沒有他們的分！！！
於是，族長為了未來更加的輝煌，他將族中最美的女子——旗拉拉，饋贈給了妖帝。
旗拉拉剛一入宮，便得到了叨天之幸。
先是立為貴妃，再是被賜予巨大的宮殿。
據說，她還夜夜得到妖帝寵幸。
只是，不知為何，她從未懷孕。
這件事被族長知道之後，族長曾多次找到旗拉拉，質問她有沒有好好受孕，然，旗拉拉只是沉默，緘口不語。
於是，關於旗拉拉是帝后必定人選這一說，持續了很多很多年。
即便，這麼多年中，她從未懷孕。
直到有一天，妖帝忽然從外帶回來了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算得上大美人、也是個小貴族，可是，和旗拉拉比，差的甚遠。
但是，妖帝卻自此再也沒有關注過旗拉拉。
甚至為了那個女人，還受到過重傷！！
波斯狼族聽說了這件事很是震驚，可是，他們天生的優越感並沒有讓他們相信這回事。
直到，那個女人誕下一名子嗣。
波斯狼族才感到了從未有過的驚恐。
於是，族長再一次找到了旗拉拉，旗拉拉這才哭著說出來真像。
嫁給妖帝這百年來，妖帝，從未碰過她的身子。
夜夜留在她的宮殿裡，也只不過是為了給足世界貴族波斯狼族面子。
知道這件事，族長幾乎要發瘋！
這無疑於是給波斯狼族臉上抹黑！
於是，族長偷偷命人通過重重關係，調製了秘藥，將藥放入了妖帝的茶水中，這才導致妖帝和旗拉拉有了第一次。
不久之後，旗拉拉便懷孕了。
族長這才心滿意足的回到了南櫻，坐等旗拉拉生下這個孩子，看妖帝怎麼給這個孩子名分。
然，天再次有不測風雲。
就在旗拉拉生下這個孩子的前一周，妖帝，被那個奪走旗拉拉帝后之位的女人，殺死了。
而後，前任妖帝顫巍巍的站出來，將那個殺死妖帝的女人的兒子扶上了王位，大呼：神祁明，是新一屆的妖帝！
聽到這些話的一瞬間，整個波斯狼族幾乎都要崩潰了。
他們的榮譽，他們的自豪，居然敗給了一個小貴族！！！
於是，當旗拉拉生下孩子的時候，波斯狼族沒有一點高興感。
甚至，旗拉拉的親生父母，連產後的女兒看都沒有看過一眼。
產褥期，無論是女人還是女妖，身體都是虛弱的。
可是，整個皇宮和整個波斯狼族，卻沒有一個人關注旗拉拉的身體健康。
伺候旗拉拉的丫鬟都覺得旗拉拉沒什麼前途了，便撇下旗拉拉，投奔了新的主子。
於是，曾經輝煌美麗被世人所仰望的的旗宮殿裡，只有旗拉拉一個人，坐在冰涼的地板上，抱著剛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默默地流著眼淚。
或許是母親眼淚流的太多了，那個躺在旗拉拉懷中的孩子，從生下來，就沒有笑過。
直到他會走路，他都是面無表情的，而且，他像是懼怕著什麼似的，總是用層層被單包裹住自己小小的身子。
沒有人見過他的模樣，只是知道，他的雙目是呆滯的，像是假人一般。
於是，宮人都說，旗拉拉生了個傻子，沒有表情。
日子就這麼慢慢而冷冷清清地流走。
直到有一天，旗拉拉忽然倒在了地上，喪失呼吸，身體變涼。
那個孩子依舊裹著被單，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的母親。
直到母親的屍體被抬走，有一個聲音大聲呵斥他：「連母后死了都無動於衷嗎？！？！？！你打算裝一輩子的傻子？！？！」
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那個孩子頭一次，轉過了頭。
說話的，正是現任的妖帝。
他看起來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可是，眉宇之間卻滿是帝王的霸氣。
