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38.愛到盡頭 此章 必看 文 / 楚東來
在白氏醫務部躺了整整三天,下床走動的時候易小樓覺得渾身都想散了架一樣,果然越躺越累。舒骺豞曶而整日在病房裡的憋悶氣息更讓她受不了。
葉承顥不在,她拉開-房門走了出去,久違的陽光從窗外洶湧著跳進來,她慢慢走到窗口深深呼吸著窗外的空氣。
真清新,整個人也舒服多了,沿著牆根一直往前走,走向光影最暗處,忽然就想到了白東風。
這幾日沒有任何人在她面前提起白東風,彷彿那人根本不存在一樣,可是她很想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好不好。
走著走著就走到了一個半掩著房門的病房,裡面有聲音細細微微的透出來,「素素,身體有沒有好一些了?漪」
是白東風的聲音,易小樓停下腳步靠在身後堅實的牆壁上,瞇眸透過半敞著的門往裡望去。
那男人正抬手探向柳素萍額頭,一副疼愛的模樣。
原來他並不是病的起不了床,更不是忙的抽不開身,只是要陪伴別的女人而已餱。
她有些站不住,那一方挺拔的背影那麼熟悉,她多想在生死大劫之後看到他對她釋懷的笑,可這一切竟然那麼奢侈。
想要從此間離開,腳步卻邁都邁不動。
柳素萍嬌笑著與白東風四目相對,「我沒多大事了,過兩天就能出院。」
白東風抿唇,「謝謝你幫我救了怡文。」
易小樓脊背貼在牆上,因他這一句話,傷處莫名撕扯。很疼。
柳素萍美眸半彎,一副嬌俏可愛模樣,那略帶病態的楚楚可憐的眼神更叫人憐惜,「少爺不用感激我,你想做的事,是我用盡一生也要去努力完成的。」
白東風點點頭,伸手攬她入懷,輕拍了拍她的背。
與此同時,楚怡文從廊道盡頭而來,看到易小樓站在柳素萍病房門口,得意洋洋的瞥了她一眼,逕自走了進去。
與白東風站在一起,十指相扣對柳素萍說著感激的話,柳素萍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卻仍舊十分客氣的笑著,只有病房外的易小樓,早已淚流滿面。
她忍住胸腔內想要爆炸的瘋狂沿著牆往回走哦,越走呼吸越沉,越走胸口越痛。終於,在即將倒下的瞬間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扶住。
「身體還沒好,這麼急著亂跑做什麼?」葉承顥的聲音,溫柔裡帶著點責怪,責怪之後卻又是包容的淺笑。
她眸中滿是亮晶晶的液體,卻偏要給他一個大大的笑臉,抹抹幾滴沒能控制住的眼淚,「房間裡好悶,都沒人陪我跟我說話,暖氣開的那麼大我快要難受死了,我想出去走走。」
葉承顥扶住她,靜靜的往前走,他怎會不明白,房間裡並不是特別悶,悶的是她的心,怎麼沒人陪她說話,就連被關著緊閉的宋穎之都每天每天的會過來,易家上下也是每天的來。
暖氣開著最適宜的溫度,能讓她的傷口更好的恢復,不是環境讓她焦躁,是她內心焦躁,所以不管任何環境,只要她看在眼裡、處在其中,總會覺得不適。
「我剛才去給你買什錦粥了,你前天不還說很久沒能吃什錦粥了嗎。其實我想親自給你做,但是手受了傷,也就管不了那麼多了,只能去外面買。」傷在右臂,最近連葉氏的合同需要他簽名時都是左手簽的。
想他堂堂葉氏總裁,什麼時候用左手寫過字,看著合作案上那些彆扭僵硬的自己,他自己也要歎息。不過只要這一槍是為面前的女人擋的,就算字寫的再醜,又算得了什麼呢。
房門打開,易小樓安靜的坐在桌旁,看著葉承顥把熱氣騰騰層層包裹的什錦粥打開來,忽然覺得自己確實是餓了。
接過葉承顥遞來的勺子,她埋頭狂吃,連那些沒能流出的眼淚,連那些漫天漫地的委屈,一併吞了進去。
邊吃便在心裡想,這粥的味道為什麼跟白東風買來的就不一樣呢?同樣的一家粥店,同樣的一個人,吃著同樣的粥,卻吃出了不同的味道。
她明白,只因為給她買粥的人不是他。
方才在柳素萍病房門口看著他的背影,她真的很想撲上去緊緊抱住他,可是不能,她只能看著他的背影在陽光下離她遠遠的,聽著他的聲音是在安慰別的女人,看著楚怡文理直氣壯的上前牽他的手,留給她一記嘲諷的白眼。
