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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隔牆有耳 文 / 飽吹餓唱

    春風送暖,月色朦朧。在涇陽縣丞劉玉明的宅邸內,十幾名私蓄的歌女正在這迷人的夜色中翩翩起舞,並且用宛轉的歌喉唱著:「水調數聲持酒聽,午醉醒來愁未醒。送春春去幾時回?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後期空記省。沙上並禽池上暝,雲破月來花弄影。重重簾幕密遮燈,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

    而一邊飲宴,一邊觀賞歌女表演的,正是縣丞劉玉明、主簿於世傑、典史陳磊,以及吏房首席書吏李鴻文、曾經的捕快班頭、如今已是鼻青臉腫的龍四等人。

    若換在平時,見了這些秀色可餐的歌女,這些色中餓鬼早就垂涎欲滴、左摟右抱了。可今天氣氛卻大為不同,幾人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悶酒,誰也懶得抬眼皮看一眼。

    一曲唱畢,劉玉明重重地一墩酒杯,作色道:「唱什麼不好,偏要唱這闕《天仙子》,真是喪氣!還不快滾下去!」

    眾歌女嚇得花容失色,不知道老爺今天為何莫名其妙地大發脾氣,趕忙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其實這闕張先的《天仙子》,平素是劉玉明最喜歡聽的,今天卻觸碰了他的心事,故此他才對無辜的歌女亂發脾氣。

    於世傑忙勸道:「劉大人,您這又是何必呢。比孫傳庭難伺候的知縣,咱們又不是沒碰到過,最後不都鼓搗走了麼。現在他新官上任,正在興頭上,咱們便讓他三分,以後再從長計議…」

    「這次不一樣!」劉玉明恨恨地道,「於大人,以前不管誰來當知縣,頂多就是貪些蠻橫些,卻沒有一個不讓人活的!這個孫傳庭可倒好,上來就免除徭役,還將縣衙的老人全都開除,招進去一大堆泥腿子,他這不是將你我的財路全斷了麼!」

    「劉大人說的是!」陳磊也附和道,「這個孫傳庭簡直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咱們過去那些招數,在他身上全不好使!昨天我派一個衙役去給他送銀子,結果他竟將那衙役給關起來了,還一個勁地追問銀子的來路!幸虧那個衙役會辦事,一個字也沒說,到後半夜又給我放跑了。」

    「不光是孫傳庭,更可恨的是他那個尤師爺!」李鴻文也陰沉著臉道,「依小人觀察,那孫傳庭前幾日也沒什麼主意,怎麼今日突然左一招右一招,弄得我們極為狼狽?肯定都是那個新來的尤師爺出的餿主意!」

    「對,姐夫,絕不能輕饒了那小子!」龍四深受「尤師爺」之害,此時更是一蹦三尺高,捂著腮幫子大喊大叫。

    「龍四,跟你說了多少回了,當著幾位大人的面,又是談公事,你怎麼又放肆?」劉玉明不滿地瞪了龍四一眼。自從劉玉明娶了龍四的姐姐做五姨太,這龍四逢人便說縣丞大人是他姐夫,經常打著縣丞的旗號為非作歹,劉玉明對這個小舅子也是極為頭疼。

    「是,大人!」龍四點頭哈腰地道,「但是小人這口氣實在是嚥不下去!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那臭小子一掌就把桌子打飛,還故意打到小人的臉上,這是想要小人的命啊!」

    「你拉倒吧!」劉玉明譏諷道,「他要是想要你的命,直接給你一掌不行?早把你拍死了!」

    陳磊卻道:「劉大人,龍四說得有道理。長此以往,咱們來錢的道子全斷了,這不就等於要咱們的命了麼!」

    劉玉明沉吟半晌,陰著臉道:「依各位之見,我們該怎麼對付孫傳庭?」

    「今天大夥兒做得就很好。」於世傑拈鬚微笑道,「他不是要招書吏、衙役麼?咱們就讓他隨便招。過幾天他就會知道,沒了咱們的相助,他那一堆蝦兵蟹將根本就不堪一擊,他在涇陽縣是寸步難行!」

    「於大人言之有理!」劉玉明一字一句地道:「從明天開始,咱們幾個也不要去縣衙了,只推有病,讓孫傳庭一個人耍去。用不了多久,他河工修不好,田賦收不上來,一大堆糊塗官司審不清,不用咱們動手,知府大人就饒不了他!」

    「劉大人您高坐府中就可以了。」陳磊惡狠狠地道,「弟兄們左右無事,我看不如去敲打敲打那幫應聘的泥腿子!」

    「陳典史跟小人想到一塊兒去了!」龍四目露凶光,佈滿麻子坑的髒臉在月光的映襯下,恰如恐怖電影《猛鬼街》中的鬼王弗萊迪。

    他咬牙切齒地道:「那些死泥腿子真是吃了豹子膽,竟敢跟我們弟兄搶飯吃!姐夫…不,劉大人,您就把這個差事交給小人,小人保證讓這些泥腿子明天誰也不敢去縣衙!」

    劉玉明沉吟片刻,微微頷首道:「不能鬧出人命,否則上面查下來,咱們也不好交待。另外,還得想辦法對付那個師爺!據龍四說,他手上功夫不弱,要不然找幾個毛賊,給他來個悶棍,也就解決了!」

