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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十八節 夜半笑聲 文 / 紫柳2014

    第十八節夜半笑聲

    「就是那個看到女生就嬉皮笑臉的傻瓜。」柳海洋氣憤地說,「不妨我去教訓他一頓。看他以後還敢不敢欺負你!」

    「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再做決定。」我說,「有天雨夜天已很晚,牛二賴又跟往常一樣來到知青點女宿舍,輕輕推開門躡手躡腳來到屋裡,由於外面嘀嗒嘀嗒不住的雨滴聲,直到他緊挨我坐在床沿上的一瞬我才發現有人來。當時我坐在靠床頭一側,背對著門,正專心致志閱讀一本《中國青年》雜誌。突然雜誌白紙黑字頁面上閃一道陰影,我猛地一抬頭,發現眼前坐著一個人——牛二賴,笑瞇瞇地望著我,當即嚇我一跳,『你鬼啊還是人?』他笑瞇瞇地回答道,『當然是人嘍。』然後,他就伸手欲要拿我手中那本雜誌看是什麼書籍,為什麼讀起來讓人那麼著迷?我當然不會給他看,就硬是擺脫掉那只伸來的手。他就說,『你讀書時的姿態真好看。我都看了有一會兒了,真想伸手摸一下你的臉。』

    「滾一邊去。」我憤怒地瞪他一眼,說出的這幾個字幾乎是牙縫裡擠出的。

    他不但對我的責罵根本無動於衷,還恬不知恥地衝我嬉皮笑臉,『你們城裡姑娘怎麼個個都比鄉村的女孩子漂亮,都說新鮮的糧食養人,他娘的,天底下還有比莊稼人吃的鮮的糧食,咋就沒出落個仙女呢?』

    說心裡話,這種恭維的甜言蜜語我實在不願聽,尤其出自他這種人之口。於是我便沒好氣地攆他出去。他非但不聽,反倒認為在靜靜的雨夜裡根本沒人會聽到我抗爭的呼喊,也就沒人前來管這『閒事』,於是他更加大起膽子,硬是逼我幹那種事,『只要你從了我,以後若是有上大學的機會,我會給當官的推薦你去。』

    呸,我一把推開他,「哪兒我都不去,就在農村幹一輩子。」

    他有意識將身子靠近我,『不可能!你不可能在農村幹一輩子莊稼活!』說這話時他臉幾乎貼上我的臉,我往後挪動一下身子,盡量與他保持一定距離。他這種人真是恬不知恥,露著滿嘴被煙燻黑的牙齒,兩隻淫眼笑瞇瞇直盯著我,身子無一步一步挪向我,直逼得我向後退到了牆跟下再沒退路了,只得將兩手交叉抱緊護著自己豐滿的胸脯,身子卻似蝦般錈曲著。

    牛二賴卻似餓狼般猛地撲向我,並攔腰將我按到在床上,企圖欲行不軌,就在他一隻手用力扒我衣褲的剎那,我竭盡全力反抗。說心裡話,當時我不知哪來那麼大膽量,一下子抓住他的衣領,並死死拽住不放手,同時緊緊夾住兩膝使他沒有下手的機會。沒想到的是,他那只粗糙骯髒的大手卻像一把鋒利無比的綱刀,披荊斬棘,掃除了路途中的一切障礙,伸進我內褲觸到了肌膚,就在那一剎那間,埋藏在我內心深處卻由於女人本身羞澀的天性不敢冒犯的憤懣終於破喉而出,「牛二賴你這個流氓,惡棍,流氓,給我滾。」伴隨著這一聲的吼叫,我幾乎手腳並用將他一下踹到床下,摔個仰八叉。

    說來也巧,當下石頭的弟弟石蛋放牛返村恰好路過這兒,聽到知青點女宿舍裡有喊叫聲,他知道女知青點宿舍裡只有我一個人,而且那聲嘶力竭的喊叫聲並不像姐妹們在一起打鬧嬉戲的聲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頓時,他心裡湧上一種不祥的徵兆。後來聽他說有了這麼一個想法的一瞬,第一反應便是:肯定有壞人闖進知青女宿舍裡要對女知青欲行不軌。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該怎麼辦?當然是挺身而出去搭救那個正遭不幸的女知青。卻又一想,自己一個大小伙子一下闖進知青女宿舍,萬一不是自己所想像的那樣,事情不就難堪了!

    是啊,這事得慎重些。畢竟人家是下鄉知識青年。但是,總不能見死不救吧?不能在猶豫了,必須馬上作出決定。就是在這樣一種思想的支配下,他決定立即趕回家把這事告訴哥哥石頭。何況哥哥石頭一直對那個女知青挺好。這不正是一個表現的機會嗎!

