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其他類型 > 殘冬季節裡的愛情

第1卷 第十節 不知所措 文 / 紫柳2014

    第十節不知所措

    正睡得朦朦朧朧,突然聽到卡卡的敲門聲,我慢慢睜開眼,天已濛濛亮,扭頭一看,葉曉卉床上沒人,她做飯去了。本來今天值班做飯的應該是我,她看我手指受傷,不能沾水,昨夜睡覺前便跟我說,明天的飯她來做。並讓我安心睡覺。

    可這個點有誰來敲門?於是我麻利地穿上衣裳下床把門打開,路繼軍站在門前。他一見到我,便問起我傷情如何?

    說不疼是假的,雖然疼痛難忍,我卻還是沒有告訴他。

    「不要再瞞我了,你手和腿受傷的事柳海洋都已告訴我。雖然你不願說,我想一定會很疼的——」他告訴我說,柳海洋回顏山去看望母親。臨走時先到隊裡跟段隊長說了你的情況,隊長讓他轉告你,好好在家養傷,啥都別想。啥時候好利索了再說。

    「沒事,別大驚小怪的。」我有意識伸了伸那受傷的手指,覺得還能略略地彎一彎,或許殘不了。

    「你怎麼弄得?」

    「就是鐮刀割破點皮。」

    「怎麼——你們隊長也忒——難道真不知道知青沒用過鐮刀?」

    我心急了,忙解釋道:「不是。不是隊長——昨天下午——」我想說「是生柳海洋找那胖大嫂來幫忙的氣。」幸而及時改口說:「不小心,鐮刀砍的。」

    說這話的同時我便想起方纔他說柳海洋回家的事。昨晚上柳海洋怎麼沒告訴我呢?一定有什麼隱情不便啟齒——他越不告訴我,會越令我亂猜想,且越往壞的地方猜。

    在情感世界裡,只有高尚才能激人昂揚;而陷阱卻讓人遭殃,兩者因把握差異會演繹出種種人生。如牛郎織女、天仙配、梁祝、孟姜女、劈山救母、替代從軍、緹蒙救父,學無數經典儘管有神話色彩和歷史人物錯位,但依然能傳世經久不衰,甚至連羊蹄跪乳反哺都被世人津津樂道。

    之所以我看中柳海洋,正是由於他對母親的那種孝心勝過一切的這一點。這樣的男人靠譜,值得委身於一輩子。這麼想時,我眼眶的淚珠再也抑制不住,骨碌碌順著眼角滾出來。或許是過於激動,抑或是勾起想家思念之情的原因吧!

    「哭啥?怎麼哭起來了呢?」

    對我突然流淚,路繼軍顯得十分迷茫。卻沒有往深處追問。

    我擦去眼角的淚珠,問他柳海洋走多大會兒了?路繼軍告訴我說:「沒多會兒——也就十分鐘吧!」

    十分鐘?徒步十分鐘肯定不會走多遠的路。於是我顧不得小腿傷口疼痛,拔腿竄出女知青宿舍院子。我要追趕上問問他,到底是啥急事,或許我能幫上忙。即使再大的痛苦由兩個人來分擔,總比一人承擔要輕鬆得多。

