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三百三十章 跟著我干 文 / 雲逸風塵
第三百三十章跟著我干
原來,刑鐵風有一點倒是沒有說錯,這霸虎的真實身份,果然是太行山裡的巨匪,縱橫太行山十數年,手下兄弟一群,個個都是身手了得、彪悍異常。
不過,這霸虎卻並不是一個燒殺搶掠、作惡多端的凶殘匪類,而是幹得全是「殺富濟貧」的買賣,每次拚死拚活弄來的金銀錢財,這霸虎除了留夠山寨度日只用,大部分全都分給了太行山周圍的窮苦百姓,讓無數窮人得以活命度日,太行山方圓上千里的窮苦百姓,幾乎人人都受過霸虎這群人的救濟和恩惠。
說完這些,見楊寧只是淡淡聽著,並沒有什麼反應,霸虎不禁有些不安地道:「公公,在下所說公公可是不信?」
確實,只憑霸虎自說自話,實在很難讓人相信。
誰料楊寧卻是微笑點頭道:「我還是那句話,相信你!既然相信你這個人,那自然也就信你所說的話!」
其實,自從第一次在牢中發現這霸虎之後,楊寧便立刻吩咐了張為年,暗地裡派人去太行山一帶打聽這霸虎的事情,回來的人所稟報的情況,確實如這霸虎所說,太行山方圓千里的百姓,只要提到霸虎的名字,無不都是感激誇讚,而對於仁義的「虎爺」山寨被官府剿滅之事,人人都是破口大罵老天無眼、官府黑暗。
掌握了這些情況,楊寧心中有數,自然毫不費力地說相信霸虎所說,但這一點卻不方便告訴霸虎了。
霸虎繼續講述著:「本來,我領著一幫弟兄,打家劫舍,專找那些為富不仁的大戶下手,得來的錢財大部分就近分給了附近的貧苦百姓,一方面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一方面聽著父老鄉親的感激之語,日子過得逍遙自在,官府無數次的圍剿,都被我們仗著人頭和地形都熟,安然無恙走脫,然後繼續出來『打獵』。這樣的快活日子直到一個叫呂鎮明的狗賊接任了山西布政使……!」
說到這裡,霸虎的臉色變得陰冷起來,眉宇間浮現出一股強烈的恨意。
山西布政使呂鎮明?
楊寧極力回憶自己經過山西時的情形,隱約記起王崇古設宴款待自己時,好像給自己介紹過呂鎮明這號人物,只是當時自己並沒怎麼在意,印象中此人長得一團和氣,不像是多麼厲害的角色。
楊寧將這想法對霸虎說了,誰知霸虎卻是冷笑道:「公公萬不可以貌取人,這呂鎮明別看長得人模狗樣,但從骨子裡,這人卻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角色,其陰險毒辣、詭計多端,實不亞於豺狼!」
霸虎說得咬牙切齒,楊寧不禁心道:看來這霸虎必定吃過這呂鎮明的大虧,說不定他弄到今天這地步,就是拜這呂鎮明所賜!
果然,霸虎已接著道:「自從這呂鎮明接任了山西的布政使,也曾發動過對我山寨的圍剿,但每次都是勞而無功,後來,官府著實平靜了一段日子,當時我還以為,經過無數次的徒勞無功後,也許是官府放棄了對我和弟兄們的圍剿。可是,就在某一天,這呂鎮明竟派了一個使者過來,要對我進行招安。娘的,抓不住老子,就和老子玩兒這套,老子當然不是傻子,可後來……,這使者對我說出了呂鎮明的真實打算,我、我當時真是豬油蒙了心,竟相信了他,結果我的山寨、我的幾十號生死弟兄,就全都……全都完了!」
說到後來,這個如山般的強壯漢子臉上露出巨大的痛苦與悔恨,蒲扇般的手掌猛地拍在石桌上,「砰」得發出一聲巨響,驚得張為年等人急忙奔過來看究竟,卻被楊寧揮揮手趕回去了。
「霸虎,現在再痛苦和悔恨有個屁用,那是弱者的行為!繼續說,那呂鎮明的使者到底和你說了什麼?」楊寧問道,他派人打聽到這霸虎是個劫富濟貧的好漢,卻不知道這裡面竟是另有隱情,還和那山西掌一省之政的從二品大員扯上了關係。
霸虎神色恢復了些平靜,沉聲道:「那人說,他們呂大人其實並沒有要剿滅我之意,而是深知我霸虎的能耐,要和我成為朋友,以後大家合作,一起發財!」
楊寧奇道:「他是官、你是匪,如何一起發財?」剛問完,楊寧便已有些明白了,即便是現在,「官匪勾結,權錢交易」的事情還少麼!