她什麼都做不了,也什麼都不能做,她只能那樣無助的,寂寞的站在離他不過幾米的地方,卻連他一個回頭都等不到。
愛到此處,也就算了吧。愛到如此境地,真的真的沒有任何力氣了。
碗裡的粥吃完,她才緩緩站起來去拿毛巾擦臉,因為臉上太過淚水,太多脆弱,嘴上卻佯裝無事,輕鬆的笑著,「這粥太好吃了,就是很燙,燙的我眼淚都流出來了。」
葉承顥自然也不揭穿她,笑著上前,「誰叫你吃那麼快,又沒人跟你搶。」
她點頭,支支吾吾的問,「承顥哥,我想出院,你幫我給我舅舅打個電話吧。」
葉承顥皺眉將左手搭在她肩頭,「你還沒好,現在出院怕不妥當,再過兩天吧,就待兩天,等情況穩定了,病情反覆的幾率減小我們就出院,好不好?」
「嗯。」她歎了一聲,說要出去,葉承顥就推來了輪椅讓她坐,而後單手推著她從病房裡出去。
白氏醫務部後面的廣場,葉承顥推著易小樓緩步走在陽光裡,在路人眼中,這是一對無比般配的情侶,而現實往往比人們的想像要充滿遺憾。
白東風站在六樓的窗口,遠遠望著那一男一女的背影,忽然被刺目的陽光照的有些眼睛泛疼,所以常常的呼了一口氣。
明哲就站在他身後,隨他的目光往前看,「你完全是自找罪受,如果愛一個女人就是要離她遠遠的,那不如不愛。」
白東風抿唇,修長的手指搭在窗台上,「有時候你不得不這麼做,明哲我相信你和我一樣,一定有過這種感覺,愛而不得的更不能靠近的感覺。」
明哲喜歡陸雲佳在白明兩家根本不是什麼秘密,而雲佳,不知道心裡還裝著誰,對明哲不遠不近不親不疏。
明哲抿唇沒有回答白東風的話,他怎會不知那種搜筋挖骨的感覺,可是他也沒有那麼多的勇敢,不知道該怎麼樣做才能讓陸雲佳真的接受他。
白東風仍舊望著前方,直到那兩人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璀璨的陽光裡,他才恍然回神,轉過身來面對明哲,「我要出院了,你把易小樓照顧好,千萬別出現什麼病情反覆的狗血戲碼,我不接受那個,你也不能讓那種事情發生。」
明哲點頭,雖然沒打算讓他出院,但是白東風做的決定向來沒有改變的道理,他是知道的。就算此時他再怎麼留她,也是枉然,浪費唇舌在他那裡絲毫不起作用。
「你的情況比易小樓要嚴重,胸椎骨側彎你以為是什麼小事嗎,我會把復健的治療儀和一些注意的事項送到你那裡去,你記得每天做復健,不為你自己想也為你媽媽想一想吧。」
明哲轉身離去,安排人給他家裡送東西。葉承顥推著易小樓,走著走著見雲佳就在幾米之外,正與他們迎面而來。
幾天不見,她瘦了不少,不過仍舊精神矍鑠,典型的白家人打不死的小強精神。
見小樓坐在輪椅上,瞇眸看著璀璨的陽光,她上前來蹲身在她面前,拉過她的手,「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手術之後沒有好好吃東西?」
一副責難的口吻,就像以前在學校一樣,易小樓還記得她有一次過敏,在姐妹們的集體宿舍裡躺了一整個下午,最後就是陸雲佳,一副小家長的口吻,非要小題大做拉著她到醫院裡檢查這個檢查那個,直到最後確定她沒事了才帶著她和一包藥回學校。
那時小樓調侃的說她是老媽子,她給她一個眼刀,卻仍舊換上一個笑臉,對她道,不是每個女人都會來給你做老媽子的,你要珍惜願意給你做老媽子的姐妹,因為這樣的姐妹是不好找的,尤其還是我這麼年輕貌美的,更不好找。
易小樓就笑了,跟她牽著手搖來晃去的往前走。
而今想來,當年總總越發溫暖起來,溫暖的刺的她心臟疼。自從知道雲佳是白東風的妹妹時,她們有多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因為當年的隱瞞,因為多年後的不坦白,她心裡多多少少是有些怨她的。
「我吃了很多,承顥哥可以作證!」易小樓微笑著翹起三根手指放在耳邊,學著人家發誓的模樣,雲佳就被她逗笑了。
抬眉見葉承顥臉上也浮著笑容,她冷冷收起臉上的溫暖,「葉少,我想跟小樓說說話。」
葉承顥眸色一暗,眉頭皺了一瞬間,點頭從輪椅旁後退一步,把位置留給她。
