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千九十七節 我也是人類 文 / 鉛筆刀

    夜，如秋水。綿軟，冰冷。

    聖瑪麗號移民母艦中，一盞燈火熄滅了。燈火之下，一個女孩裹緊了破爛的衣衫，躲入母親懷裡。她的目光驚惶，就好像一隻受驚的小鹿，瘦弱的身軀更是瑟瑟發抖，通體冰涼。

    就在之前的半個小時裡，這條佈滿了移民的走廊上已經熄滅了許多燈火。儘管能量還在供應，系統仍然運作，可是光明，仍然不可遏制的離開了她們。遠處的走廊盡頭已經徹底陷入了黑暗。黑暗之中，是人們不斷下沉的心。

    沒有人知道，這樣的黑暗還會持續多久，也沒有人知道，光明，是否還會到來……

    在缺少光規則的世界，這支龐大的，宛如浩瀚沙海的艦隊，正如同一艘汪洋中的小船，被黑暗吞噬，艦船本身所攜帶的規則體系會被虛空同化，最終化為黑暗。負責艦船的宇宙戰士已經開始防禦了。可不管他如何努力，仍然不能阻止黑暗的蔓延。

    對於宇宙戰士來說，規則就是他們的一切，而缺少規則，就等同在他們的力量中憑空製造一片空白。那種失落與空虛是難以承受的。甚至……可以視為一種恐怖。

    在宇宙的大家族裡，人類或許不如博卡那樣依賴光明，可同樣也是趨光生命。人類的科技，艦船，有大量需要光來發揮效果的儀器。如果失去光，對人類來說不僅僅是難過那麼簡單，還將涉及到整個艦群的航行，生存。

    而這樣的遭遇，同樣適用於薩沙。

    沒有人說話，走廊中靜悄悄的，只有人們喘息的聲音。作為移民母艦，這艘飛船並沒有攻擊力，甚至連裝甲都匱乏，卻結結實實的塞進了七億人。不管是富豪也好。貧民也罷。都要在狹小的空間中生存，去掙扎那未來的一絲生機。

    小女孩的身體越發冰冷了。在黑暗中，母艦的生命保障系統似乎也出現了問題，氧氣供應還屬正常，可溫度平衡裝置卻在點點失效。她儘管裹緊了殘破的衣衫仍不可避免的失溫。這讓她感覺很痛苦。她的母親已經用力抱緊了她，也同樣無濟於事。

    沒有溫度，人類比一隻螻蟻強壯多少？可問題在於，誰又能給她們溫暖？在這黑暗的世界？

    一隻白皙的小手突然出現在小女孩面前，手中是一管湛藍的小瓶。

    「喝點吧，它會讓你好受些。」

    小女孩抬起頭，隨後就看到一個宛如天使的人影。

    那是一個和她似乎同樣年紀的女孩。有著一頭金色的波浪長髮，那完美的，宛如天使的臉孔上，還帶著淡淡的笑容。

    小女孩一陣迷茫。不由自主的握住了那根藍色藥劑。

    「喝下它。只是握著，不能給你溫暖的。」金髮女孩說道。然後拍了拍小女孩的手。「別擔心，黑暗只是暫時的，光明，很快就會到來。」

    「你是天使嗎？」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小女孩鬼使神差的問道。

    明顯的，金髮女孩愣了下，然後露出了陽光般的笑容。

    「是啊。」她這樣說道，指了指自己。「我當然是。」

    「那你能帶我媽媽離開這裡嗎？」小女孩希冀的說道。她其實很希望對方連自己一起帶走，可在這個冰冷的末世，誰又會那麼做呢？如果可以，如果只能帶走一個，那麼，讓媽媽幸福吧。

    她這樣想到。然後對金髮女孩伸出了雙手。「什麼都好，如果需要的話，拿走我的生命也好。讓媽媽活下去吧。求求你。」

    黑暗中，小女孩的動作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卻沒人說什麼，奉獻與犧牲，不正是人類本性中美好的一面嗎？小女孩這樣的舉動，無可厚非。

    只是作為人性，同樣還有人不會同意小女孩的舉動。

    一雙枯瘦的手緊緊突然從後面伸出，抱住了小女孩，然後就聽見一個顫抖的聲音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大人，請原諒她的無知吧。她不是故意的。」

    黑暗中響起一片低呼，大人，這個詞彙不是形容一般人的，在如今的艦群中，只有強大的宇宙戰士，才有資格接受這個尊稱。難道這個陽光般的金髮女孩，就是一名宇宙戰士？

    金髮女孩顯然也沒想到自己會被人看穿，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後對母親笑道。

    「你認識我？」

    「我沒有那個資格。」女孩母親緊緊抱住自己的女兒，彷彿抱住全世界的財富。渾身顫抖的說道。「但我想，如果在這個時候還能拿出高級營養液送人的，也只有您這樣的強者了。」

    接著她低聲解釋道。「我曾經是一名護士，所以知道這種營養液。」

    金髮女孩點點頭，認同了母親的說法。然後她卻沒有如眾人想像那般高傲，反而溫柔的拍了拍母親枯瘦的手臂，柔聲說道。「別多想，會好的。」

    「一切都會好的。」

    「真的嗎？」母親仰起頭，彷彿面對神祇一般問道。

    「當然是真的。」金髮女孩肯定的回答。「因為這世界總是光明的麼，就算有暫時的黑暗，又算得了什麼呢？你們可是人類啊……就算這個宇宙滅亡，也能生存下去，直至永遠……」

    「人類，不是在任何環境，任何磨難之下，都要頑強的活下去的嗎？冰冷算什麼？黑暗算什麼？只要能夠呼吸，只要還有心跳，就不會放棄希望，不是嗎？」

    金髮女孩大聲說道，真的彷彿人世間的天使，在走廊那深深的黑暗之中，散發出聖潔的光芒。

    人們沉默了，但轉瞬之後，就爆發出熱烈的呼聲。

    「是啊！「

    「您說的對！」

    「我們要活下去！不放棄希望！！」

    「這點冰冷，這點黑暗算什麼？當初老子可是在地下挖了三十年礦石呢！那更冷，更黑！」

    「我們一定能活下去，一定！！」

    走廊中，移民彷彿被喚醒了久遠的血脈，重新激發了鬥志。那母親也緊緊的抱著女兒，滿面淚流。

    而那金髮女孩嗎，卻在歡呼聲中將又一管營養液塞入了母親的懷中，然後拍了拍母親的脊背，走出了這條走廊……

    走廊之外，一個英俊的牧師正立於窗前，望著外面無盡的黑暗。

    金髮女孩走上前去，低聲說道。「羅比哥哥，你真要出去嗎？」

    「人類需要犧牲。」牧師回答。臉上帶著陽光般的笑容。

    「我是一個牧師，我也是一個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