    路繼軍在身後追趕著,勸我不要去追趕,「小心腿上的傷啊。追個啥勁啊,人家心裡根本沒你!而你卻還自作多情!」

    甭管路繼軍在後面說什麼,我根本沒心情理會。我心裡想:真心愛一個人,是件很需要敬業精神的事,萬不能當著人家的面愛,背著人家的面就不愛了。

    想必路繼軍追趕出沒多遠,便止住了腳步。因為再沒有聽到他扯著公鴨嗓門吆喝的聲音。

    雖然我插隊到槐樹屯已有段時間,卻每天上工都是去村北面,小隊裡的可耕地都在那兒,除了上工去地裡勞作,下工就回到宿舍,最遠的地方就是去村南聯中看過一場電影。所以對村裡哪條街哪條巷通向哪兒根本弄不清。不像柳海洋曾有段沿街賣豆腐的經歷,對哪條街哪條巷都瞭如指掌,想必這會兒一定走出槐樹屯。而我卻沒走出多遠便有種找不著北的感覺,幸好遇見熟悉的老鄉給引路,才踏上通往索鎮長途客車站的道路一路狂奔,順利來到濟壽路321省道,那是通往索鎮長途客車站唯一的道路。路上幾乎看不到行人和過往車輛。除了水泵抽水灌地的「隆隆」聲,其它別的聲響根本沒有。

    天色漸漸亮起來時,魯中北部平原顯露出一馬平川的清晰輪廓。我的身後——東方飄著一團一團的浮雲,先是青藍,慢慢由紫變紅,由淡淡的粉紅色變成濃艷的胭脂紅,終於滿天橙黃了。

    發現前面不遠處有個人影,看走路的姿勢很像柳海洋。我便大聲喊起來,「柳海洋——等一會兒——」

    在我喊了幾聲後,那人終於停下腳步,回頭朝我這邊瞭望。他認出了我,並掉頭朝我這邊跑來。凝望著他一路小跑的姿勢,他的笑容和他的氣息,以及他給我帶來的種種快樂——每個細節都像電影裡的畫面一幕幕映現在我眼前。若不是他那麼快來到我身旁,我可以繼續想下去。

    「青春。」當他站到我面前,看到我氣喘吁吁的模樣,氣得直咬牙跺腳,「你跑來幹啥,難道不知道自己腿上有傷?這樣傷口會感染的!」

    「你要是昨晚上吱一聲,我也不至於追到這兒。」我心裡顫動了一下,但我緊繃住臉兒,故意不理他。

    「青春,你跟我走。」

    他口氣很生硬,拽著我胳膊往路邊上拖。雖然不知道他要幹什麼,我卻一聲不語,也沒有躲閃迴避什麼,始終跟在他身後,默默地走,十分順從。走著走著,先前生氣的心思倒一下減退不少。

    那是路旁一棵楊樹,周圍生了些雜草,蒿子什麼的,能阻隔來自遠方的視線。他和我就站在楊樹後面,我不語,只上上下下打量著他。他背上斜挎個黃色書包,上面用紅漆印著「為人民服務」幾個大字,非常顯眼。而他臉上卻寫滿了憤懣——那一刻,我知道他一定在責怪路繼軍向我洩露他回顏山的秘密,讓我不顧一切地趕來,殊不知腿上還掛著傷嗎?

    「青春。」

    「嗯。」

    我抬起頭望著他。

    「其實我何嘗不想——」

    那一刻我明白了,我想到的,他也想到了。

    「海洋,不要說了,我知道你的心思。」

    這時候我才覺得,他原來心裡是那麼脆弱。

    看到他生氣的模樣,我卻很高興。雖然我氣喘吁吁,同時全身又都在顫抖,卻憋了一肚子埋怨不知道說什麼好。我想,自下鄉插隊來到槐樹屯這段時間,他倒是對我時時處處謙謹又和順,然而終歸年輕心性好個新鮮,凡事都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有時即便弄清楚了,也非得婆婆媽媽問幾遍。比如前些日子,公社馬副主任找我談話內容被傳出去後,招徠許多緋聞,以至於他加入共青團組織都受到牽累。可我若是開門見山勸他不要與我接觸太近,他卻定要問一聲為什麼?