    「這個好辦!」龍四奸笑道,「咱們惹不起知縣,難道還惹不起他的師爺麼?他年紀輕輕,必喜好女色。改天小人想辦法把他誘進茶樓,讓老闆娘勾搭勾搭他。等他迷得神魂顛倒之時,再給他的茶杯裡下點藥!嘿嘿,完事之後,咱們就全推到茶樓那個病鬼老闆身上,讓他給小師爺抵命,也算對知縣有個交待。」

    其實他心中還有一層想法,就是借此機會,徹底霸佔老闆娘葉青蓮。不過這層想法,他就不肯說出來了,也省得劉玉明等人覺得他是假公濟私。

    「這個卻要慎重行事!」於世傑卻覺得不妥,「他既有武功在身,平日行止飲食必然小心。若讓他發現了,咱們反而麻煩。」

    幾人正討論之時,忽然一個家丁急匆匆地跑進來,氣喘吁吁地道:「不…不好了!」

    「你個殺才慌什麼慌,難道流賊還能打過來麼?」劉玉明罵罵咧咧地道,「說,到底什麼事!」

    「知縣大人他…他…」家丁「他」了半天,才緩上一口氣道:「他手下的尤師爺帶著很多衙役,把六房大爺丁賀盈給抓起來了!」

    「什麼!」幾人皆大驚失色道,「為什麼抓人?」

    「說是丁大爺做假賬、貪污銀兩,要問成死罪呢!」家丁慌張地道。

    「他媽的,姓孫的做事也太絕了,一點後路都不留!」劉玉明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

    李鴻文卻雙眉緊鎖道:「丁賀盈平日做賬太不仔細,我早就提醒過他,他就是不聽,真是活該!只是這小子沒什麼骨氣,只怕一進去就全都招了。他完蛋了不要緊,要是把咱們都供出來,那可就不好收場了!」

    「那你說怎麼辦?」劉玉明氣急敗壞地道。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李鴻文的眼神在夜色中不停地閃爍,猶如兩盞幽幽的鬼火,「也只好將丁賀盈打發了。他也怪不得咱們不講情義,誰叫他先出事的。」

    「怎麼打發?現在大牢已經讓那幫泥腿子接管了!」劉玉明懊悔地道。

    「劉大人勿憂,我有辦法!」陳磊冷冷地一笑道,「大牢裡有條密道,可以直接通到旁邊的一間民房裡。我帶幾個人摸進去,把老丁做了以後,再在大牢裡放把火,用炸藥把密道炸了,肯定神不知鬼不覺!他孫傳庭剛一上任,大牢就炸了,肯定吃不掉兜著走!」

    「好,就這麼辦!」劉玉明惡狠狠地道,「姓孫的,你無情,也休怪我們無義!另外為以防萬一,龍四,讓你的手下都來我府裡!」

    他們在這裡高談闊論,卻不知隔牆有耳,劉府外的一顆大樹上,正伏著一個身著夜行衣的秦王衛百戶。這名百戶擅讀唇語,早將他們談話的內容默記於心,隨即如同狸貓一般溜下了樹,神不知鬼不覺地返回縣衙。

    「好贓官!殿下,您下令吧,末將馬上將秦王衛調進城來,將這伙貪贓枉法之輩一舉剿滅!」聽完這名秦王衛的稟報,林佑坤躍躍欲試地道。

    朱由檢卻微笑道:「不能出動秦王衛。」

    「卻是為何?」林佑坤詫異地道。

    「秦王衛是專司保護秦王的,普通的抓捕行動怎能攪進來?」朱由檢思路清晰地道,「要真那樣干了,我就給魏忠賢留下了口實。他要萬一參我個干涉地方政務,豈不麻煩。」

    孫傳庭也躊躇地道:「這劉玉明等人在涇陽盤踞已久,手底下也有一幫為之效力的黨徒。如果我們不借助秦王衛,就只有新招募的這些衙役了。如果倉促發動,打草驚蛇,反為不美。要不,咱們再忍耐一時?」

    「那也不行。」朱由檢斬釘截鐵地道,「這幫人做壞事已經做得太多太久,我絕不能容忍他們繼續逍遙法外了!」

    「可是新衙役未經訓練,恐怕不好使用啊…」孫傳庭和林佑坤皆有些猶豫。

    「不能力勝,咱們就智取嘛!」朱由檢奸笑道,「你們就看本王的吧!」

    說著他便轉身出屋,對靜候在縣衙院內的幾十名衙役高聲喊道:「各位,咱們的買賣又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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