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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三道聖旨 文 / 飽吹餓唱

    接下來的幾天,朱由檢倒是過得十分悠閒。

    因敵軍遠在廣寧,離山海關尚有數百里之遙,近期又無異動,大家都稍稍鬆了口氣。孫承宗和王在晉等人,每日除了視察城防,仍是為平遼方略爭論不休。

    而朱由檢反正說了也不算,便樂得做個閒人。除了每日胡吃悶睡,就是與戚美鳳、包玉憐和葉卡捷琳娜等人遊覽山海關附近的名勝,倒也逍遙自在。

    而葉卡捷琳娜聰穎過人,沒幾天便學會了些日常漢語,已能和諸人進行簡單的交流。雖然仍是怪腔怪調,比如將「殿下」說成「電瞎」,時常引得朱由檢捧腹大笑;但戚美鳳和包玉憐卻總與她站在一邊,反嘲笑朱由檢除了「哈拉少」,一句俄語也學不會。

    其實閒著也是閒著,朱由檢倒真想和葉卡捷琳娜學兩句俄語。他還是想著萬一以後要是亡命天涯,所謂藝多不壓身,多會一門外語,就多一條門路,多一分生存的機會。

    可惜這貨本就不是學習的材料,英語學那麼多年了都不成,就更不要說俄語了。尤其是俄語裡還有大舌音,即需要舌頭顫動才能發出的音節。朱由檢練了一天,都快把嘴累抽筋了,舌頭也顫不起來,只得無奈地放棄了。

    就這樣無所事事地過了七八天,已是早春二月。沉睡了一冬的大地,雖然還被冰雪覆蓋,但已經有了些要復甦的跡象。在那些陽光照射充足的地方,積雪已經開始消融,將本就崎嶇坎坷的道路,弄得愈加泥濘不堪。

    因道路難行,糧草運輸困難,山海關守軍的日子越發不好過了。本來關中存糧就不是很多,王在晉又陸續收攏了遼東的潰兵,已經達到五六萬人,軍糧也就勉強夠吃到三月。

    可是孫承宗的大隊勤王兵馬一到,每天糧食的消耗量立刻翻了一倍。因為孫承宗當時急於率兵趕到山海關,因此各路人馬均只從通州領取了半個月的糧草,這些天來已經消耗殆盡。

    眼見著糧庫快見了底,孫承宗和王在晉心急如焚,接連向京師告急,要求再緊急調撥至少十萬石糧食過來。

    可是告急的奏折連著發出幾封,朝廷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就連身在薊州的監軍管寧,也似乎玩起了失蹤,對山海關的守軍不聞不問。孫王二人每天都在城頭向西焦急地眺望,希望在下一秒鐘,就能望見押運著大批糧草的車隊。但是一連數天,路上連個鬼影都沒有!

    無奈之下,孫承宗與王在晉經過緊急商議,決定暫時減少士卒的口糧,由一日三餐減為一日二餐,而且每餐的口糧也酌減一半。因怕士卒有情緒,二人先從自己做起,不但改為一日二餐,連菜也免了。

    只有信王朱由檢,因為代表著天子,當然不能餓著。因此仍是高標準招待,每頓飯十大幾道,葷素齊全。朱由檢的貼身隨行人員,也都享受不減餐的待遇。而朱由檢也被蒙在鼓中,這些日反而吃得見胖了些。

    各路明軍的將領雖十分不情願,但見督師和經略都帶頭減餐,也只得依令而行。當然也有那些膽子大的,明裡是一日二餐,至入夜以後,則偷偷地開了小灶,與關係親近的軍官聚在一起,一邊喝酒吃肉,一邊痛罵孫承宗不懂體恤下情。

    但這些將領還有小灶可開,當兵的可就真的沒轍了。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減餐令一下,不論是原來駐守遼東的邊軍,還是遠道而來的客軍,無不叫苦連天,怨聲載道。

    而山海關內的糧庫外,這幾天已經連續發生幾次鬥毆事件。

    原來那負責糧庫的官員,每日均需應付各營前來領糧的軍官,早說得口乾舌燥,累得頭昏眼花,態度也變得十分惡劣。()他們往往仗著手中那一點權力,變著法地刁難領糧者,甚至故意少發糧食。

    而那些領糧的軍官就更有怨氣,因為士卒們既不敢罵督師孫承宗,也不敢罵經略王在晉,更不敢罵直轄的主將,便整日拿他們撒氣。誰若是排隊靠後,領糧稍晚,回營之後必遭到全營上下的一頓痛罵。

    於是,有時是領糧者之間為了排隊的次序發生糾紛,繼而大打出手;有時則是領糧者受不了發糧者的白眼和責難,突然情緒失控,將發糧者暴打一頓。每次鬥毆,都將糧庫外攪得一片大亂,甚至有一次一名軍官竟欲帶著拉糧的士卒趁亂衝進糧庫,先將口糧搶出來再說。