和自己，這種可有可無的生物，完全不同。
那之後，那個孩子去了旗拉拉的墓地。
旗拉拉已經被安葬，和大地融為一體，只有墓碑上面刻著的大字，證明著這個女人曾經存在過。
那孩子靜靜地看著墓碑上的大字，仍是沒有任何表情。
直到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疼痛，一個老者用力地大喊「你就是旗拉拉的那個傻子孩子？？你就是神祁沐？？？？」
那孩子聞聲，轉頭。
身後的老者不是別人，正是波斯狼族的族長。
他用枴杖指著那孩子的面頰，怒吼著「都是你和你那沒出息的媽媽害慘了我們波斯狼族！！都是你們害的！！你知不知道！！為了培養你媽媽！！我花了多少精力！！！」
「旗拉拉……只是你的道具嗎？」
那孩子聞聲，抬唇，這是他頭一次張口。
「旗拉拉是我的孫女！！我的孫女就應該為我所用！！！」
「是麼？」
那孩子慢慢抬起手，搭在老者的肩上。
隨後，他的手瞬間一偏，一抹灰白色的狼火，猛然切斷了老者的頭顱！！！
波斯狼族有取不盡的才華。
反之，他們有著一毛不拔的薄弱戰鬥力。
老者的鮮血飛濺，灑在了旗拉拉灰色大理石的墓碑上，顏色太過於突兀，讓人眼睛很難適應。
那孩子用火焰將老者的身子灼燒乾淨，將他的最後一塊骨骼，重重地砸在了旗拉拉的墓碑上。
「你的仇恨，我已經斬斷了。」
說完，那孩子慢慢脫下了包裹在身上的被單，露出灰白色的發。
白皙的皮膚如同剝殼的熟蛋清。
可愛的五官像是漫畫裡走出來的美少年。
他抬眼，瞳孔在陽光下顯得燦爛奪目。
左眼昝蘭，右眼碧藍。
就佛像嵌刻在墓碑上的那張照片裡的女人一樣。
他抬手，手指輕輕撫摸在墓碑上。
「再見了，旗拉拉。」
少年勾唇，莞爾一笑。
一行清淚落下。
……
自此之後。
那個藏在被單下的孩子就消失了。
可愛、懂事、陽光、才華橫溢並且相貌姣好的沐王爺很快被整個皇宮接受。
沒有妖怪再記得起旗拉拉，也沒有妖怪，再造訪過那座曾經被整個妖界所有妖怪嚮往的旗拉拉宮殿。
波斯狼族因為長老的莫名死亡而一度陷入低谷期。
再隨後，整個波斯狼族的分族族長都被莫名其妙的殺害。
失去了首領的波斯狼族瞬間變成無依無靠的存在，很快，便被時代的腳步碾碎，消失在了歷史潮流中……
倘若說這千年以來，除了洛洛之外，還有什麼事能夠讓他神祁沐心臟為之一顫的話，大概就是以前的一個小奴婢對自己說過的話吧。
她是伺候了旗拉拉大半生的丫鬟。
也是在旗拉拉沒落之後，第一個背叛了旗拉拉的丫鬟。
他將她收入自己的府中。
他給她她想要的一切，讓她以為他多麼喜歡她。
然後，在她伺候他滿50年的時候，他親手掐死了她。
記得那個丫鬟臨死前，掙扎的時候說過「王爺，其實你比王上還可怕，王上恨貓又，這是明明確確的。
而你不知道該恨誰，所以你覺得誰都可恨……
但是你卻又繼承了波斯狼族的聰慧，你知道你的力量無法將你的所有憎恨抹去，所以你只好用沒有感情的笑容和無所謂的態度來對待你的生活。
王爺，你現在看起來人畜無害，可是你是一個炸藥。
當導火線到來的時候，你已經會爆炸，而且比誰都可怕。」
……
那個丫鬟說完話的時候，就斷氣了。
將她的屍體用火焰灼燒乾淨，他還是笑著的。
但是他的內臟清楚地告訴他，她的每一句話，都說的非常準確。
他，早已從生下來就腐爛的無可救藥。
所以，當他遇到洛洛並且認識洛洛的那一瞬間，他就對她產生了巨大的好奇心。
她和他可以說是完全一樣的。
不公的命運，無處宣洩的憎恨，為了自我保護而選擇的躲避，傻傻而麻木的笑容……
可是，明明都是如此的不堪，她卻和他有本質的區別。
如果說他是內心已經腐爛的向日葵的話，那麼，她就是真真正正的太陽。
她不是什麼聖母，不是什麼裝善良。
