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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力挽狂瀾於既倒 第03章 四面楚歌 文 / 寂寞劍客

    固陵,漢軍大營。

    大將攀噲興沖沖地走進了中軍大帳,向正在帳中喝悶酒的漢王劉邦稟報道:「大王,快馬來報,韓信大破楚軍,斬首八萬餘,項羽僅率兩萬殘部退守大營,梁王彭越、九江王英布及劉賈、周殷也已經率部趕到戰場,楚軍已經完了!」

    「哦?」劉邦送到嘴邊的酒盅為之一頓,愕然道,「楚軍這麼快就敗了?」

    「嗯,敗了!」攀噲重重點頭道,「韓信這小子,就是能打,太他媽能打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劉邦揮了揮手,屏退攀噲,然後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旁邊陪酒的謀士張良、陳平也很默契地閉緊了嘴巴,兩人都是人精,自然猜得到,劉邦此刻的心情大抵是很鬱悶的,想想也是,他劉邦親率二十萬漢軍追擊十萬楚軍,卻被項羽反過來打得大敗,還險些全軍覆滅。

    可是韓信呢?率四十萬齊軍剛剛趕到戰場,還沒來得及喘氣,就一戰大破楚軍,還斬首八萬有餘,兩相比較,他劉邦跟韓信可真是高下立判啊,時下,楚軍雖說是大勢已去了,可這破楚的功勞卻都是韓信的,跟他劉邦似乎沒有太大的關係。

    而且,隨著韓信大破楚軍,一個更加棘手的問題出現了,劉邦該怎麼封賞韓信?韓信現在已經是齊王了,現在又大破楚軍,立下了蓋世功勳,劉邦又該怎麼封賞他?難不成,封他當皇帝?韓信當了皇帝,他劉邦不反過來成了韓信的臣子?

    下意識地摸了摸唇上那兩撇漂亮的小鬍子,劉邦心頭已然萌生了殺機。

    對於劉邦此刻的陰暗心理,張良可謂洞若觀火,可他認為眼下剷除齊王韓信的時機並未成熟,當下勸道:「大王,楚軍雖然大敗,卻還有兩萬殘部,並未徹底喪失戰鬥力,而且江東二郡還沒有平定,項羽仍有捲土重來的機會!」

    劉邦默然,好半晌後才道:「子房,那你說現在該當如何?」

    張良道:「當務之急是盡快擊滅項羽殘部,然後派大將平定楚地!」

    陳平道:「楚軍困獸猶鬥,將士拚命,急切間要想將之擊滅恐怕不容易呀。」

    張良微微一笑,向劉邦說道:「良有一策,可不費吹灰之力瓦解楚軍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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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軍大營。

    夜深人靜,項莊手按劍柄,正在大營裡默默巡視。

    放眼望去,隨處可見或坐或躺的傷兵,他們大多神情麻木,目光呆滯,有不少傷兵甚至還在哀哀呻吟,不時有士兵悄無聲息地死去,然後很快被人抬走,沒有人閒談,更沒人大聲說笑,空氣裡瀰漫著壓抑、悲涼的氣息,幾乎讓人窒息。

    遠處,項羽的中軍大帳卻依然是燈火通明,隱隱還能聽到塤器悲愴的曲調。

    項莊很容易就能想像出大帳裡的情形,一道曼妙的身姿正在蒼涼的塤聲中翩翩起舞,那是虞姬,歷史上鼎鼎有名的大美人,也是項羽最心愛的姬妾,既便是行軍打仗,項羽也總是把她帶在身邊,從不讓她離開自己片刻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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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羽中軍大帳。

    兩名歌妓手持塤器,正在悲傷地吹奏,塤器特有的幽深、哀怨、悲淒、纏綿的音調正在大帳裡反覆迴盪,令人聞之肝斷寸腸。

    大帳正中的地毯上,虞姬正隨著塤器哀傷的曲調躚蹁起舞。

    大帳正北面,項羽據案跪坐,手持酒觴,神情哀傷,似被塤器哀傷的音調所感染,又似在緬懷白日戰死的八萬楚軍將士。

    倏忽之間,項羽一仰脖子喝乾了觴中水酒,然後拔劍而起。

    虞姬見狀趕緊收住舞步,垂首退下一側,項羽大步走到大帳正中,又伸指在劍身上重重一彈,精鐵打造的大劍頓時便發出了「叮」的一聲輕響,劍鳴餘音未散,項羽便已神情悲愴地低吟起來:「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

    吟到這裡,項羽忽然頓住,然後回頭脈脈地望著侍立帳側的虞姬。

    看到虞姬的花容月貌一如既往的姣好,還有她的嬌軀,也是一如既往的輕盈柔美,項羽心裡忽然間泛起一股難以形容的悲傷惆悵,一邊搖頭,一邊以莫名的語氣接著吟唱道:「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不知不覺間,項羽的眼眶裡已經蓄滿了晶瑩的淚水,虞姬見了不禁心似刀絞,跟著淚下如雨,泣不成聲道:「大王,虞姬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若生,虞姬便伴你生,你若死了,虞姬便伴你於九泉之下,生生世世,永不相棄。」