雲佳推著易小樓,一路往前,往更深的林蔭走去,走向春草漸漸破土而出的溫暖氣息。
葉承顥望著二人離去的背影,心中卻久久難以平靜,不知道雲佳這次帶小樓走要說些什麼。
林蔭伸出漸漸冷了起來,雲佳脫去身上的風衣蓋在易小樓身上,靠在路邊隨便的跟她聊天。
易小樓把衣服拿起來,起身要給她披上,她雙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回輪椅上,「我不冷,你身體虛弱就好好在輪椅上待著,跟我這麼健康的人比什麼,坐好。」
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大姐大表情,她皺著眉頭把風衣給她蓋好,「我知道你一直在為當年的事情怪我,但我不是刻意隱瞞,只是希望能跟你相處的好。可能有很多事情易家舅舅沒跟你明說,我們白家跟你們易家是有仇的,如果易家舅舅知道我是白家的女兒,我們之間的友誼一定沒戲,我只是怕失去你這個朋友。你知道的,願意跟白家人打交道的人並不多,而我時時刻刻還要防著旁人是不是真心與我交好,這麼多年除了夏一諾、丁寶麗你們幾個,我沒什麼知心朋友,偶爾來幾個獻慇勤的,不是打著獵財獵色的壞主意,就是想為七大姑八大姨向我們白家復仇的。而你太珍貴了小樓,就像我三哥一直瞞著不敢告訴你他是白家的兒子一樣,我也不敢告訴你我是白家的女兒,對不起。」
雲佳蹲下身來,將頭埋在她腿上,有溫熱的淚滴在她自己的風衣上,她不敢抬頭,怕抬頭看到易小樓此刻的目光會更難過。
易小樓抬手摟住她的肩膀,纖瘦的十指滑過她的長髮,「我知道的,我明白,所以我早就不怪你了。」
雲佳抽噎了幾聲,抬起頭來擦擦眼淚紅著眼睛換上一副笑臉,「那我哥呢?你還怪我哥嗎?」
她知道她問的是白東風對她開了一槍的事兒,想了很久才從雙唇之間溢出一句話來,「事實上,我也不知道我應不應該怪他。」
確實不知道,連一個正當的理由都沒能從他那裡得到,她不知道自己該站在一個怎樣的立場來責怪他,責怪他什麼呢?
雲佳點頭,「我明白。」
之後又是天南海北的亂聊,聊到過去,聊到那些叫人想哭的友誼和叫人發笑的瞬間,聲音越來越悠遠,話裡的酸澀也越來越濃重。
這次聊天進行了很久,到最後兩人都哭了,擁抱著哭夠了雲佳才把她放開,又連忙道歉,「對不起,有沒有弄疼你?」
易小樓笑著點她的鼻子,「沒有,我都快好了,你瞎緊張什麼!」
雲佳也笑,「你要珍惜對你瞎緊張的姐妹,因為很多人根本不關心你疼不疼。尤其像我這麼年輕貌美還這麼關心你的,你更要珍惜了。」
小樓對她做了個鬼臉,被她推著往回走,邊看樹上長出的新芽邊笑她,「雲佳,你是有多詞窮啊,每次都用這一句。」
雲佳沒有回話,逕自推著她往前走,見這邊種的都是落葉喬木她低眉道,「為什麼這裡種的都是落葉子的樹,一般醫院花園裡的樹不都是四季常青的嗎?」
雲佳抿唇,眸中不禁有了幾絲笑意,「明著說樹和花是同樣的道理,開到荼蘼花事了。人生一世百年輪轉,而樹木每年都要經歷榮枯,季節一道,誰都無法改變這樣的事情,就像他有再高超的醫術也有挽救不了的生命,他說人生是充滿遺憾的,也因為有遺憾而更加美麗。他欣賞落葉之美,欣賞離別之美,欣賞死亡之美和新生之美。總之,這世上,沒有比遺憾更加美麗的東西。」
開到荼蘼花事了,愛到盡頭也就不再愛了,遺憾之美嗎?易小樓抬眸望著高高的樹木上新生的嫩芽,過得一兩月,這裡重新繁榮蒼翠,寒冬的寂寞蕭條也就無人記得了吧。
猶如感情,經歷死亡才會有更加美麗的新生,猶如她和白東風,既然已經無法一起走下去,不如就將這段感情徹底結束。
「你三哥……」
「他今天出院,爸爸那邊還有很多事需要他打理,不能在醫院久待。我三哥肩上的擔子太重了,他這一生從來沒有開心過,除了跟你一起的日子他會由心而發的面帶笑容。別的時候,我從不曾見他笑過……」
雲佳想要說的更多,可是她記得白東風交待的,那夜的事情,再也不准提起。所以說到此處就閉了口。
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才是開心的嗎?他那麼愛她嗎?那麼喜歡跟她朝夕相對嗎?
