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三百零五章 以物抵俸 文 / 雲逸風塵
第三百零五章以物抵俸
「挪又不能挪,借又不能借,那還有什麼辦法呢?」楊寧眉頭緊鎖、自言自語道。
見楊寧一副為難樣子,張居正也不由苦笑道:「這事確實棘手,剛才你所所的主意我們幾個也想到了,若是行得通便不來求教小友了!」
張居正話裡暗含一絲奉承、一絲激將之意,楊寧倒是不大理會,但這事最終還是為了李太后排憂解難,卻由不得他不絞盡腦汁思索著解決之策。
「銀子!銀子……,銀子可真是個好東西啊!這麼多人等著用它吃喝,可為什麼就非得是銀子才能辦這事呢,它為什麼就不是石頭呢?」楊寧依舊在喃喃自語。
張居正憂愁之餘,也不禁為楊寧的話而感到好笑,「小友倒真是風趣,要是石頭能當銀子發給那些官員,你我還用得著如此發愁麼!」
「石頭代替銀子?」楊寧驀地眼前一亮,有些興奮地對張居正道:「石頭是不能代替銀子發給他們,但是別的東西卻未嘗不可!沒有銀子發,咱們就來個『以物抵俸』,豈不妙哉?」
「以物抵俸?」張居正神色一動,「小友的意思是——?」
楊寧神色更見興奮道:「我的意思是說,雖然國庫裡沒有銀子可發,但總有別的東西吧?據我所知,每年各地除了上繳賦稅之外,還要進貢許多吃的穿的用的亂七八糟的物事兒,那可都是頂尖的好東西啊!銀子進了國庫,便又像流水兒似的花個精光,可這國庫裡的物事兒,用起來卻是寥寥的事兒,據說每年這些東西都要在庫倉裡放壞掉一大批。與其讓這些好東西在庫倉裡爛掉,倒不如挑了出來、作成銀子發給那些官員抵了俸祿,這豈不是一舉兩得的辦法麼?」
「好!好主意!」張居正興奮地拍案讚道,其實楊寧說到一半的時候他便已經理解了楊寧的意思,自個兒越想越覺得楊寧這辦法非常可行。
「哈哈,小友,某便知道這一趟沒有白來,小友這辦法實在是絕妙啊!」張居正攆須讚道。
楊寧微微一笑道:「妙不妙、可行不可行倒在其次,只是到時候閣老千萬不要透露出去這主意是我出的就行了!」
這「以物抵俸」,乃是萬不得已而為之,說實話實際上是一個餿主意,試想一下,有幾個官員願意放著白花花的銀子不領、去領這些實際物事兒,合用倒還好些,若是不合用,必須得賣掉,這自然是比直接領銀子麻煩多了。若被這些人得知這主意是楊寧出的,他非得被人罵死不可,自然得叮囑張居正這一句。
「呵呵,這個本輔明白!不過——,這『以物抵俸』雖然絕妙,但其中卻頗多礙難之處,比如說:這種發放俸祿的辦法在我朝還沒有實例;再者,有的官員可能不願要這些實物;還有,就算是盡量挑著那些大批量的、齊整的物事兒拿出來,但用以抵俸的東西必定樣式繁多,這如何作價、作價幾何等,也都是問題,不知小友有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解決呢?」
這「老狐狸」,都說了明白還來問自己,要是有更好的辦法,我會叮囑不讓你說出去是我出的主意麼!楊寧心裡暗暗腹誹道。
「閣老啊,我楊寧又不是神仙,所能做的也就這些了!沒有先例不怕,咱們這不就開了先例了麼;再說,這『以物抵俸』可是一件有利於我社稷江山的大好事,那些孔夫子的弟子官員們個個口聲聲忠於大明、忠於朝廷,難道連這點兒覺悟都沒有嗎?這還不是全在咱們『扣帽子』嘛!再說這作價標準,確實可能會繁瑣一些,但卻也不是不好辦,這幾天可以事先多找一些京城店舖、當鋪的掌櫃什麼的,來戶部庫倉先給要抵俸的東西估估價,實在不行就少抵一些銀子發給那些官員,他們的牴觸情緒便會少一些了!」
楊寧邊說,張居正邊點頭,最終拍板道:「好,就是這樣了!誰讓現在朝廷國庫空虛呢,熬過了這兩個月,一切終究會好起來的!小友,此番你可又是幫了本輔的大忙……啊不,應該說為朝廷解了一大危難,回頭本輔定會將這件事稟明太后和皇上……!」
楊寧擺擺手道:「這倒沒什麼!不過剛才看閣老壯志滿滿的樣子,是不是對這第一步的吏治改革有了良策了?」