    「虞姬!」項羽猛然張開雙臂,虞姬頓時悲啼一聲投入了項羽的懷抱。

    看到兩人相擁而泣,旁邊吹奏塤器的兩名歌女也再忍不住,跟著哭了起來,一時間,整座大帳裡儘是愁雲慘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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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軍大營外,遙遠的夜空下忽然飄來了隱隱約約的歌聲,卻是膾炙人口的江東民歌《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聽著熟悉的江東鄉音,聽著哀傷的家鄉民歌,楚軍將士無不黯然神傷。

    黑暗中,也不知道是誰跟著吟唱了起來,很快,更多的楚兵也加入了吟唱的行列,不到片刻功夫,整個楚軍大營便已經完全被哀傷、淒怨的楚歌聲所充啻了,想到征戰在外,今生今世也許再無法活著回到故鄉,楚軍將士們不禁潸然淚下。

    正在巡視軍營的項莊卻是大驚失色,四面楚歌,想來這便是傳說中的四面楚歌了!

    如果再不斷然採取措施,任由這樣的情形繼續漫延下去,兩萬楚軍殘部的鬥志將會很快瓦解,軍心渙散之下,楚軍將肯定會出現大規模的逃兵現象,那時候,聯軍根本用不著發動攻擊,只是坐著不動,楚軍就會自行瓦解。

    難怪史書記載,垓下之戰的最後時刻,項羽只率八百騎潰圍而出!

    看來,根本不是項羽拋下了他的「十萬大軍」,而是「十萬大軍」拋棄了項羽,在如泣如訴的楚歌聲中,退守大營的楚軍殘兵已經完全喪失了鬥志,趁著夜色當了逃兵,等到項羽發覺時,身邊已經只剩最忠貞的八百人了!

    不行,必須阻止這樣的悲劇再度發生!

    可是,要想阻止楚歌的漫延又談何容易?

    項莊可以阻止楚軍將士的和唱,卻無法阻止外面的各國聯軍!

    突圍,趁楚軍殘部還沒有軍心渙散,鬥志還沒有完全瓦解,必須連夜突圍,立即突圍,垓下壁壘,是一刻也不能多呆了!

    心中有了決斷,項莊當即轉身回頭,大步走向項羽的中軍大帳。

    中軍大帳左側,豎立著一面大銅鼓,那是項羽的聚將鼓,沒有任何猶豫,項莊大步上前操起了沉甸甸的實木鼓槌。

    守在聚將鼓旁邊的衛士見狀大驚,急上前阻止道:「三將軍,不可!」

    「滾開!」項莊卻不由分說將衛士一腳踹開,旋即揮動鼓槌,重重地敲了下去。

    霎那之間,低沉雄渾的鼓聲便如急聚的雨點般響了起來,楚軍大營內,不管是與虞姬抱頭痛哭的項羽,還是正在借酒澆愁的虞子期、鍾離昧、蕭公角等楚軍大將,或者是沉浸在思鄉之情中的楚軍殘兵,頓時間全都被驚動了。

    「誰,誰在擊鼓?」帳簾掀處,項羽山嵐般雄偉的身軀已然大步而出。

    見是項莊擊鼓,項羽不禁愣了愣,愕然道:「三弟,你這又是幹什麼?」

    「王兄,事不可為,準備突圍吧!」項莊棄了鼓槌,厲聲道,「立即突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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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軍大營。

    韓信正在中軍大帳裡跟漢王特使張良據席對飲。

    聽著帳外如泣如訴、催人淚下的楚歌,韓信不禁向張良豎起了大拇指,讚道:「先生真乃神人,所獻四面楚歌之策,其威力幾不亞於十萬大軍哪。」

    「大王過譽了。」張良微笑自謙道,「區區彫蟲小技,何足掛齒。」

    說罷,張良又道:「倒是大王,對於如何擊滅楚軍,想必已經有所安排了吧?」

    韓信微微一笑,又拍了拍手,早有兩名衛士將一方屏風抬到了大帳中央,又將一方山川河洛圖懸掛到了屏風上面。

    韓信洒然起身,緩步走到屏風前,然後手指屏風說道:「孤已在垓下至烏江間設下十面埋伏,楚軍若南走,則必然全師敗亡!」

    「哦,十面埋伏?」張良微微動容道,「願聞其詳。」

    韓信笑笑,說道:「第一面,孔熙將軍已率三千精兵連夜奔赴沱水上游,築壩截水;第二面,陳賀將軍已率三千精兵趕赴落石峽設伏;第三面,曹參將軍已率五百精兵趕赴野馬原設伏……第十面,灌嬰將軍率五千騎兵居中路,隨時準備策應各部。」

    「妙,妙極!」聽完韓信講解,張良大為歎服道,「從垓下回江東只有三條路線可走,大王在每條路線上都設下了三面埋伏,再加上灌嬰五千騎兵為最終之策應,有此十面埋伏,楚軍若不回江東便也罷了,若回,可真是必死無疑,大王用兵,讓人歎為觀止哪。」

    韓信擺了擺手,誠懇地說道:「若不是先生的『四面楚歌』之計,楚軍必然會死守垓下壁壘,作困獸之鬥,孤縱然設下十八面埋伏,那也是枉然。」說此一頓,韓信又道,「所以,這破楚首功,非先生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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