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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阻力重重 文 / 飽吹餓唱

    第二天清晨,打探韓真底細的探子並沒有回來,倒是孫傳庭派人送來了書信。

    朱由檢打開書信一看,當即皺起眉頭道:「孫傳庭在縣城遇到麻煩了,看來我有必要走上一趟。林指揮使,你與我同去吧。」

    二人當即換了便裝,沿著已經竣工的二號工程,也就是秦王莊至涇陽縣城的道路,策馬一陣疾馳。不過一刻來鐘,就抵達了目的地。

    涇陽縣城只是一座普通的小城,雖也有窄窄的護城河,卻早已乾涸無水。低矮的城牆也年久失修,似乎用手一推都能推倒一大截。

    進入城中,就更是一片蕭瑟的景象。整個縣城也不過就是縱橫各一條大街,街旁全是低矮的民房。有這些破敗的房子襯托,那老舊的縣衙倒顯得鶴立雞群了。

    朱由檢與林佑坤來到縣衙後門下馬,孫傳庭早已在這裡恭候多時。他忙將二人接入後堂,還沒等朱由檢落座便急急地道:「殿下,您安排的免除徭役推行不下去啊!」

    「為什麼?這是減輕百姓負擔的好事,怎麼會推行不下去?」朱由檢詫異地道。

    話音未落,一個衙役大搖大擺地闖了進來,也不理朱由檢和林佑坤,只懶洋洋地對孫傳庭道:「太爺,縣丞劉大人、主簿於大人、典史陳大人求見!」

    「讓他們在二堂候著!」孫傳庭沒好氣地道。

    「好咧,二堂候著!」那衙役極其放肆地吆喝了一聲,轉身揚長而去。

    「狗奴才,安敢如此無禮!」林佑坤勃然大怒道,「看我不把他的腦袋擰下來!」

    孫傳庭忙攔住他道:「林大人,這還是客氣的呢!不瞞殿下說,自從傳庭出任縣令,宣佈要免除徭役,可把所有的人全給得罪了!縣丞、主簿、典史這幾個人,天天跑來跟我打擂台,這不是今天又來了麼!至於他們為什麼反對,殿下可在屏風後面靜聽,一聽便知!」

    「我也不用偷聽了。」朱由檢自信地笑道,「反正他們也不認識我,我就扮做先生的師爺,林指揮使扮作我的長隨。咱們一起去會會這幾尊神,看看他們到底是什麼路數!」

    孫傳庭拗不過朱由檢,只得答應下來。他領著朱由檢和林佑坤穿過後院,來到二堂,見幾個人早已坐在堂內嚴陣以待了。他們見了孫傳庭也不起身,只是拱拱手道:「知縣大人,我們今日還是為徭役的事而來,想請您收回成命!啊…卻不知您身後是何人?」

    孫傳庭只得道:「這位是本官的幕賓,姓尤名儉,你們喚他『尤師爺』即可。那位是尤師爺的長隨。尤師爺,我來為你引薦,這位是縣丞劉玉明劉大人,這位是主簿於世傑於大人,這位是典史陳磊陳大人。」

    朱由檢倒也挺能演戲,對眾人團團一揖,不卑不亢地道:「學生尤儉,見過各位大人。」

    那幾個人的態度卻是極為倨傲。他們雖然跟著前任縣令去秦王莊拜見過朱由檢,但因官職太低,連見面的資格都沒有,因此也不認識他。此時在縣衙之內,他們卻又神氣了起來,連孫傳庭都沒放在眼裡,又豈會在乎一個師爺?

    見朱由檢施禮,劉縣丞用鼻子哼了一聲,算是回答。於主簿則是眼皮向上一翻,根本就沒理朱由檢。最狠的是陳典史,對林佑坤一瞪眼道:「大人們議事,你一個師爺的長隨跟來做什麼?還不給我退下!」

    林佑坤是秦王衛指揮使,官居正三品,哪會想到竟受到一個小小典史的喝斥?那典史屬於「未入流」,連從九品都夠不上,已經是比芝麻還小的官了。

    林佑坤登時大怒,剛要發作,朱由檢卻對他使了個眼色道:「老林,下去歇著吧。」

    林佑坤見朱由檢發話,只得悻悻的退了下去。若沒有朱由檢,只怕他這時早已將那個典史大卸八塊了。

    那劉縣丞是這三人之首,陳典史上來就給朱由檢來個下馬威,也是出自他的眼神示意。此時見朱由檢服軟,他得意地笑了笑才道:「知縣大人,我們幾個的意見,您考慮得怎麼樣了?」

    孫傳庭冷冷地道:「劉大人,本官昨日已經跟你們說過。免除涇陽縣今年的徭役,這不是本官的意思,而是秦王殿下的旨意。難道你們連殿下的旨意也敢違抗麼?」

    「下官不是那個意思。」劉縣丞卻不慌不忙地道,「秦王千歲深居王府之中,自然不瞭解下面的難處。可知縣大人您政事練達,應該很清楚,這徭役可不能免啊!免了就全亂套了!」

    「哦?」朱由檢微笑著插言道,「卻不知怎麼個亂法,縣丞大人可否說個明白?」

    劉縣丞見朱由檢插話打斷自己,心中十分惱火。但他見孫傳庭對這位師爺似乎很尊敬,倒也不敢過於造次,只得冷笑一聲道:「尤師爺年紀還是太輕,很多事情未必知曉。簡單地說吧,咱們這一個縣,朝廷命官就只有知縣大人、在下、主簿和典史四個人,其餘像衙役、獄卒、鋪兵、庫工這些人,全是出自徭役。若免了徭役,賦稅誰來徵收?治安誰來維持?難道讓知縣大人親自去抓犯人麼?」