果然,霸虎解釋道:「就是說他憑借自己的身份,為我提供情報和消息,並派人為我引路,深入城中那些巨富大戶家中,剩下的事交給我們,然後得了銀子,大家五五分賬,事後他也會暗中為我們提供庇護,即便派人抓我們也是做做樣子,如此一來,大家各取所需、一起發財!」
楊寧忍不住譏誚道:「倒真是好一個典型的『官匪勾結』啊!」
霸虎臉色一慚,像是辯解道:「當時散在城外的那些都是些小富戶,而且其中那些作惡多端、為富不仁的都被我和弟兄們洗劫完了,我們的日子正好是越來越難過,而那些真正的商賈巨富又都深藏在官府戒備森嚴的大城之中,於是……!」
楊寧又搶先道:「於是,你們打家劫舍順了手,正好有個呂鎮明向你拋出個『橄欖枝』,你就欣然答應了,繼續去打劫那些富戶,而且比之前『進步』的是,你們已經得到了官府的撐腰!但是你想過沒有,原來你的下手對象,都是你確定過的一些為富不仁之人,可這呂鎮明為你提供的人選和信息,也都符合你這一要求麼,打劫這些人家還能順應民意麼?在每一次行動之前,你事先有沒有做過調查,巨富大戶之中也有那仁義之人,你難道就能保證不會冤枉一個麼?」
霸虎臉上閃過一絲悔恨之色,恨恨道:「要不怎麼說我是豬油蒙了心!剛開始的時候,呂鎮明提供的每一個人選,我都會事先派機靈的兄弟進城去打探情況,這些人確實如呂鎮明所說,都是一些壞事做絕、為惡百姓的混蛋,我和弟兄們自然樂得為民除害。之後一連幾次都是這樣,漸漸的,我和弟兄們便放鬆了警惕,最後連事前的打聽核實都懶得做了,只是接到呂鎮明的消息便行動,在那段日子裡,大同府、太原府、平陽府等幾乎山西所有的大中城池,我和弟兄們進出如入無人之境,洗劫的富戶大宅也是一個接一個,當然,收穫也是十分巨大,金銀財寶堆積如山,這更讓我和弟兄們再不考慮呂鎮明所提供消息的真假,即便有幾次我覺出了所洗劫人家的不妥,但很快就被巨大的收穫喜悅沖刷了個一乾二淨……!」
聽到這些,楊寧心下不由暗暗震驚:山西自古便是商賈富足之地,晉商之名、聞名天下,若真照霸虎所說,他與一省的布政使相勾結,洗劫這麼多富戶巨賈,那得搜刮了多少金銀財寶啊!這種斂財的速度,可以說比世界上任何一種賺錢方式都要快!這呂鎮明身為朝廷一省的大員,竟然敢以如此窮凶極惡的方式牟取巨額財富,當真是膽大包天!
