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千二十五節 戰士必將死於戰場！ 文 / 鉛筆刀

    雷亞的話很霸道，但又理所當然。

    是的，這就是克羅迪爾的思考方式。

    弱者沒有理由，強者不需要理由。在克羅迪爾短暫又輝煌的一生，從來沒有時間去尋找借口。他們想要什麼，付出什麼，一目瞭然。

    因為這是弱肉強食的世界，是強者成為主宰，弱者成為奴隸的世界。任何所謂的理由，借口，在赤果果的競爭前都蒼白失色。今天雷亞來到這裡不是為了強迫什麼，也不是為了尋找什麼，他只是帶來一句話。

    「克羅迪爾需要你……」他停頓了一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彷彿要吸入克羅迪爾萬年的屈辱與沉重。

    「繼續戰鬥。」

    潔白的雲端，湛藍的湖畔。雷亞就這樣對一個粽子樣的男人說道。哪怕對方連一根手指都無法移動。哪怕對方連呼吸都微不可查。雷亞都覺得理所當然，因為這個男人就是迪爾克。在克羅迪爾的字典，不，是整個宇宙的字典上，寫下最強二字的男子。

    就算不能動如何？就算連本體都失去，只留下一塊分身的靈能碎片又如何？只要有一點存在的痕跡，冥王的意志，都必要貫穿那歲月的長河，書寫冥界的墓碑。

    雷亞默默的想著，最後看了一眼那毫無知覺的『粽子』，轉身就要離開。

    可就在他即將離去的瞬間，背後傳來美亞的聲音。

    「等等。」

    「休息一下吧。」美亞的羽翼舒展，對雷亞做出一個請的動作。「很多年了，我們都沒有見面，你就這樣急著走嗎？還要……」美亞低下頭，目光癡癡的望著自己的赤足。聲音越來越低。「和上次一樣……帶走……我的迪爾克？」

    雷亞沒有出聲，只是留下一個厚重如山，卻又彪悍如虎的背影。久久沉默……

    他不需要開口。因為在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眼前的場面是何等的熟悉。

    也是在萬年之前，也是在這白雲之巔。湛藍湖畔。他突兀而來，將王的意志帶給一對熱戀中的男女。女子恬靜聖潔。男子冷漠如冰。再然後，男子離開了女孩，在星空上譜寫了克羅迪爾最強的傳奇。

    那俯視整個宇宙，讓所有強者敬畏臣服，宇宙最耀眼的傳奇。

    那是榮耀嗎？

    可為什麼面對美亞清澈如水的目光，雷亞卻湧起一種深深的負罪感？就彷彿那目光沉重的如同星辰，壓迫的他都有些喘息？

    「我……」雷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沉默了許久之後，卻只能一聲重複。「這是克羅迪爾的需要。」

    他重複著，彷彿在堅定著什麼，也彷彿在解釋著什麼。

    但美亞卻沒有表現出異樣。只是幽幽的望著雷亞的背影，聲音越來越輕……

    「雷亞，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

    「說吧。」

    「你們克羅迪爾人，到底為了什麼而戰鬥。」

    「…………」

    「為了自由？你們已經得到了，為了權勢？你們也得到了。為了力量，你們還是得到了。當克羅迪爾的名字掠過長空，整個宇宙都在你們的腳下戰慄。那時你們是無敵的代名詞。所有文明，都在渴求你們的憐憫。所有盟友，都在渴求你們的庇護。」

    「可為什麼。你們還不停止擴張的腳步？」

    「一代代的克羅迪爾人，在宇宙散播著戰爭與征服。你們永不停止，直至，引發全宇宙的反擊。」

    「為什麼？」

    「你們的大智者，擁有宇宙最睿智的頭腦，你們的王，擁有宇宙最銳利的目光。你們明知道永無止境的征服只會引發反噬，宇宙不可能因為一個文明而轉動。可你們仍然不斷的戰鬥著。這一切，都是為什麼？」

    美亞的赤足終於靜止，她抬起頭，認真的望著雷亞的背影說道。「告訴我，你們到底在追求什麼？」

    「……………「雷亞繼續沉默，但瞳孔卻猛然收縮。

    是啊，為什麼……

    一個好問題。

    可是，自己能說麼？

    作為克羅迪爾的戰神，王之意志的堅定執行者，延伸者。他確實知道一些克羅迪爾的秘辛。可是他也同樣知道，這秘辛是何等的沉重。

    那是整個文明毀滅，所有克羅迪爾人戰死，仍然不能宣之於口的沉重啊……

    他仰起頭，繃帶下的目光深深的刺入天空，彷彿可以看穿著浩瀚的雲海，無盡的遮蔽。

    最終，只是一聲歎息。

    「你背負不了。」

    「這種沉重，有克羅迪爾一個犧牲者就夠了，這個宇宙，不需要更多的試驗品。」

    「可你現在要帶走我的迪爾克。」美亞的聲音終於有些拔高，眼中閃爍著堅定的目光。「為什麼……不能告訴我？」

    「如果這是你們的秘密，可是克羅迪爾已經不在了啊……。」美亞低著頭，聲音略微顫抖。「你為什麼還要繼續？就為了，你們所謂堅持與……承諾？」

    「堅持？承諾？」聽到這話，雷亞只是微微牽動了一下嘴角，似乎在自嘲，也似乎想起了什麼。在一段沉默之後，他終於對美亞說道。

    「你錯了……」

    「克羅迪爾從未消失過。也許對於你們，對於大多數文明來說，克羅迪爾是一個符號，一個種族。但對於我們，真正的克羅迪爾人來說，它是一種意志。」

    「意志沒有實體，意志超越實體。」

    「無所謂堅持，我們只是意志的執行者，凝聚者。」

    雷亞仰起頭，深深的呼吸著，就彷彿回到了曾經的戰場，耳邊聽到了同伴呼嘯的戰吼。他的目光越來越亮，越來越清晰。整個人也彷彿從內部活了過來，散發出令人難以目視的，靈魂耀眼的閃光。

    「克羅迪爾，從誕生之日起就沒有一人自然死亡。我們是戰士的傳承，唯一適合我們的墓地，只有戰場。」

    「為了克羅迪爾。」

    雷亞重複著，彷彿在闡述真理，詠唱聖經。

    身形陡然拔起，雷亞如同流星一樣衝上了天空，消失在陽光散播之處。望著他魁梧的背影，美亞的眼睛模糊了。

    她夢囈一樣的呻吟。

    「為什麼，你們都是這樣……」

    「為什麼，你們這些男人，不懂的一絲柔軟？」

    「迪爾克，我，會失去你嗎？」

    美亞回過頭，震驚的發現不知道何時，那個被包裹的如同粽子一樣的人影，那個連一根指頭都無法移動，呼吸都近乎消失的男人，已經自己站了起來。

    他背對著自己……腳下是一行用手指寫下的，歪歪斜斜的字跡。

    「戰士必將死於戰場。」

    「克羅迪爾的意志……」

    「高於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