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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一擲千金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內憂 文 / 則喜

    第一百四十七章內憂

    進了城,我先吩咐刑天拿了兵符去調動南大營的十萬兵馬,之後命令韓馳譽不得迎戰。當這兩件事交代下去之後,我疲勞得不等回到屋子,就昏睡在清肅的懷裡。

    醒來時,幽韻正輕手輕腳地燃一爐熏香,見我醒來有點驚訝:「怎麼這麼早就起了?還想讓你多睡會兒。」

    「我睡了多久?」我揉揉酸疼的身體,皺眉從床上坐起。

    「不多,才一天一夜。」幽韻趕忙過來扶我,隨口招呼個丫鬟去叫清肅。

    「這是哪兒?」打量著周圍,條件還不錯。

    「是束城城守的府邸。」幽韻一邊說,一邊遞我一杯茶潤喉。

    「這幾天有什麼事沒有?」

    「只有韓將軍來找了你幾次。」

    「只有韓馳譽?」我有點奇怪,周立功沒來麼?按說,當初我讓人帶走趙田的時候很多人都看見了,一天一夜,足夠周立功質問很多次了。

    「嗯。只有韓將軍。」幽韻點頭,肯定道。

    「青衣呢?讓他來一下。」我想了想,吩咐幽韻。

    幽韻點頭起身,往門外走去。

    「對了,」我叫住她,又問:「宗政澄淵有沒有派兵叫陣?」

    「沒有。只駐紮在城外三十里,這幾天都沒有叫陣,毫無動靜。」幽韻回完,出門去了。

    我無意識地盯著門,暗忖著,韓馳譽倒並不著急,從他急著想找我看來,他對我雖然有些小的懷疑,大方向還是相信的。倒是周立功。在陌州城就可看出他是個有些主意的人,這一天一夜很難說他想了什麼又做了什麼。還有那個珍珠,知道自己丈夫死得不明不白,一定會記恨在我頭上。

    真是內憂外患。我歎息一聲。

    這時,門被輕輕推開,一個陌生的丫鬟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小聲說:「清肅公子讓奴婢為姑娘送藥。」

    「是清肅讓你來的?」我瞇起眼,狀似疲勞地靠在床上。手悄悄藏在背後,一柄匕首無聲地從袖中滑落,被我緊緊握住。

    「是。」丫鬟在床前站定,低頭說。

    「是什麼藥?」我打量她幾眼,長相普通,身材不錯,略瘦的衣服將她地曲線明顯地勾勒出來。

    「公子說,是給姑娘補身的藥。」丫鬟低著頭。將放著藥碗的托盤舉得很高,擋住了她的臉。

    「清肅呢?他現在在哪兒?」

    「公子有要事在忙,沒空過來。又怕耽擱姑娘喝藥,就吩咐奴婢送來。」丫鬟恭敬地回答,舉著藥碗的手有些抖。

    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手腕處戴著一隻玉鐲,襯著曲線玲瓏的腕骨,很漂亮。淺淺一笑,我道:「你是這府裡的丫鬟?」

    「是。」

    「身上地衣服是府裡統一縫製的?」

    「是。大人一向體恤下人。」

    「嗯。」我點點頭。慢慢動了動腿,一手不動聲色地撐在床上,柔聲道:「這麼緊的衣服,你穿著不覺得不舒服麼?珍珠姑娘?還是,叫你趙氏比較好?」

    聽到我這麼說,丫鬟的頭猛地抬起,目光陰狠地瞪著我。一手端了藥碗,一手將托盤「啪」地扔在地上。接著向前踏了一步。恨聲道:「你為何知道?」

    「因為,你的破綻太多了。」我垂目,知道她這樣就算承認了。從半臥的姿勢悄悄換成半跪,腳掌撐著床面,準備隨時能夠發力逃跑。我緩緩道:「第一,你實在和我說了太多話。我們總算是認識,就算我不是過耳不忘,在你說了這麼多句之後。我也總該想起你的聲音了。」

    「第二。你穿的衣服明顯不是你地。雖然身上有些緊,但也勉強湊合。也可以用發胖來解釋。但是你的袖子未免短得太多了。難道偌大一個城守府邸,請不起一個像樣的裁縫麼?更別說,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的手上就帶這個鐲子,你也不曉得藏一藏。」

