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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七百四十七章 手爐傳信 文 / 飽吹餓唱

    散朝之後,不過剛剛卯時正,也就是早上七點左右,天光還沒有完全大亮呢。朱由檢二話不說就回文華殿睡了個回籠覺,一方面是為了製造「皇帝懶散」的假象,另一方面,又熬了一個通宵,他也確實是極度疲乏了。

    當然,由於大事壓在心頭,這個覺也沒法睡踏實,只過了不到一個時辰,朱由檢就被噩夢驚醒了。接下來就是每日千篇一律的幾件事:至奉先殿為天啟守靈、向劉昭妃問安、向張太后問安。

    這個時代最講究一個「禮」字,皇家猶然。皇帝不論做任何事,大到朝會典禮,小到吃喝拉撒,都有一套華麗而繁瑣的程序。就拿「問安」來說,朱由檢須得在宮門十步之外下轎,以示恭敬之意;然後由貼身太監高聲唱道:「萬歲給皇祖太妃請安了!」然後才開啟宮門,放朱由檢進去,只在院落中叩拜一下,包括跪的姿勢都有講究。

    太妃則並不出迎,只在殿內由宮女傳話,翻過來掉過去也只是「皇帝辛苦了,保重龍體」之類的話;朱由檢再謝恩叩拜,倒著退出宮門,太監高喊一聲:「萬歲起駕了!」並由負責「起居注」的太監當場記錄:「某月某日某時,上謁某宮問安太妃。」

    這一套程序下來,至少也得折騰十幾分鐘,大把的時間就在這種看似隆重,實則卻毫無意義的禮儀中被浪費掉了。幸虧朱由檢現在也無事可做,否則真要被這種規矩折磨得抓狂了。

    向太妃問安畢,就該向張太后問安了。其實朱由檢是很想和這位皇嫂好好促膝長談一次的,但礙於禮制,也只能和太妃那裡一樣循規蹈矩。是以儘管每天都要來坤寧宮,朱由檢和張太后卻一句有用的話都沒說過。

    今天又是如此。朱由檢叩拜已畢,見坤寧宮的宮女正大包小包地收拾東西,看來張太后知道了朝臣要自己盡快「移宮」之議,已經開始自己做準備了。

    朱由檢不禁心中一陣刺痛,暗想張皇后年齡不過二十出頭,正是青春年少之際。可隨著天啟的駕崩,她就只能在寂寞的深宮中孤獨地生活下去。就算是這個時代比較封建,民間死了丈夫的寡婦也還可以改嫁;而太后雖然身份尊貴,看起來光鮮無比,可就連這個最基本的權利都沒有,每夜只能孤枕入夢,細想起來,也算得上是天下最可憐的女人了。

    想到張皇后對自己屢有大恩,朱由檢就更覺得自己應該為她做點什麼,最起碼不能在天啟屍骨未寒之時,就急急忙忙地把張皇后從居住了六七年的坤寧宮趕走。於是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對宮女們道:「你們瞎收拾什麼,太后不用移宮!」

    陪著朱由檢進來的王承恩聞言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道:「萬歲爺,這…這要記到起居注上的,是不是…」

    「記什麼記,把這一條隔過去!」朱由檢沒好氣地道,「芝麻大的事也要記麼?朕今天早上放了幾個屁,你是不是也要記上?!」

    正在宮女和太監們不知所措之際,張太后從殿中款款迎出,朱由檢趕緊重新跪倒。

    「聖上勿要責怪宮女,是哀家讓她們做的。」張太后淡然一笑,笑容中卻是掩飾不住的失落與茫然,「坤寧宮是皇后寢宮,新君登基,哀家自然要移宮的。」

    這「哀家」二字,再清楚不過地表明了太后的身份。朱由檢欲要安慰太后幾句,可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又不知如何開口,甚至連看她一眼的勇氣也沒有。

    倒是太后關切地道:「今冬格外寒冷,聖上五更就要上朝,切不可受了寒氣。哀家這裡富餘一個暖手爐,燒得很暖,聖上拿去用吧。」

    說著就從袖中取出一尊雕琢精緻的金屬盒,遞與朱由檢。這暖手爐朱由檢倒也見過,外面是金屬,裡面是燒紅的木炭,冬天捧在手中可以取暖。因其做工精巧,頗有賞玩價值,到了現代還成了價值不菲的古董。

    太后贈爐,朱由檢自是十分感動,恭恭敬敬地接了過來。可一入手,卻是觸手冰涼,顯然裡面並沒有燒熱的木炭。朱由檢剛微微一怔,太后立即盯了他一眼,隨即道:「哀家還要禮佛,請聖上自便。」說著便逕自回宮了。

    朱由檢登時醒悟過來:這裡面一定是太后的密信,她為了掩人耳目,放在暖手爐中,這樣自己就可以捧在手心,誰也拿不走!

    想到這一節,朱由檢登時激動起來。他捧著冰冷的暖手爐匆匆起駕返回文華殿,只推說身子不爽,連平時最愛玩的逗鴿子把戲也不演了,逕直進了寢宮,又命紅娘子將殿門緊緊關閉,這才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爐蓋。

    裡面果然是一封密信!

    展開信紙,張皇后娟秀的字跡立即映入眼簾:「聖上在宮中行止謹慎,閹賊不疑,哀家心甚慰之。惟宮中四衛與五城兵馬司專司宿衛緝捕,若變生肘腋,禍不可測。周奎雖任南城兵馬司指揮使,力量尚顯單薄。

    「英國公張惟賢,成祖時勳臣張輔之後也,忠義凜然,威望素著,武驤左衛指揮使邱其盛為其婿,北城兵馬司指揮使張之極為其子,閹賊亦不敢忤。且成祖有鐵牌密詔,英國公、定國公、成國公、黔國公各執一角;皇帝受困、無法傳詔之時,四國公將鐵牌拼成一塊,上有成祖聖諭,即可調動天下兵馬勤王,如皇帝親臨。若聖上得此人相助,則除逆有望矣。皇后冊封大禮依例由英國公主持,聖上可藉機試之。

    「又,廷臣必有讓哀家移宮之議,聖上可藉此讓客氏亦移宮。客氏出宮,則閹黨自疑,陣腳自亂矣。若客氏不肯移宮,哀家當先出宮落髮為尼,迫其就範。閱後即焚!」

    朱由檢看罷又喜又驚!之前他一直憂心一件事,那就是雖然密詔秦兵勤王,但就算不考慮駐紮在城外的三大營,京師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進來的。除了極其堅固的內外城牆,裡面尚有皇城和紫禁城兩道防禦,萬一秦兵在外面打,魏忠賢在裡面動手,還沒等秦兵攻破城池,自己已經遭到毒手了!

    而如今竟有英國公張惟賢這樣一個既是中立派,又是深藏不露、關鍵時刻能奪取兵權的人物可以爭取,朱由檢頓覺豁然開朗!

    驚的是,張皇后為了能讓自己扳倒魏忠賢,竟然不惜落髮為尼!她為了自己能做出這麼大的犧牲,可自己又能給她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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