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一紙千金 第六十七章 赫連長頻 文 / 則喜
第六十七章赫連長頻
「不歸今日過得如何?」
我放下手中的書卷,索性托腮直視著翩翩而來的殤夙亂。不得不承認,若是他想,殤夙鸞確實是個十分有心的人。
三個月前他將我帶到妙嵐,安置在一處華美非常的院落中。
院落的佈置擺設十分考究不說,抬眼望去,竟然依稀有幾分水園的影子,讓我一進來便產生一種熟悉的感覺,被劫持的感覺也不那麼強烈了。
為了隱藏我的行蹤,殤夙鸞選的這處院落十分偏僻,四面都是高山,只有正面有座條細細的吊橋通向北方的山路,吊橋下是一條又深又寬的渠水,水流湍急。看樣子,若是不經過吊橋,輕易不能到達對岸。
因此,當我第一次踩著梯子,在列位僕人侍衛的驚叫聲中向外看過後,就沒打過私自逃跑的主意。
而且那些下人也不知道是殤夙鸞到底從哪裡找來的,不管我問什麼都不知道。後來看他們茫然而恐懼的眼神,想是殤夙鸞不擇。
於是徹底死了心,老老實實地呆在這裡,每天除了看書還是看書,兩輩子加起來也沒有這麼努力過。
索性妙嵐的氣候當真不錯,冬天也不十分冷,空氣溫和濕潤,偶爾還會有零星的小花兒開放。時日一久,我覺得自己倒像是在療養。
只是仍然看不透這個殤夙鸞。
這三個月,他早上下了朝就來我這兒,直到夜深才走。
每每他批他的奏折文件,我看我的閒書,也算是相安無事,只除了他的曖昧眼神,和天天都要帶禮物過來的行為。
「今天又是什麼?」我盯著他身後嚇人手中捧著的一個大大的方形木盒子。沒什麼興致地問。
盒子看得出是用名貴地香木打造的,沒什麼花紋,只塗了烏黑的塗料,看起來很莊重的樣子。
只是,昨天是一奩盒首飾,前天是上好的胭脂,大前天……三個月下來,弄得我連拆禮物的心情都沒了。只在那放著生蟲。
眼下面對這個盒子,我直覺的又認為是他的奇怪禮物。
「不歸猜猜看?」將盒子放在我面前,讓我雙手捧著,殤夙鸞自然地坐到我身邊,伸手將我地髮絲縷了縷,道:「這禮物你可得親自拆。為了將它拿過來,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只為了讓你看一眼呢。」
狐疑地看他一眼。捉住他眼神中一閃而過的戲謔。我低頭看著手中的盒子,略一猶豫,伸手將蓋子打開。
一見之下,細細的冷汗頓時爬滿我的脊背,身子抖了抖。眼睛閉上又睜開,手死死地握著盒子。好不容易控制住不把這個盒子扔出去,眼睛盯著盒中,我冷冷道:「這是?」
一顆人頭。一顆女人的人頭,鮮活端正地擺放在盒子中央。梳著整齊的髮髻,插著名貴的簪花。臉上擦著厚厚地脂粉,塗著血紅的唇,雙目緊閉,神態凝滯。想是被人刻意形容過了。
「不歸這麼聰明,就算沒見過她,也能猜出是誰吧。你看。從計都到妙嵐,少說也得走上十天半月,居然保持得如此完好,就像她活著一樣呢。可以看出,年輕時是個美人兒呢!」殤夙鸞懶洋洋地伸手,食指在人頭的臉頰上輕輕一劃,道。
忍著胃中翻滾的不適,我依然扶著那盒子。輕聲道:「崔初顏?」
「啪!」殤夙鸞扣上盒子。將盒子拿給一邊的下人,拉過我有些僵硬地手。柔聲道:「逞什麼強呢?怕成這樣也不放手。」
歎口氣,看著自己被陽光晃得發白的手指,勉強一笑,道:「你不是就像看我驚嚇的樣子嗎?」
「不歸真要冤死我了。」殤夙鸞笑道,命人拿了一杯熱茶給我壓驚,然後道:「想不想知道外面的情況?」
喝口茶,目光落到他明媚地笑容上,我道:「不想。」
這三個月,我完全的被隔離在塵世之外,酆國的事,雅樂的事一點都不知道。
「為什麼?」殤夙鸞拄著下巴,長袖褪到手肘,潔白耀人。
「既然出不去,我知道那麼多有什麼用?不如放寬心,好好享受一下。」
殤夙鸞聞言笑笑,道:「溫蘇爾將你失蹤的消息隱藏得很好。對外宣稱你救治皇上和太后有功,商金千兩。崔初顏毒害皇族,被判處極刑,行刑後暴屍三天,又將人頭取下送到我國來謝罪,還附送了不少珍寶作為賠禮。」
沉默一會,我問道:「是宗政澄淵下的命令?」
「不,是溫蘇爾,又太后懿旨,他現在的權利大得很呢。那時宗政澄淵領兵未歸,太后丞相避嫌,是溫蘇爾帶領刑部會審後下的判決。至於宗政澄淵,據說剛剛跟洛微議和了,得了不少好處。這步棋走得很妙啊。」殤夙鸞斜靠在扶手上,見我正看向那個盒子,挑眉道:「怎麼,不歸內疚了?」
內疚?