    孫承宗和王在晉被這些事攪得焦頭爛額,屢次充當滅火隊長。對於違反軍紀聚眾鬥毆的軍官和士卒,依例本當斬首示眾。但二人權衡再三,覺得全是軍中缺糧惹的禍,若從重懲處,又怕激起士卒更大的不滿。因此只得稍事懲戒,將帶頭鬧事的軍官杖責一頓了事。

    又過了兩三天,京師終於來人了。但來的不是糧隊,而是傳旨的太監。而且這聖旨也不止一道,而是一天之內來了三道。

    原來這些傳旨的太監,也是被泥濘的道路耽誤了行程。從京師到山海關不過幾百里路,卻比平時多走了好幾天。

    第一道旨意,是嘉獎遵化大捷中的有功將士。

    這道聖旨果然將首功算到了信王朱由檢頭上,又賞賜他內帑銀十萬兩,黃金五千兩,並賜御馬十匹,金盔金甲一副。

    這個結果,倒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誰讓朱由檢是萬歲的親弟弟呢。而且人家也確實親手斃傷敵寇首領多名,別管是蒙的還是交了狗屎運,這戰績可是誰也抹殺不了。雖然賞賜的金銀遠遠超出正常水平,但那是皇帝自己的私房錢,人家想怎麼花就怎麼花,想給自己兄弟多一點,肥水不流外人田,也還說得過去。

    而接下來的「功臣」,就讓所有人大吃一驚了:居然是監軍管寧和薊州鎮守太監塗忠!旨意上稱二人「監軍有功,指揮若定」,賞賜也極為豐厚,除了各賞一萬兩白銀,五百兩黃金外,還各賜東珠三顆,又在京師賜宅第一座!

    滿桂剛聽完孫承宗的轉述,立即跳起來破口大罵道:「這他媽是誰擬的旨意?老子在陣前拚死廝殺,這兩個沒卵子的東西縮在後面享清福,到最後功勞反是他們的?尤其是那塗忠,他明明是見死不救,怎麼成了『指揮若定』了?督師大人,您不是上奏折參劾塗忠了麼?難道內閣的人都瞎了眼?」

    孫承宗也苦著臉道:「滿總兵,你這話到此為止,千萬勿要去外面亂說!看起來,朝廷沒追究你擅殺城門官的事,已經算是不錯了!」

    然而緊接著第二道旨意傳來,就是申斥滿桂驕橫不法,不請旨即擅殺朝廷命官,責孫承宗獎賞滿桂不當!雖然沒對孫承宗做出什麼懲罰,但卻將滿桂貶為參將!

    滿桂這才知道,自己只是一介武夫,和朝廷的強權比起來,實在是渺小至極!他頓如霜打的茄子,心灰意冷,再也罵不起來了。遼東諸將見他倒霉,心中無不竊喜,暗道:「活該!誰讓你這麼囂張!」

    孫承宗只得勸慰滿桂道:「滿將軍,宦海中浮浮沉沉,實屬正常,不必過於介懷。只要再立戰功,本督師仍保你做總兵。若再被駁回,老夫這督師也不做了!」

    而最遲來的第三道旨意,卻是調王在晉為南京兵部尚書,旨到之日即刻啟程;遼東經略一職,由督師孫承宗兼任!

    原來,孫承宗為了能堅持在寧遠築城的計劃,終於採納了袁崇煥的建議,密奏朝廷,要求將王在晉撤換!

    而魏忠賢雖然恨孫承宗是東林黨人,但打仗這種大事,他也不敢過於胡鬧,心中還指望著孫承宗能平定遼東,他好繼續把持朝綱,穩穩當當做他的九千歲。

    因此在權衡利弊之後,魏忠賢終於授意內閣擬旨,將與孫承宗意見不合的王在晉調走。

    王在晉領旨後,大恨孫承宗。雖然他不是東林黨人,但平時也很敬佩孫承宗的風骨,二人私交還算不錯。

    而此次為了遼東戰事,二人撕破了臉皮,多年的交情就此徹底終止。

    第二天天不明,王在晉就堅決回絕了孫承宗等人的送別,獨自一人踏上了去南京的旅途。

    原來明朝自成祖時由金陵遷都北平之後,在南京還保留了一套官僚系統,六部班子一應俱全,卻均是有職無權,說白了只是因人設崗,白拿俸祿而已。

    王在晉心中明白,這南京兵部尚書雖是二品大員,實則是個養老的差事。自己已經六十多歲,看來一生仕途是即將走到終點了。

    而此時老天湊趣,竟又飄起雪花來。望著前方白雪皚皚的大山,王在晉觸景生情,感慨萬千,不由得在馬上吟誦起唐代詩人韓愈的名句: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

    欲為聖明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

    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剛吟到此處,忽聽身後馬掛鑾鈴,一個略帶稚嫩的聲音遠遠地傳來:「王大人,等一等!本王送一送你!」

    王在晉愕然回首,見朱由檢頂風冒雪,匹馬前來!

    在這一剎那,這位歷經三朝皇帝、飽經宦海沉浮的老臣,不由得老淚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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