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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相濡以沫 文 / 古芸精怪

    「話說八年前,各路起義大軍一路直驅鳳凰城,把鳳凰城圍了個水洩不通!但當今大王卻下令大將軍音烈不許動起義軍一根汗毛!而他自己則大義滅親帶上了親信圍堵了當時的謠言製造者瀾彥安,結束了這場騷亂,至此南夏王朝進入了太平盛世!」城外的某個茶館裡,一個說書先生正在津津有味地講解八年前的那場動亂。

    一位聽客突然問道,「那就是說當年是咱們冤枉了王后咯?」

    「那是自然,大王當年可是親自將那禍國公主趕出了皇宮,後來聽說有人看到她出宮那天就已經跳河自盡了!而我們的大王,連起義軍兵臨城下了都未讓人動他們分毫,這樣愛民如子的明君,怎麼可能會騙我們呢!」說書先生明顯是當今大王的忠實擁護者。

    坐下的聽客都「哦」了一聲,雖然自己都沒參與那場動亂,但作為南夏國的子民,都和其他人一樣,對那位被冤枉的王后產生了些內疚感,「那後來怎麼樣了?罪魁禍首抓到了,王后的罪名也洗清了,大王一定對她更加寵愛了吧!」

    說書先生憂國憂民地,似是替著大王歎了口氣,「我們這位王后是個福薄之人,她本十月懷胎,可在動亂那日難產死了!」

    坐下的聽客都「嘶」地倒吸了一口涼氣,似是都在為她可惜,說書先生也惋惜道,「這位王后為大王誕下了兩位皇子,一位公主後就仙去了,聽說大王為此有好幾個月未上朝,直到後來在百官的請願下,為了萬民百姓,才忍著悲痛,重整了朝政,短短八年間就讓南夏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唯一可惜的是,至此大王再也未納入一名妃子,所以至今不止是後位掛空,就連他的後宮,也是空無一人吶!」

    聽到這裡,坐下聽客都議論紛紛,不過大多都說大王真是長情之人,何況南夏國已經有了大皇子為太子,所以即使大王一直不立後,怕是也沒人會說什麼了。

    「小二,結賬。」與那聽書的一群人隔著幾個桌子,頭戴一頂黑紗斗笠的男子將故事聽完,笑了笑,這一路上,他已經聽到太多這樣的言論,看來百姓的輿論現在已經好好地抓在他的手上了。

    微風拂過,吹起黑紗的一角,隱約看到他右眼上的眼罩,拿起手中的長劍,這幾年,他如願以償地行走江湖,以往的執著,都已經放下,因為故事的結局將會如何,他也已經知道了。

    離這個小鎮百里之外,有一處山谷,傳說有個不老的神仙住在裡面,會治百病,還有一個仙女,每日都會幫著神仙曬藥救人。

    一路上聽著這個傳聞,拓跋晟昱笑了,鳶鳶被當成是仙女那是應該的,可那老不死的糟老頭子被當成神仙就真是百姓瞎了眼了。

    騎上駿馬,順著羊腸小路,拓跋晟昱一路晃蕩往山谷裡走著,這條路他也有好幾年沒來過了,八年前將鳶鳶和她母親慌慌張張地運到這裡,本是想等她身子好些再搬走,沒想到她說在哪裡都一樣,就這麼一住住了八年。

    這段路還不算難走,是鳶鳶拜託那老妖頭找了這處清靜之地,不過就在鳶鳶偶然之下救了一個附近的村民後,這個地方就變得熱鬧了,不時會有村民找上門來找他們治病,那老妖頭懶得很,總是指示鳶鳶做這做那,哼!這次他要好好教訓下那老妖頭!

    又趕了一會路,終於在那繁花盛開間看到了一座木屋,屋外的院子裡開著五顏六色的花朵,都是南鳶種的,這樣的人間仙境,難怪人家會說她是仙女呢!