至今為止,我已經計算不出死了多少人了。雖然沒有一個是我直接所殺,但是我畢竟牽扯其中,不能說完全沒有責任。至少沈流丹地事情,我就脫不開干係。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甩甩頭,將那些負面情緒收起,我微微一笑,道:「怪只怪,她身為皇族吧。身不由己,原不是這麼簡單說說而已的。」
「原來,不歸也是個不願擔責任、自私的人呢。」殤夙鸞的聲音在笑,眼眸深處卻了無笑意。
「我只是一介貧民,責任什麼的,可承受不起。丞相大人,如果某一天,你將山上的老虎抓了回來養在家裡,老虎傷了人。這個責任,是該由老虎擔待呢?還是由帶老虎下山的你?」我斜撇他一眼,笑道。
「這個比喻我不喜歡。」殤夙鸞坐正,搖頭笑道:「把我可愛的不歸比作母老虎?這可怎麼得了。」
按慣例,我自動忽略這句話,問道:「宗政澄淵呢?」
「想是正在途中,準備回京舉行登基大典吧。」殤夙鸞作勢為難道:「難道我還要去參加他地登基典禮嗎?我可是剛從雅樂回來呢,跑來跑去地累死人。」
「是嗎?」我抿唇笑笑。道:「既然這麼累,大人還不回府休息,總賴在我這裡,算什麼呢?」
「不歸過這話真讓我傷心啊。我說過,我喜歡不歸的吧。」
殤夙鸞地笑意突然加深,慢慢的向我湊過來。帶著絲絲涼意的大手撫上我的肩頭,我微微一顫,被他輕輕推倒在榻上。
心中沉沉一歎。閉上眼睛。任他輕輕吻上我的耳垂,挑開衣襟上的綾結。接觸到微涼地空氣,皮膚竄起陣陣細細的驚悸。
咬緊唇,我強自忍住不自主的顫抖,不發一語。
「為何不喊叫?」殤夙鸞的聲音響在正上方。幾絲冰涼的髮絲落在我的臉上,有些癢。
我剛一睜眼,便落入他深沉的眸光中,強自一笑。道:「喊什麼?非禮?強暴?救命?來人?有用嗎?」
殤夙鸞靜靜看了我一會,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沒有笑意的他。看著他莫測地眼,一股寒意直直爬過脊樑,手情不自禁地抓緊了衣襟。
彷彿歎了口氣,殤夙鸞展開明媚的笑意,起身將我的衣服理好,道:「你真的很會破壞氣氛呢。」
我眨了眨眼,心底舒了口氣。知道危機解除了,或者一開始就不存在。
動了動,只覺得手心裡全是汗。我終於也恢復了笑意道:「丞相真會嚇人呢。」
笑了笑,殤夙鸞居然什麼都沒說,手指輕輕敲了敲我的頭,竟然揚長而去。這還是三個月來,他第一次走得這麼早呢。
莫非又出了什麼事?
腦中情不自禁地浮出這個想法,隨即敲了敲自己地頭。笑自己未免太過緊張。有殤夙鸞在。能出什麼事?就是出了事,也輪不到我這個小人物操心。
正胡思亂想著。突然一把清脆的女聲傳進我的耳朵:「你是誰?」
尋聲而望,盛開的梅樹後面,有個錦衣女子正目不轉睛地打量著我。
這是一個端莊遠勝美貌地女子。
見我看見她,爾雅淺笑,斂手綣步向我走來。一舉一動都那麼端正,似乎連一片衣角都不願被風吹起。
「你是誰?我怎麼頭一次見你?」女子走到近前,抬袖掩唇而笑,眉角安婉。
我奇道:「你來過這裡?」
據我所知,這地方殤夙鸞似乎並不想讓很多人知道。這麼多天,除了這裡的僕人,我也僅僅只見過他和他的一個心腹而已。
女子輕輕笑道:「不,這地方夙鸞寶貝得緊,我本也是第一次來。可我從未想過他會在這裡藏個女人。你是……哪國的公主?親王的千金?官員的小姐?」
見我都搖頭,女子好看的擰起了眉,目光狐疑起來,猶豫道:「姑娘莫非是出身風塵?」
我失笑,難不成殤夙鸞身邊只有這麼幾類人物?這麼說來,眼前的女子也不容小覷呢。搖搖頭,我道:「我哪裡是什麼重要人物,不過是丞相大人地階下囚罷了。倒是您,該如何稱呼?」
女子微微側身,坐到我身邊,含笑說:「我姓赫連,名長頻。」
赫連長頻!
那不是連章國王唯一的女兒,現在待父理政的長公主麼?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奇怪中,我一時有些躊躇,是直接認了她是公主好呢?還是裝作不知道好呢?
「怎麼了?我的名字很難記嗎?」赫連長頻微微歪了歪頭,笑問道。
「不。剛剛我是覺得這個名字很好聽。」我見她沒有想要端起架子的的樣子,遂也跟著裝糊塗道。
「哦?如何好法?」赫連長頻聞言感興趣地問。
「我以前聽過兩句話,叫『終日相思不相見,長頻相見是何人』。」我想了想,笑道:「名出於此,豈不風雅?」
「風雅是風雅。可是相思而不得見是苦,相見非人又是苦。真是句令人唏噓不已的詩。」赫連長頻蹙眉思量一會,輕輕歎了口氣,道。
「赫連小姐因有相思之人?」我想起她口口聲聲叫「夙鸞」叫得親切,小心試探道。
「怎會?最蠢不過相思意。自古太過癡情的女子都沒有好下場,你可知是為什麼?」赫連長頻目光泛起波瀾,笑意漣漣地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