    他家離這裡不遠,往返一趟也不過幾分鐘的工夫。這樣,石蛋便很快趕回家把自己聽到的一切告訴了石頭。石頭一聽耐不住了,「那還等啥,還不快去救人!」在石頭一聲令下,兄弟倆氣喘吁吁跑到女知青宿舍時,見知青女宿舍的門四敞八開,裡面卻靜得出奇。再往深處望去,牛二賴躺在地上,蓬頭垢面。這讓石頭馬上意識到了什麼,便質問牛二賴,「你怎麼在這兒?梅青春去了哪兒?」

    「她上哪兒我哪知道!」牛二賴慢慢抬起頭,不屑一顧地問道,「你是她什麼人?」

    「我是她什麼人並不重要,關鍵她現在去了哪兒?」石頭咄咄逼問。

    牛二賴『哼』道,「她去哪裡該你啥事,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你——牛二賴。」石頭氣得牙咬得咯咯響,「別給你臉不要,信不信我找派出所來抓你?」他攥緊拳頭衝上去就要揍牛二賴,幸而被石蛋一把攔住,勸他千萬別跟他這種偽君子一般見識,等咱們找到梅青春,再回來找他算帳也不遲。儘管石頭不情願卻硬是被弟弟拽走了。

    「牛二賴,你等著。」出得屋門時石頭問石蛋,「你說她能去哪裡?」

    石蛋似乎沒加多考慮,便回答道,「也許她去了淄江灘。每天我放牛返村路過淄江灘時,都會看到她坐在一塊碣石上,面對著東方發呆,有時我會這麼去想,她怎麼老對著東方發呆呢?又不是早晨,若是早晨還會觀賞到日出的美麗景象。後來才明白,原來東方是她家鄉濱海之城青島的所在地,她是在思念故鄉啊!」

    淄江灘?去那兒幹啥?一種不詳的預兆在石頭心底悠然萌生。於是他拽著石蛋撒腿就往東邊的淄江灘跑去。一邊跑一邊嘴裡還在給自己加油,「快些兒,再快些兒。」

    淄江水潺潺流淌的聲音,不時地在他耳畔迴響。雖說當下是暮秋時節,汛期已過數月,然而,祖祖輩輩生活在淄江兩岸的父老鄉親,有哪個不知淄江水看似像個脾氣好的新娘,那麼柔婉,那麼順而清麗。殊不知這些都是表面現象。有一天,石蛋曾告訴石頭,說他在淄江灘放牛,親眼目睹三五個光腚男孩,嘻嘻哈哈下了水,其中有個下水後就再也沒上來。為這,爹爹常常擰著他耳朵千叮萬囑,不讓他到淄江裡游水,弄得他至今仍是個旱鴨子。想到這兒,石蛋擔心地質問石頭,若梅青春真地跳下淄江咋辦?石頭告訴他,說他會游水,啥事也難不到他。石蛋一笑,似乎放下了那顆多慮的心。

    直到後來好長一段時間,我都不知道,當時自己怎麼掙脫掉牛二賴那支骯髒的手,衝出屋去朝著黑咕隆洞的夜裡走去。出得村後,一縷帶著寒意的秋風,撩亂了我齊耳的短髮。毫無去向的她,竟不知不覺來到了淄江灘。每次心情不好時我總是來到這兒,讓淄江水沒過我的足踝,濺濕我的衣褲,逆著水流往前走,走啊走啊,直到走累了就一腚坐在軟軟的砂灘上,側耳聆聽那嘩嘩的流水聲,好奇地凝視著對面那模糊的山影,和閃著月光星光的銀色水面,心裡便想著纏在心底深處的那些百思不解的疑團。

    想著想著,我便面對著川流不息的淄江水,沉默無語的山巒,傷心地啼哭,直哭得河水嗚咽,鳥兒噤聲。就這麼想著,哭著,那河水的嗚咽聲,和伶俐的風聲便漸漸遠離了我的視線,月光和星光隨之也黯淡了下來。

    秋夜的寒氣不時向我襲來,渾身不禁打了個寒顫。忽聽遠處傳來急切的呼喊聲:「梅青春,青春,你在哪兒?快回來吧!」

    誰在喊我?這聲音好耳熟。我聽清了,是隊長石頭在喊。他怎麼會找到這兒?這時候我已沒有勇氣去面對我朝夕相處的父老鄉親,更沒有心思去考慮日後怎樣去報答他們平日裡對我的好心相助。顧不得那麼多了,原諒我的無知吧,「石頭,石隊長。」說完我絕望地向淄江深處走去——

    當石頭和石蛋氣喘吁吁趕到淄江灘時,透過月光照在水面發出的銀色,石頭模糊地看到十幾米遠處的水面上漂浮著一個黑影在此起彼伏移動,覺得很有可能那就是梅青春。於是他來不及對石蛋多說什麼,便飛快地向淄江中趟去。

    「哥,那是不是她?」石蛋似乎也發現水面上那個漂浮物,卻懷疑不是他們要找的人,便問哥哥石頭進一步確認一下,一直沒有得到回音。他知道哥哥石頭認準的事,就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他只好一再叮囑道,「哥,你一定得小心點兒啊。」