雲佳這一席話從耳畔飄過,易小樓卻覺得像做個了長長的美夢,而聲斷夢醒,她心中的一切美好瞬間飄渺成天空遊蕩著的雲,所有對白東風最最炙熱最最瘋狂也最最依戀的情感忽然就沒有了著落,也沒有歸宿。
眼前仍舊是長長的林蔭道,道旁高大的樹木像深深的漩渦一樣,直把她往裡吸,她瞇起眼睛,覺得窮極一生也不可能從這種漩渦裡走出去。
而陽光終究是來了,先是落在她腳踝上,而後是膝蓋,是手臂,再然後是臉龐。
她們走出了林蔭道,葉承顥正在道口接她,她忽然回神似的,輕輕說了一句話,「是嗎……」
不是針對方才雲佳的那段話發問,更像是一聲來自心底的歎息,像是自己給自己孤寂的靈魂一點可憐的安慰。
她將手放在胸口,那裡很痛,比被白東風開槍打中時還要痛,她拚命的想要把那種痛給抓出來,丟到腳下踩碎,可卻無能為力。
空氣那麼稀薄,腦子裡都是雲佳那句話,他今天出院,他今天出院,他今天出院……
他出院了,這裡就沒有他,沒有他她還留在這裡做什麼呢?
不知道雲佳什麼時候走的,也沒聽到她跟葉承顥說了什麼,葉承顥推著她往回走時她一直安安靜靜的,一句話都不說。
許久他溫柔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和雲佳都聊什麼了?」他隨口問著,心中卻有疑惑,剛在林蔭道口接到她時就見她滿腹心事的樣子,是不是雲佳跟她說了什麼?
易小樓搖搖頭,「聊了好多,都是婆婆媽媽的姐妹情誼,恐怕承顥哥不會喜歡聽的。」她回頭對他溫柔的一笑。
眼神雖然憂傷但卻是善良的,柔和的。葉承顥心中的大石這才穩穩落下,把她推回病房裡開始收拾東西。
易小樓疑惑,「承顥哥,你收拾東西做什麼?」
「你不是嫌醫院裡憋悶嗎,那我們就出院好了,我問過明哲了,他說在家裡好好休養也可以。」葉承顥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笑著答話。
她點點頭,「嗯,回家也好。」
確實,回家也好,回到家裡,人多了,就沒空胡思亂想了,還能幫舅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留在這裡感傷又有什麼用呢,回家吧,還是回家的好。
收拾完畢之後葉承顥扶著她進了電梯,出來時門口有車來接,而她卻在上車之前被定住了腳步。
可真是巧,竟然跟他碰在同一分同一秒站在醫務部大門口,一天二十四個小時,二十四乘以六十分鐘,二十四乘以六十再乘以六十秒,這麼多秒裡,偏偏他們碰上了。
她愣在原地,隔著傍晚微涼的空氣,隔著來來往往的車輛,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隔著各種嘈雜的聲音,她就那麼望著他,胸中有千言萬語,卻一句也無法說出來。
他好瘦,才幾天不見而已,他怎麼瘦了那麼多,下顎上有淺淺的胡茬,看上去寂寞而清冷,往日裡總是挺的很直很直的脊背,而今略微的鬆懈了一些,彷彿沒太用力氣。
她當然不會知道,他為救她,胸椎骨上挨了重重的一槍,此時根本不能用力。
不知這樣對望了多久,對面的他、臉色蒼白身形消瘦卻仍舊美的無可挑剔的他、冷傲的不可一世的他,竟然平靜的收回目光,像是看到一個普通的路人那樣,毫無留戀,抿唇上車。
那輛載著他的車子飛馳而去,易小樓下意識的抬手去摸自己的臉,發現自己流淚了,好多眼淚,冰冷而苦澀。心也被他冷冷轉身的那個動作一下子撕扯成碎片,痛的鮮血淋漓。
謝謝親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