她什麼都不做，只是簡簡單單的話語，真心實意的想法，一個大大方方的笑容，就能夠溫暖一個人、拯救一個人。
她帶給他的這份溫暖。
他不想失去。
而太陽只有一枚，所以他必須爭奪。
只是，
為什麼輸的又是他？
從生至今，他想要的一切，都是表哥的。
為什麼連愛情，都是表哥的？
他憤怒，他不甘，他好恨！！
但是，當洛洛的刀尖捅入他身子的一瞬間時，他忽然寧靜了。
從武器而傳來的屬於洛洛濃濃的悲傷讓自己有那麼一瞬間清醒，五臟六腑告訴自己，這場戰鬥，其實結局早已注定了。
即便自己得到了妖帝之位，自己也活不了多久，根本不能陪伴在洛洛身邊。
而梨雪世倘若真的讓天下大亂，天界自然不會袖手旁觀，自己的陰謀定會被揭穿。
既然知道結局，為什麼自己還要這麼做？
或許……
或許只是不甘心吧……
正如同那個丫鬟臨死前說的，不知道該恨誰，所以，看誰都好可恨……
那麼，自己的燥怒，是不是連自己最心愛的小洛洛也波及了？
……
神祁沐這才恍惚地回過神，他看向自己的手臂，只見那巨大的蟲子，早已將他的五指漸漸吞噬。
「小泰迪……」看著神祁沐那霎那漸漸黯然的神色和他被蟲子毒液腐蝕的手指，洛洛感覺內臟如同被刀割一般疼痛，她緊緊抱著神祁沐的身子，哭的如同丟了玩具的孩子一樣，撕心裂肺。
空曠的亂壁殘垣中，洛洛的哭聲跌宕起伏，聲聲刺激著在場人的耳膜。
「小洛洛……」
看著洛洛痛徹心扉的模樣，神祁沐有那麼一瞬間心如刀絞。
果然，自己的憤怒，已經波及到了小洛洛。
明明是想要守護和自己一樣無助的她，為什麼，還要惹她哭呢？
「小洛洛……別哭了……你的聲音好大……」
「小泰迪……」洛洛聞聲，哭的更大聲了。
「小洛洛……別哭了……」神祁沐看著洛洛蒼白的面頰，又看了眼地上流淌著的鮮紅色的血液，他默默揚起一抹笑容「小洛洛，你不用擔心……我……一點都不疼……」
「才不會不疼呢！！」洛洛緊緊抱著神祁沐大嚷道。
即便知道神祁沐已經不能救活，可是，她親手給了他致命的一擊，這點絕對沒錯！！
她好恨，好難受，好痛苦！！
可是，她除了能給他無痛的死，什麼都給不了他……
「小泰迪，和我拉鉤鉤，下輩子一定要做個好孩子，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快樂！好不好！！」洛洛慌忙伸出手，去抓神祁沐的手……
「表哥。」
神祁沐見狀，看向神祁明。
神祁明見狀點頭，下一秒閃步到洛洛的面前，一把抱起洛洛。
「別碰他的手，那蟲子有劇毒。」
「不……要拉鉤鉤……拉鉤鉤……」洛洛大嚷著掙扎道。
「小洛洛，我發誓下輩子會做個好孩子，只是，我已經沒辦法，和你拉鉤鉤了……」神祁沐看著洛洛，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他仰頭，讓伴隨著血液的熱淚吞回肚子裡。
即便沒有擁有她的愛情，可是，他卻擁有了她的友情。
這樣，或許也好……
神祁沐慢慢閉上眼睛。
與此同時，有無數的紅色蟲子從他的脖後鑽出，啃食著他的皮膚，吞噬著他的血肉……
「那是什麼！那是什麼！！不要！！不要啊！！！！！！」
洛洛頓時尖叫！
「洛洛，閉眼。」
神祁明見狀，一隻手環住洛洛的身子，一隻手摀住洛洛的雙眼。
「這就對了。」
神祁沐見狀，扭頭，看著神祁明。
他勾起唇，淺淺微笑。
「安欒……現在一定又在下著大雪吧……
真是可惜，從生到死，我都沒有好好看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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