解決了俸祿的燃眉之急,張居正心情大好,神采飛揚道:「良策倒是談不上,不過正要向小友請益。面對官場吏治這一塊,本輔準備在先皇大葬之後、也就是下個月初,實行一次兩京衙門官員的『京察』!」
「京察?」楊寧楞道,說實話,他雖然隱約記得歷史上張居正改革是從先改革吏治開始的,卻不知道其改革吏治的詳細措施,因此對「京察」這個詞彙比較陌生,也不知何解。
「所謂『京察』,就是對順天府和應天府兩京所有的在職官員進行考核評績,這是我大明自成祖皇帝便定下的規矩,每四年舉行一次,按時間來算,今年正好又到了實施的年份。按規定,凡四品以上官員,在『京察』期間,均要上奏皇上,自陳功績得失,由皇上御筆決定升降去留;而四品以下官員,則由吏部、都察院等衙門聯合進行考評,傑出者升任,稱職者留用,不稱職嘛……,一律裁汰……!」說到這裡,張居正猛然一揮手,目光灼灼道:「到這『京察』實施完之後,整個兩京官場的風氣必將為之一清,到那時,朝綱振舉、政令通暢,也必將為朝廷其它方面的政事改革創造一個良好的開端、打下一個堅實而有力的基礎,改革大業還何愁不能實現!」
原來「京察」竟是這麼一回事!楊寧聽明白過來,也被張居正的話所鼓舞,如真按張居正所說,這「京察」確實是一個清明吏治的絕好辦法,有了一套強有力的官吏體系,其它像土地、賦稅、教育等各方面的改革才有了基礎與保障。
只是,這次「京察」,必定也將成為張居正在朝堂內外徹底樹立起以自己為中心的勢力結構的標誌,不論張居正再如何的一心為江山、為社稷著想,但不可避免地,屬於他一方的官員勢力必將大批的登上朝政舞台、佔據要害位置,而那些殘餘的高拱遺留勢力,也必將被橫掃一空。
只是,對權術政治有著天生敏銳覺察的李太后,會允許張居正隨心所欲的進行這次「京察」麼?記得以前,她可是在自己面前表現出過對張居正的擔憂和不信任。
「閣老,這『京察』一策,確實是眼下整頓吏治的一記良策,不過這首先要取得太后與皇上的支持才行,你——,向太后和皇上稟報過了麼?」楊寧試探著問道。
張居正卻沒察覺到楊寧此問的意思,依舊自信滿滿道:「還未曾上奏,不過本輔相信,太后與皇上肯定會同意的!等忙過了這一陣兒,本輔便向皇上上書!」
感受到張居正那種一心為社稷的心思,楊寧心裡不由暗歎:不管將來如何,這時的張居正確實是一心裝著社稷朝廷,沒有絲毫結黨營私的心思,但他如此想,卻並不代表他的勢力之中所有人都會如此想,真到了張居正一家過分獨大的局面出現,李太后是絕對不能容忍的,到時張居正只怕也會受牽連而遭到猜忌。
李太后倒還好說,但萬曆一天天長大,變得越來越有主見,他會容忍生活在一個「功高震主」之人的陰影之下麼?歷史上最終張居正死後整個新政被萬曆推翻,說到底還不正是因為萬曆恨透了張居正搶了他做皇帝的風頭麼!當然,這樣想可能有些片面了,但不可否認,沒有哪個皇帝願意看到身邊有一個「功高震主」的人出現的。
「哦,對了,前幾日你沒回來時,東廠屬下那幾個番役所犯下的惡行你已經知道了吧?見色起意、謀財害命、殺人滅口,簡直是喪心病狂啊!這件事小友打算如何處理?」張居正問道。
楊寧苦笑道:「你都說他們是『喪心病狂』了,我還能如何處理,這些事我今日已都稟明了太后和皇上,東廠已經到了不得不大加清理整頓的時候了!」
張居正拍案道:「好!正該如此!其實說實話,當初那倖存女子向本輔哭訴完事情經過之後,本輔著實是氣憤之極,說什麼也想不到朝廷衙門之中竟會有如此滅絕人性之官役存在。考慮到東廠的特殊地位,小友又新任了廠督,本輔才壓下沒有立刻處理,唉,這東廠之惡,可不是一日兩日了,小友存心徹底整頓,卻也不是一件輕易事!」
楊寧淡淡一笑道:「首輔大人要對幾萬京官搞『京察』,豈不更難百倍,小子不敢比肩閣老,卻怎也要學上一學,總不過為了大明社稷罷了!」
「好!」張居正擊節讚了一聲,隨即又歎道:「若天下官員都如你我這般,何愁大明不興、又何愁天下不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