    須知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有那麼多為什麼。卻無論我找出什麼樣的因由搪塞,他終歸要生出些好奇心。保不準背地裡還要跟在身後一探究竟。

    要知道天底下多少悲歡離合皆是瞧究竟瞧出來的。我思索再三,以為開門見山這方法十分不妥,想弄清此次他回家的目的,還是要做的曲折迂迴些。

    怎麼個曲折迂迴法,權衡再三,我從衣袋摸出五塊錢遞給他:「海洋,這錢你拿著,回到顏山到門市部買點補品給伯母吃,她身體需要營養。」

    我突然發現他緊皺著的眉頭下面的眼睛裡閃耀著嚴厲,責怪的光芒,兩隻強有力的臂膀緊抱在胸前,好像在竭盡全力抑制著自己不要衝動一樣。要不是他的臉上同時還流露出一種打動了我的心的痛苦神情,他臉上的表情在我問他的時候,卻是那麼嚴峻,甚至是冷酷的。那緊閉著的嘴唇,似乎是把心中所有的事情嚴嚴地關住,唯恐走漏一點風似。

    我和他就那樣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久久地不吱聲;或許兩人彼此相視久了,生出種恐懼感,還是什麼原因。反正他的面孔完全不由自主地突然浮現出了他那素常的,善良的,因而癡愚的微笑——遍佈滿臉,裡面有皺紋,像池塘裡拋進一塊石塊迅速泛起的漣漪一樣;當他向那張五元紙幣瞟一眼的時候,這個笑容就馬上牢牢地凝結起來,變得毫無光彩,恰像小孩燃放的鞭炮炸碎蹦出的,略帶有火星的一片一片的碎紙一般。說心裡話,我從沒有看到過誰的笑容陷入這樣的窘況。那一刻,他想跑開,但他的兩隻腳卻不聽他的話。

    我知道他一定又想起母親那曾不止一次的叮囑:如果不能跟自己相愛的女孩結婚的話,就不要再纏著人家,免得一時感情衝動,做出難以收拾的僵局。言外之意,他心裡顯然明白。現實更殘酷的是,自己喜愛的姑娘由於身份特殊的緣由,已影響到他的仕途。儘管如此,他卻仍難以割捨這麼多年經營的感情。

    「海洋,我知道你的擔心,不過這錢一定要拿著。」

    我滔滔不絕講了些有關病人需要營養的話題。才終於使他打消先前的念頭肯接受。

    「這錢我可以收下,不過我得寫個借條。等生產隊年底結算有了錢一定還你。」

    不管他心裡怎麼想,只要收下錢我心裡也就踏實了。

    他抬起頭來看了看天空,覺得天已不早,得馬上動身趕車去。不然晚了貽誤乘車點,那就白起個大早。於是他說:「我得走了。」

    「那我送你到車站,親眼看著你坐上車。」

    「你腿上有傷走的這麼慢,啥時候才能趕到車站,還有十幾里路呢?」「反正我要送你到車站。」

    「有這個必要嗎?我又不是不回來了,怎麼搞的像生死離別似。」

    我撲哧笑了,像個孩子似那麼天真。

    「還有心思笑。今天你說啥都不行。你要知道開往淄博的客車是從北鎮

    駛出的過路車,一上午就這一趟,錯過了就前功盡棄了。」說完他便轉身撒腿跑去。

    「柳海洋——你個沒良心的傢伙——」

    凝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我在心裡唾罵的同時,還默默地祈禱,「祝他一路平安。」直到看不到他身影的一剎那,我心裡突然萌生出一種失落感,腿上的傷又疼痛起來。我慢慢蹲下去,兩手輕輕揉搓著受傷的部位,以便緩解疼痛帶來的痛苦。做這一切的時候,我的眼睛卻仍朝他遠去的方向望著,總想著有可能他會突然一改初衷,回到我身旁;想想挺可笑的,他思念母親那麼心切,期待早些看到母親,怎麼可能因我的出現去改變初衷。看來我那些非分所思,終歸是僥倖心理在作祟。我自嘲地笑了笑,隨即起身順著來時的路往槐樹屯返回。

    來到女知青宿舍院門,便聽見有人扯著高嗓門的說話聲。我拖著疲憊的身子疲沓疲沓走進院子,卻見胖大嫂在跟葉曉卉說話;胖大嫂一看到我便忙迎上來,「小梅姑娘,你可回來了。俺可是在這裡等你好大一會兒了。」

    「有事嗎?」我莫名其妙地望著她,不知她到底要幹什麼?