    站在岸邊的石蛋,凝望著淄江中正一步一步向那個漂浮物游去的哥哥石頭,心裡又著急,又期待他能安全返回。一直看到石頭把我從齊腰深的水中抱上岸來時,石蛋先前那顆懸在空中的心才落地。

    我隱隱聽到石蛋問石頭:「哥,是梅青春嗎?」

    「一定是她,相信我的眼睛不會認錯的。」石頭說,「快幫我扶她一下。」石頭想讓我從他懷裡下地站一下,然後讓石蛋幫忙弄到他背上。可我已凍得渾身顫慄,兩腿軟綿綿,當離開他懷抱的一瞬,兩腳剛一著地便險些摔倒。幸好石頭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我,才沒有摔倒在地。在石蛋的幫助下石頭總算背上渾身顫抖的我,幾乎一路小跑往村裡跑去。他沒有去知青點女宿舍,而是徑直去了他的家,將我放在土炕上蓋上棉被,讓我好好歇著。石頭娘在一旁的囑咐,我都聽得清清楚楚。這一切我都默默記在心裡,雖然我十分感動,卻實在沒有力氣說一句,表示深情感謝的話。

    石頭娘似乎看出我的心思,勸我啥話都不要說,放心躺著好好養著。等養好身子有勁了,咱娘倆有的是時間聊。自言自語一番後她深深歎口氣:我能感覺到她老人家,此時此刻心裡既高興又膽怯。高興的是兒子有出息了,搭救了個走上絕路欲想尋短見的女知青。那膽怯啥呢?顯然是怕招風引來麻煩,怕牛二賴知道後,說兒子將一個黃花閨女背回家安得啥心?到那時他們就是有百張嘴都難以說得清。

    當我從昏迷中醒過來一睜眼的時候,首先看到的便是:石頭娘就坐在我躺著的那個土炕沿上,用她那只粗糙的手輕輕撫摩著我滿頭濕髮,喃喃道,「多好的姑娘,偏偏來到這窮山溝裡受這份苦遭這份罪。」

    說著她眼眶濕潤了。隨後便攆他哥倆到自己屋去。說要給我換衣服。這樣,兄弟兩人便聽話地各自去了自己的屋。

    不大會兒聽到門吱喲聲,石頭娘拎著我換下來的濕漉漉的衣服,將它丟到門口的黑泥洗衣盆裡。石頭忙湊過來問娘,「她醒過來了嗎?」

    「哪有這麼快?」被娘訓斥一頓,「還不快睡覺去,來湊啥熱鬧。」

    石頭卻說,「我就想等她醒來,問問誰欺負她了?」

    「這還用說,肯定是牛二賴那色狼。」石蛋果斷地說道。

    「別吵吵了!」石頭娘便埋怨他倆不懂好歹,兩個大小伙子也好意思開口問人家黃花閨女那種事。人家能告訴你嗎。啥事等以後再說不行!今晚就留她住俺屋,也好跟俺這老婆子作個伴,免得她自個住在那破廟裡,出來進去沒個伴怪嚇人的。你倆就別惦記著了。回去睡覺吧。

    石頭和石蛋便相互一笑。

    牛二賴這條披著人皮的色狼,在槐樹屯凡能看上眼的姑娘,幾乎都難逃脫他骯髒的魔爪。就連村南頭那個寡婦也不放過。村里長眼的都知道,且沒個吭聲的。其實石頭早就嚥不下這口氣,幾次想找茬教訓他一頓,一直苦於抓不住把柄沒法下手。眼下時機已到,人證物證俱全,非抓他來閹割了不可。他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憤怒,氣呼呼破門而出,幸而被我一把拽住,不然一場魚死網破的惡鬥必然發生。石頭狠狠捶了下自己的腦袋,百般無奈坐在了那兒。

    「早知道會這樣,當初說啥我也不會返城。我會選擇留下來陪你。」

    柳海洋聽後,恨得直咬牙,巴不得馬上找到牛二賴狠狠揍他一頓,為我出出這口惡氣。

    「這是我自己的事,海洋,你不要自責。」

    「真沒想到,事情會弄成這樣。」柳海洋叮囑我,「以後一定得多提防那種人。」

    「放心吧。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我朝他深深點點頭,以示讓他放心。

    然後他跟我說,「過些天就要過春節了,單位上放假我得回顏山家過節。不知道你能不能回去?」

    我深深低下頭,不知如何回答。說心裡話,打心眼裡我不想回家。我不想在我回到家看到父母,不知道對他們怎麼說我這些年在農村的生活情況,自然那樣會陷入尷尬,難堪的困境。所以我只好對他說,「我可能沒時間回去過節。海洋,那就麻煩你看到我父母時順便問個好,讓他們不要惦記著我。」

    就這樣,我們短暫的見面也就宣告結束了,一切都顯得那麼急匆匆。柳海洋離開了槐樹屯,踏上返回單位的長途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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