    拓跋晟昱下了馬,遠遠就看見一名老婦人手裡捧著藥包在向一名天仙似的女子道謝,他悄悄走過去,停在不遠處觀看。

    那名女子目送著老婦人,順著進山的唯一一條路,看到了一名玉樹林風的異族男子,正微笑著注視著她。

    女子突然眼前一亮,立刻綻開花一樣的笑容,和她的笑容比起來,百花都黯然失色,朱唇微啟,「晟昱。」

    馬兒被栓在了屋外吃草,拓跋晟昱被南鳶請進了屋,興奮的模樣像個孩子,完全看不出她已過而立了。

    「上次看你來信說麗亞已經生了,她和孩子還好嗎?」南鳶泡了一壺花茶放到他手中,家裡只剩她一人,前王后在五年前就已壽終正寢,走得很安詳,而萬老為了躲避麻煩的村民,把一切都交給了她,一個人神遊去了。

    拓跋晟昱穩穩地點了點頭,「他們都很健康,而且我們的第二個孩子也快要出生了。」

    想到以前總是嘻嘻哈哈的鮮卑四皇子,南鳶覺得眼前的這個拓跋晟昱成熟深沉了許多,不過也對,必竟他們有三四年沒見了。

    當年拓跋晟昱幫她偷逃出皇宮時,即使知道這樣會激怒那個人,可他還是毅然答應,只是他走後,她就與外面的世界斷絕了消息,直到一年後才收到他的信,說他很好,而且那個人也沒有為難他。

    「那個人」,是南鳶對「他」的代名詞,因為一旦喊出他的名字,她也許就會不顧一切再回到宮裡去,只是這些年來,她真的認為她已不適合那個皇宮,自己存在的每一天,對他來說就是一份危險,所以注定他們這輩子只能相忘於江湖。

    可是那個皇宮裡仍有她最深的牽掛,「那昔兒和茹兒,還翊初,他們都好嗎?」她攪著手指,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資格關心這三個孩子,必竟她是個不負責的母親,是她將三個孩子拋棄……

    感覺到她的不安,拓跋晟昱覆上了他的手給她安慰,「他們三個都很好,昔兒已經是太子,我這些年見過幾次,這小子甚至比他還要聰明,他給昔兒創造了這樣的太平盛世,相信昔兒將來也一定會成為一代明君!至於茹兒更是鬼靈精,簡直就和你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而翊初也封了王,知書明理,也將會是昔兒的好幫手的。」

    聽他這樣說南鳶總算是安心了些,當時她無法將他們帶出來和她一起顛沛流離,而事實也證明,她不在,他也能把他們照顧的好好的,這就夠了,可是為什麼心裡還會酸酸的呢?

    拓跋晟昱泯了一口茶,期間沒讓她察覺地看了她一眼,放下茶杯時已是一副凝重,欲言又止的模樣,在他第三次把話吞回去的時候,南鳶終於注意到了,不確定地詢道,「你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

    見她問起,拓跋晟昱吸了一口涼氣,好一會才緩緩吐出來,「你就不問一問『他』怎麼樣了?」

    提起「他」,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堵住了她的胸口,悶悶的,「他……他應該也很好吧?」她不敢問起,不敢知道關於他的一切,因為知道了就會去想他,那樣會比死更讓她難受。

    可是今日,她明顯覺得拓跋晟昱有些不對勁,一向和「他」關係不太好,卻替她關心起他來了,莫非他出了什麼事?

    拓跋晟昱猶豫不決,彷彿做了很大掙扎一般,雙手緊緊按著她的肩膀,認真道,「他,很不好!」

    晚上,送走了拓跋晟昱,南鳶一個人在屋子裡,滿腦子都是拓跋晟昱的話。

    他說他很不好,從八年前開始就很不好,每日都不眠不休的處理政務,企圖以此來麻痺自己,以至於他的身子也越來越差,太醫給他開了藥方他也不吃,更不允許音雲他們告訴萬老。

    就這樣,八年之後,他的身子已成了殘破之軀,搖搖欲墜,最近更是連早朝都上不了了,奏折都是由著昔兒連同音雲在處理。

    怎麼會這樣!