    「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俺,俺是來給你道歉的。」

    「道啥謙?你又沒做對不起我的事!」

    她哈哈大笑起來,「都怨俺沒多長個心眼,要是知道你沒用過鐮刀,說啥俺也不會讓你砍棒子秸。讓你受傷吃了那麼多苦。當時只顧著抱著一抱一抱的棒子往車上裝,把你給忘腦後了。若不是今早上一大早,柳海洋找到俺把俺好一陣數落。俺還記不起來呢。千不該萬不該,都是俺的錯。」說著她從衣袋裡摸出兩個紅皮雞蛋,「青春姑娘,這是俺早上剛煮熟的雞蛋,你快趁熱吃了。」硬是往我手裡塞。

    「大嫂,不能全怪你。都是我不小心弄得。」

    「本來你在那掰棒子好好的,若是俺不讓你砍棒子秸,咋會弄傷?不是俺的錯是誰的?」

    「你也是一片好心。」

    「別說了。這雞蛋你一定要拿著吃,好好補一下身體。不然俺心裡過不去啊!」

    「還是留給你家小寶吃吧,家裡養隻雞攢下幾個雞蛋也挺不容易的。」

    我想起她家小寶,一個不到三歲的男孩,挺可愛的。我們知青剛插隊來到槐樹屯那天,村裡好多五六歲模樣的小孩,和中年婦女都湧到知青大院,像是從未見過城裡娃似,看看城裡娃跟她們鄉村人有啥區別,看了過後並沒覺出什麼異樣,心裡自然也就了卻了一樁心願。那天胖大嫂也在這些人中間,她懷抱著一個嬰兒,站在女知青宿舍門前往屋裡瞅。突然那嬰兒哇哇哭起來,同時還掙脫著硬要進屋裡去,她卻不肯。看到這一情景,我便走出屋來問她,小孩為啥哭?他告訴我說,他以為屋裡坐著的那位穿軍裝的知青——柳海洋是他叔,吵著嚷著非要找他去。俺說不是你叔,他就哭了。從她的話中我得知,那個嬰兒叫小寶,他爸是現役軍人。所以他看到穿軍裝的人總以為是他爸。當地人稱父親為叔,母親為嬸子。後來我把這事說跟柳海洋聽,柳海洋一愣,把我看成他爸?我有那麼老嗎?我笑了笑,指著他身上的軍裝說,是你這身軍裝惹的禍。敢情是這麼回事。再後來,柳海洋一見到胖大嫂便有種親切感。可就是因為他這親切感才給我招徠了麻煩。

    「哎呦,你咋這麼強啊。」

    她硬是將那兩個紅皮雞蛋塞到我手裡,然後轉身離去。我欲想追上去把雞蛋還給她,卻剛一邁腿就被旁邊一直沒吱聲的葉曉卉拽了回來,「別追了,你腿那樣還能追上她?」

    「那——咱不能白吃老鄉家的雞蛋啊?」

    「是不想吃還是不願意吃?若是不願意吃的話——」

    也不知怎地,近些天來她老在我面前說起她嘴饞,看到啥就想吃啥,尤其帶有酸味的,甜味的水果和食品,饞的老吧嗒嘴。我不經意地瞟她一眼。

    「可不能這麼說。我們是知青,有文化有知識,幹什麼事都要注意影響才是。」

    「這麼說,你還打算還給她?」

    這都是柳海洋惹的禍,等他回來讓他處理好了。我說:「什麼還啊,本來就是人家的嘛!」

    哼——她狠狠瞪我一眼。對我這些話她根本聽不進,一扭頭去了屋裡。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