    「第三,作為一個丫鬟,平時端個盤子端個碗是很平常地工作,不可能只端了一會兒,手就累得發抖。很明顯,你不是經常端東西的人。」我好歹也在丞相府裡見習過丫頭,這些事我還是瞭解的。

    「第四,作為下人,進主人的房間是要敲門地。就算手裡端了東西無法敲門,也得在進來之前說一聲,而你卻直接推了門進來。」向來,只有清肅和幽韻他們能不通告就進我的屋子,其他的人是絕對不行的。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我的藥,清肅從來不會假手不信任的人。何況是一個陌生人。而且,對於清肅來說,除非是我讓他去做什麼事,否則,沒有什麼事是比我更重要的。所以,從你一進來,說地第一句話開始,我就知道,你這個丫鬟,有問題。幾番盤問下來,我就能確定,你就是珍珠。」

    「沒想到,我精心設計準備的計劃,在你眼中,竟然全是破綻!」珍珠伸手將易容用的面具撤下,露出殺氣滿佈的猙獰的臉,冷冷道。

    「不。」我搖頭,肯定地說:「全是破綻不假。但是這個計劃絕對不是你想出來的。告訴我,是誰給了你這張面具,又是誰為你設計了這個計劃?還有,」我瞥一眼她仍然端著的要碗,「那藥裡有毒麼?你這麼捨不得放下。」

    雖然這個計劃滿是漏洞,但是以珍珠的能力,是不可能想出這個計劃地。尤其,是她手上地面具,那絕對不是普通人能夠隨便擁有的。

    珍珠愣了一下,突然端了碗像我獰笑著走來,眼中殺意盡現,「既然你都猜出來了,我也就不用交代什麼了。還是快點喝了這藥。為我夫君償命吧!」

    我不慌不忙地看著她向我走來,靜靜地說:「我說過,如果你再對我不利,我不會放過你。不過,你如果能告訴我,這個愚蠢地主意是誰出的,我就再饒你一次。」

    「你死前我會告訴你的!」珍珠已經走到我身邊,伸手就來抓我的領子。

    我輕輕一歎。道:「珍珠,如果有下輩子。下輩子地你還想殺人的話,那麼,給你句忠告:殺人之前,切忌不要這麼多話了。」說完最後一個字,我突然從床上跳起,狠狠地將珍珠撞倒,然後一邊喊著:「有刺客!」一邊拉開門向外跑去。

    然而。當我跑到院子裡,卻放慢了腳步,只大喊著,並不出院子,同時。回頭看著珍珠。

    珍珠好容易得到一個機會,自然不會放過。藥打翻了,她就從懷中抽了一把短刀,麻利地翻身爬起向我追來。

    我將匕首掩在袖裡。屏住呼吸看著她向我奔來。珍珠是不會武功的人,刀劈得毫無章法。但是由於是普通百姓,平時是幹慣了家務活的,手上的力氣挺大,刀揮得呼呼作聲。

    勉強躲開幾刀之後,珍珠的眼紅得好像要噴火,好不放棄地握著刀又向我衝來。

    好在這個時候,韓馳譽和周立功帶了一隊衛兵趕來。見狀大吼:「珍珠,你在幹什麼!」隨即就派人上前來抓她。

    我一見時機剛好,立刻喊了一聲:「清肅,救我!」

    隨後,不待衛兵上前抓住珍珠,牆角處突然無端射出一道寒光,飛快地從珍珠後頸射入,並且透頸而出。在珍珠的喉嚨處探出一點鋒芒。旁邊淌下一縷鮮血。

    是一枚透骨釘。

    珍珠木然睜大了眼,兩行清淚劃過姣好的面容。喉嚨動了幾動,接著「撲通」栽倒在地,手死命地扣進土地裡,渾身抽搐了幾下,不動了。

    抬頭,看見清肅正負手站在牆角,面色冷然。

    鬆了一口氣,向後退了幾步,我氣喘吁吁地靠在一棵樹上,看著珍珠地屍體,心中生出一絲惋惜。他的丈夫死於被人利用,她亦然。亂世中,哪裡有安泰可言?