想到這呂鎮明一團和氣、人畜無害的樣子,楊寧不由又感歎一句:當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一次次獲得巨額金銀財寶的同時,有些頭腦清醒、見事明白的弟兄,勸我早些收手,其實我自己也意識到了不妥,以這種方式來銀子是快,但是黑是白總由呂鎮明說了算,這是十分危險的,更何況,我們也要防備著呂鎮明突然翻臉。可就當我決定再做一次就收手的時候,果然就出了問題。我手下其中一個兄弟,其實早已經被呂鎮明收買,負責監視我們,當呂鎮明得知我干最後一次再不幹的時候,終於對我們下了手,就在我們得手後回山寨的路上,他調集了大量的衙役和兵馬設伏,我和弟兄們猝不及防之下,受到重創,最終……,我的山寨被攻破,弟兄們死的死、散的散,而我這個害死了弟兄們的罪魁禍首,如今卻還在這裡像一條狗似的活著……!」
霸虎臉上出現無限的自嘲神色,但隱藏的更深的,卻是那極度的壓抑與痛苦。
楊寧沉默一會,才淡淡道:「你活著,並不是因為你怕死,你只是想要報仇罷了!」
霸虎突然有些激動,沉聲怒吼道:「不錯,我霸虎之所以苟延殘喘到今日,就是等有朝一日能夠逃出生天,親手殺了呂鎮明那狗賊,以告慰我那些弟兄們的在天之靈!嘿,呂鎮明想要老子的另一半財寶,卻始終撬不開老子的嘴,本以為這狗賊要和老子無休止的耗下去,卻沒想到他轉手間竟將老子當人情送給了馮保,此人倒真他娘的是個角色啊!不過,他們以為這東廠便能撬開我霸虎的嘴麼,我又豈是傻子,怎不明白一旦說了命也就沒了的道理!只是——,總在這東廠耗下去,我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活著出去的希望也越來越渺茫,本來我都有些絕望了,卻沒想到,我霸虎竟能有幸遇到公公你……!」
想起無意中翻看到霸虎的卷宗,楊寧微笑接口道:「那證明咱們兩個有緣!」
霸虎神色嚴肅望著楊寧道:「公公,我霸虎是個粗人,但卻也明白,這個世上唯一能幫我報仇的人,只有公公!只要公公能助我復仇,上刀山、下油鍋,只要公公一句話!但先說好,馮保他們費盡心機想要謀奪的財寶,我沒有,那些玩意早已被我分給了窮苦的百姓們了!」
楊寧神色也鄭重起來,鄭重盯著霸虎道:「我只有兩點可說,一,我可以放你出去、也可以助你復仇;二,我不要你上刀山、下油鍋,也不要你的什麼財寶,我只要你——,跟著我干!」
霸虎臉上激動神色一閃而逝,望著楊寧鄭重道:「公公能助我復仇,那就是我霸虎的恩人!承蒙公公如此看得起我,以後刀山火海、鞍前馬後,霸虎但憑公公吩咐,絕無二心,若有違背,就讓我霸虎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費了如此久的心機,還不就是為了聽到霸虎這句話麼,江湖漢子最重承諾,霸虎能發這麼重的毒誓,楊寧心裡一塊大石落地,但嘴上還是道:「我信你是條漢子,哪裡用得著發如此重的毒誓!再有,像那些什麼上刀山、下火海的話以後也不要再說了,跟了我,沒你想像的那麼凶險!我這個人也不是凶神惡煞,咱們處久了你就知道,我這個人很好相處的,只要對我沒有二心,以後我會給你一個好出身,將來建功立業、封官拜將,也算是光宗耀宗,總比你一輩子在太行山裡落草為寇強吧?」
霸虎卻是極其認真地道:「公公,我霸虎之所以下決心追隨你,一是懂得做人要知恩圖報,二是覺得公公值得追隨,至於什麼建功立業、封官拜將的勞什子勾當,霸虎確實真不稀罕!霸虎說話直,還請公公不要見怪!」
楊寧搖頭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追求生活方式的願望和權利,這又有什麼好見怪的,說來倒是我有些想當然了!好啦,今日時辰已是不早了,咱們的談話到此為止,需要說明的是,你現在還不能出去,一是為了不能打草驚蛇,二是對於方纔你所說的,按照規矩,我還要派人調查,這個希望你能理解!」
霸虎點頭道:「這個霸虎明白,公公調查時也請小心,那呂鎮明是個極難對付的角色,有點風吹草動就能察覺,我怕他萬一聞風跑了……!」
「哈哈,天下雖大,他又能跑到哪裡去!你放心吧,既然我答應了助你,就一定會讓你手刃了此人!」
告別了霸虎,又吩咐了看守們仔細照看,楊寧這才和向忠、張為年等人離開了地牢,對於楊寧與霸虎安然無恙地聊了這麼久,向忠、張為年等人後怕之餘,自然是又驚訝又佩服不已。