    印象中那個翩翩公子,時而冷漠,時而熱情,連她被擄到鮮卑都可以找到她,甚至能揣掉瀾斗彰的陰謀登上至高無上的皇位,並且在短短幾年間將即將滅亡的南夏治理成強大之國,這樣無所不能的他,怎麼可能會搖搖欲墜!

    不對,這一定是假的,一定是他們合夥起來在騙她的!

    抱著僥倖的想法,又過了幾日,南鳶懷著心思從山上採藥回來,一眼就看見早上關好的屋門打開了,進屋一看,果然是萬老回來了。

    「您這次怎麼回得這麼早?」

    萬老似乎遇到了什麼煩心事,連平日裡最愛的酒都喝得悶悶不樂的,不說話,只是一杯接著一杯。

    南鳶識趣地悄悄走到一邊去曬藥,這幾年來萬老的脾氣她懂了許多,就是一個字:瘋!瘋起來管都管不住,所以最好的辦法便是由著他去。

    可這次卻似乎有些不一樣,看見南鳶沒理他,突然一下,他竟嚎啕大哭起來,「唉呀!老夫的好徒兒啊!為師對不住你呀!」

    徒兒?難道是茹兒?心中被人悶悶地敲了一下,「是茹兒嗎?茹兒出了什麼事嗎?」丟下手中的藥材,南鳶焦急地來到來到萬老面前。

    萬老瞟了她一眼,繼續哭,「不是這個徒兒!是老夫的傻徒兒焱卿小子啊!」

    彷彿瞬間的窒息,好一會才發出這樣幾個章節,「他……他怎麼了!」想起前幾日拓跋晟昱的話,南鳶突然恐懼了。

    萬老深深了飲了一口酒,把頭撇向一邊,看著他的背影似乎在強烈的抽搐,「那小子,那小子他……死了!」

    最後那兩個字如兩把利刃,深深刺進南鳶的耳朵裡,割進她的心裡,血液瞬間凝固了起來,身子漸漸冰冷,忘記了呼吸。

    「怎……怎麼可能……」說出的話無力到她自己都聽不清,四下無力,癱倒在地,豆大的淚珠「啪噠……啪噠……」滾落了下來。

    胸中似被千斤巨石壓住,難受得簡直要窒息掉,胸口疼得要裂開,好像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已裂開得不是完整的了。

    哭泣已經不能表達她的悲傷,泣不成聲的窒息感彷彿也要將她的生命奪走,眼前越來越模糊,失去意識之前,她只有一個念頭,如果就這樣去陪他也好啊!

    等南鳶醒來已是三天後的事情了,她以為一切都只是個夢,或者是萬老夥同拓跋晟昱在和她開玩笑,可是接下來的幾日裡,前來求醫的村民們卻都帶來了一個消息。

    大王駕崩了!

    空洞洞的雙眼看著眼前,後悔當初離宮時竟連個紀念物品都沒有帶在身上,以至於現在想他的時候連個過眼的玩意都沒有,只能空空地望著,將自己沉浸在回憶中,想像著他的模樣。

    想著想著,就兩天兩夜沒合眼,時而流淚,時而笑,連萬老一直在旁邊和她說話,她也好像沒聽到,彷彿她的魂魄已經跟著他去往了黃泉,留在這裡的只是一軀等待腐壞的軀殼。

    萬老沒辦法,只有替她熬藥,逼著她喝,這樣子又不眠不夜了四日,才不至於真的跟著他去了。

    第七日,他的頭七。

    天還未亮,萬老還在熟睡中,一個白色幽然的身影已經忙碌了起來。

    南鳶用上個月山下大嬸送給她做衣服的白布,連夜搭設好了一個靈堂,自己則穿著孝服,又不知從哪弄來一塊木牌,跪坐在靈堂前,拿著一把小刀一下一下地刻上了幾個字:夫君瀾焱卿之靈位。