    身體被攬進一個溫暖的懷裡,我喃喃地說:「報仇,真的這麼重要?」

    「對大部分人來說,是的。」清肅的聲音從頭頂響起,冷冷清清的。

    「嗯」了一聲,我扭頭看向傻愣著的韓馳譽,笑道:「聽說將軍找我很多次了,請進來細談。」說著,我繞過珍珠地屍體,淡淡掃過直挺挺立著的周立功。

    會是他麼?

    剛剛,我和珍珠說破綻的時候,忘了說明一件事,就是出門在外,趕上我疲勞昏睡的時候,清肅根本不可能離我很遠。況且我一醒來,幽韻就打發丫鬟去叫他了,怎麼可能拖延了這麼久還沒趕到?

    因此,我一早就篤定清肅在身邊,有恃無恐地想套出珍珠的話。可惜她什麼都沒說。但是,為了不引起別人懷疑,我又不能在屋子裡殺了她。

    不管怎麼說,在屋子裡就兩個人,且是她死我活地情況下,不管我說什麼,真實性都會大打折扣。況且,珍珠雖然有殺我的動機,卻沒有殺我的能力。如果不讓別人親見她揮刀砍向我,任誰也不會相信一個女人想要殺我。韓馳譽也不會信。

    不信的結果,就是加深對我地懷疑。

    而這,應該是背後那人利用珍珠來殺我的主要目的。他並不是真的想要殺我,而是要讓我失去統領韓馳譽的權力。畢竟將在外軍令有所不授,韓馳譽要是振臂一呼,我有十個兵符都沒用。

    故此,我才刻意磨到韓馳譽帶人前來,才出聲喊清肅。只有這樣,才能讓韓馳譽完全相信。而,也只有清肅,才能一擊將珍珠殺死,不讓她說句半句不利於我的話。

    雖然滅口也算是一種破綻,但是情急之下,失手傷人也是勉強可以解釋的。

    這整件事,沒經過事先排練,只有清肅,才能做到和我配合得天衣無縫。就算是幽韻,恐怕都不行。

    一腳踏進門裡,我突然想到,幽韻了去了很久,怎麼還不出現?

    「主子!」一聲脆響,真是想人人到,我剛想到這個問題,幽韻就從我眼前閃了出來,帶著滿臉的古怪,道:「請主子往後園一行。」

    「有事?等下不行麼?韓將軍正等著。」我一指正向這邊走地韓馳譽。

    「請韓將軍等下吧。主子,後園有個很重要的人,務必請您馬上前去。」幽韻的眼神越發古怪,而且顯得有些急迫。

    我微一沉吟,四下一望,發現笑青衣並不在身邊,腦中閃過一個可能,難道……

    「青衣呢?」

    「嗯,他有點事,晚點過來。」幽韻含糊地答。

    「韓將軍,」我心中隱隱有幾分瞭然。轉身,帶著歉意道:「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須往後園一趟。請將軍稍候,我去去就回。」

    「很重要的事?」韓馳譽略略追問了一下,道:「韓某不能知道麼?」

    「不好意思,事關我洛微江山社稷,請韓將軍務必體諒。」我下了一個套,就看他上不上鉤了。我想,對我有所懷疑的他,應該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才是。

    「既然如此,姑娘請便,韓某略等無妨。」韓馳譽眼中精光一閃,立刻躬身道。

    「多謝將軍。」我道聲謝,急忙向後園趕去。

    「他在後面跟著。」轉過一個彎,清肅突然壓低了聲音,輕聲說。

    「嗯,就是要他跟上。」我匆匆說,加快了步子,走得更急。

    韓馳譽不會跟不上我的速度,相反,我走得越急,表明事情越重要,他就會跟得更緊。

    腦中不停地思索著,當下到了後園。

    剛一進去,我立刻發現種著大片牡丹的花園中,正逆光負手立了一個人。一身盤龍地白衣,腰間繫著金絲地腰帶。從背後看去,別有種厚重凝滯的高貴之感。

    像是聽到了腳步聲,那人慢慢轉過身,先仔細看了我一會兒,才慢慢開口:「秋兒,無恙否?」

    我看著那張高高在上地冷淡的臉,慢慢地跪下去,恭謹地說:「秋兒拜見王爺。」

    那是,已經死去的,陵江王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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