    朱由檢嘿嘿一笑道:「孫大人應該已經告訴各位大人了吧?免除了徭役,並不等於沒人幹活。像縣衙的衙役,都改由縣衙出資僱人來做。」

    「說得輕巧!」於主簿怒哼一聲道,「縣衙有錢麼?別看全縣的賦稅都從這裡過手,那也僅是過手而已,一個銅板也剩不下!至於朝廷撥來的錢糧,連幾位大人的俸祿都不夠,又從哪擠出那麼多的銀子,去養活一百來號人?」

    朱由檢聽得滿頭黑線,只得用眼神詢問孫傳庭。見孫傳庭微微頷首,他才知道於主簿說的確是實情,不由得感歎:這明代的官府制度設計得也太牛叉了,一個縣居然沒有任何預算,包括辦公人員的工資!

    但朱由檢已下定決心免除徭役,當然不會輕易動搖。他思索了片刻便道:「既然秦王殿下有旨,想必也考慮到了這個問題。縣衙沒錢,秦王殿下多半會代為出資的。」

    「你能替秦王做主?」劉縣丞鄙夷地道。

    孫傳庭卻已經會意,向上虛拱了拱手道:「這個不勞幾位大人費心,本官自會稟明秦王。只不過本官來了幾日,發現縣衙裡人浮於事的現象十分嚴重,似乎根本用不了那麼多衙役吧?如果秦王同意支付薪俸,本官卻要將那些不幹活的閒人全部裁汰,招募些老實肯幹的新人進來!」

    他這麼一說,那三位就更坐不住了,皆彈跳起來大聲喊道:「萬萬不可!」

    孫傳庭與朱由檢對視一眼,冷笑著道:「又有何不可呀?」

    於主簿和陳典史卻不敢答話,皆看著劉縣丞。劉縣丞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足勇氣道:「知縣大人,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您也知道,就是讓驢拉磨,還得先喂一頓黑豆,何況是人?咱們是官,異日或有陞遷之時;那些衙役卻是胥吏,都是守家在地、父一輩子一輩傳下來的,縣裡的大小事務,還得指著他們來做!您要另招衙役,卻不是把他們的生路都斷了?」

    朱由檢已經聽出了端倪,故意道:「劉大人,您這話有些前後矛盾啊!剛才您不是說衙役屬於徭役,朝廷不用出錢麼?這會子怎麼又說當衙役是這些人的生路?難道他們當了衙役,便可以吃空氣過活麼?」

    「你懂什麼!」劉縣丞怒道,「非要本官說得那麼明白麼?」

    「正要請縣丞大人賜教!」朱由檢嬉皮笑臉地道。

    「那本官就告訴你!」劉縣丞豁出去道,「朝廷既然不出錢,縣衙還是要出這一筆錢的。具體地說,就是知縣大人用自己的俸祿支付胥吏的薪水。但知縣大人的俸祿也沒多少,根本就不敷使用。所以縣裡在徵收田賦之時,便多征一些,不往上報賬,截留在縣衙,這樣錢不就有了麼!」

    「學生明白了!」朱由檢聽得心頭火起,卻是不動聲色地道,「稅是這些人收,收來了也是這些人分;想少收就少收,想多收就多收,因此雖名為『徭役』,實則卻是極大的美差!」

    於主簿瞪了朱由檢一眼道:「尤師爺,你嚷嚷什麼?遍觀全國府縣,哪裡不是如此?所謂『入鄉隨俗』,我等為官者,上要為君父分憂,下要安一方百姓。那縣中大小事務龐雜繁瑣,不用這些人,能行麼?師爺你要是有本事,大可以自己去試試!」

    「試試就試試!」朱由檢勃然大怒道,「這些胥吏平日裡少不了盤剝百姓,做的壞事比好事多一百倍,我看就是全開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幾位大人,你們就不要再阻攔知縣大人了,否則秦王怪罪下來,誰也吃罪不起!」

    幾個人讓朱由檢噎得半天說不出話,沉了半晌,劉縣丞才怨毒地對孫傳庭道:「知縣大人,尤師爺這番話,也是你的意思?」

    「正是!」孫傳庭凜然道。

    「既如此,我等告退,望大人好自為之!」三人恨恨地告辭,頭也不回地走了。

    孫傳庭見幾人走遠,對朱由檢苦笑道:「殿下,他們必與那些衙役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所以才如此費心爭執。如此一來,卻是把他們得罪苦了!」

    「管他們做甚!」朱由檢冷笑一聲道,「聽蝲蝲蛄叫還不種地了?馬上貼出告示,重選衙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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