    等她刻好,白嫩的手上已經佈滿血痕,但她就像不知道疼痛一樣,小心翼翼地將靈位供在了靈台之上,跪坐在那裡,看著「瀾焱卿」這幾個字,終於忍不住又哭出聲來。

    「我以為……我以為我離開你,是為了你好,可是……你怎麼這麼傻……為了我……不值得啊!」

    如果早知結果會是這樣,她一定不會離開他,即使自己會成為他的犧牲品,她也不會違背不離不棄的諾言,可是現在,一切後悔都已經晚了!

    緩緩從袖子裡抽出一個明晃晃的利物,是一把鋒利的尖刀,這是她早已準備好了的,「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黃泉路上等我……」

    彷彿是想快些見到他,南鳶乾脆的揚起右手,閉上了眼睛,最後一滴熱淚滾滾落下,刀子已經對準了她的喉嚨,馬上也要落下……

    卻在這時,耳邊飄來一個聲音:「傻瓜,你若死了,我怎麼辦?」手上的尖刀被乾脆打落,她的身子已被一股強壯的力量掰了過來,錮進了一個堅實的胸膛。

    這個聲音,這個擁抱,南鳶不敢相信地睜開了眼睛,那樣的眉眼一點也沒有變,金色的眸子裡儘是想念,午夜夢迴中貪戀的懷抱就在眼前,老天果真待她不薄,這麼快就讓她在黃泉路上見到了他。

    「原來黃泉路上也沒那麼可怕,我終於見到你了……」只要能再見到他,不管是西方極樂還是幽幽黃泉都不重要了。

    可是,他笑了,雖然他不笑時冷酷俊朗,可他笑起來時,就算是黃泉也會開花,「傻瓜,我沒死,我們都沒死。」說著,抓住她的手撫上了自己的臉頰。

    是溫熱的,再摸摸心跳,真的還在跳動!沒死?真的沒死!

    這下輪到南鳶傻眼了,拓跋晟昱和萬老明明說是……就算他們是一夥的,可山下的老百姓難道也是在騙他的嗎?

    見她一臉不解,七天七夜沒睡憔悴的模樣,實在不忍心再瞞著她,擦了擦她睫毛上掛著淚珠,「南夏的王的確死了,王位由太子瀾憶昔繼承,在這裡的是你的丈夫,南鳶的丈夫。」

    他吻過她的手,她的眼,她的眉,現在他們再也不會因為彼此的身份而遠離對方,從現在開始,他們只屬於彼此,再也沒有人能將他們分開!

    屋外,偷窺的兩人。

    「死老頭,誰讓你演戲演得那麼真!看把我鳶鳶都嚇壞了!」拓跋晟昱踢了踢正從門縫裡看得津津有味的萬老。

    萬老一邊看一邊用袖子掃著他讓他別打擾,「笨蛋!老夫要是不演得真些,現在裡面哪能上演這麼感人的煽情戲!沒有這麼感人的煽情戲,老夫的好徒兒怎麼會原諒我!唉!當初真後悔答應了那個臭丫頭啊!」

    「唉!親上去了!親上去了!」這老不羞竟像只蟑螂一樣扒在了門上看好戲。

    一聽親上去了,拓跋晟昱騰得一下臉上通紅,趕快把萬老拉開,「老色狼教出的小色狼,你給我讓開,不許看我的鳶鳶啊!」

    兩個在外面鬧得火熱,完全忘了這木門的隔音效果很不好。

    可是也正因為這樣,南鳶總算知道自己是被騙了,剛剛的傷心難過全都變成了一肚子的火氣,「你竟然夥同他們來騙我!你要怎麼補償!」

    目光柔情,紫衣飄飄,「一輩子,我會用一輩子來償還。」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既然相愛,又為何要相忘?

    若有美人兩相望,棄掉江山又何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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